太極拳與養生之我見

自古文以載道，武以養德，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如日月之巡空輪替，二者不可偏廢也。

陳氏伯圖，1954年生，少喜武術，自學自練，又於2008年入陳正雷拳館求學陳式太極拳，至今於習武一途未嘗須臾懈怠；又酷愛讀書，手不釋卷，雖歷文革十年無學可上，終因積學正身而致1977年一舉高中，躋身恢復高考後「新三屆」之老大哥（首屆）之列，從此更如虎添翼，如蝶破繭，於書山求道始終孜孜不倦。

於是，身體力行，文武兼修，文以武思，武以文揚，遂心有所悟，得諸甚厚。

本刊正是以文論武，以武傳文，弘揚國學的主流期刊，素蒙讀者厚愛，故特刊載陳先生學養豐富之心得以饗同好，以期對同道有所幫助。

——總編按

太極拳與養生之我見（之四）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道德經·第八章》（上：最高級的。善：好的品德、品行。——解自《康熙字典》）。

陳氏太極拳第六代傳人、人稱「牌位先生」的泰斗陳長興先生在其《太極拳十大要論》的「第一論·理」中論及「靜與動」的辯證拳理時這樣論述：「當時而靜，寂然湛然，居其所而穩如山嶽。且靜無不靜，表裡上下，全無參差牽掛之意，動無不動，前後左右均無游疑抽扯之形，洵乎若水之就下，沛然莫能御之也。」著名太極拳理論家陳鑫在《太極拳推原解》中論及太極拳動靜之間的辯證關係時說：「行同乎水流，止伴乎山立」。還有王宗岳、孫祿堂、楊澄甫等諸多宗師級的前輩們或在經典著述中，或在口傳身授時都不約而同地以水為喻，深刻形象地闡明太極拳的運動機理，給人豁然開朗醍醐灌頂的啟迪，其中的奧義值得所有太極拳習練者深思。

管子曰：「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水是生命三要素之一，是人類乃至所有生命賴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物質，與陽光、空氣一起被稱為「生命三要素」。雖然三者都是生命要素，但水的形態卻不同於陽光和空氣，它是有形的，是人的五官可以感觸體驗的，也因此給予了大師們由水的自然屬性感悟出太極拳深奧哲理的憑據。無須贅述，讓人習練太極拳時像陽光或者像空氣那樣體察身體的感覺只能讓人摸不著頭腦無所措手足，而以水況之則有難以言表的妙處。正如前文摘引的大師提點的那樣，靜與動這對矛盾體在水這裡得到了高度的統一。不僅如此，凡涉及太極拳陰陽理論的虛實、開合、剛柔、蓄髮、吞吐、進退、顧盼、粘離、上下、左右、內外等概念無一不能在水這裡找到對應的印證。因此，練拳時像水那樣去練，時時體悟水的特性，把拳練到了水那樣的性徵，就無限地接近了太極拳的本義，就離功夫大成和健康長壽相去不遠了。

水是人體血液的載體，是細胞和體液的主要成分，人體體重的70%是血液和體液，血液的90%是水分，是人體關節和肌肉的潤滑劑，身體所需的所有營養的提供轉運輸送，體內產生的所有毒素的分解轉運排泄都有賴於水的承載運化，並且這種承載運化完全是天衣無縫完美自然完成的，無需也無從經由人的意識控制，大自然在創造人的元始之際就已經把水的無可比擬的重要性定格在人的生命中了。水的特性之一是柔，「天下莫柔弱於水」（老子《道德經·七十八章》），世間萬事萬物沒有比水再柔的東西了，而太極拳的特點之一正是以柔克剛，剛柔相濟。練拳時如行雲流水，如水之載物，如舟行於水，心如水之靜，體如水之動，內外合一，內外一體，在習練太極拳的過程中外在的「水式」潛移默化地強化著體內之水的承載運化功能，非身強體健而所得者何？

水還有一個非常可貴的特性，就是極其自如地處理與萬物之間的關係，不即不離若即若離勉強可以解釋這種關係。當你在水中處於靜態的時候，水緊緊地包裹著你，一動不動，幾乎感覺不到受迫和壓力，而當你在水中移動的時候，身旁的水被推開流走，卻又有新的水流在你所到之處仍然緊密地把你包裹起來，須臾不曾離你而去，尤其是你越快速移動就受阻越大，因為要包裹你的水流速度也越快，永遠都是你不動它不動你先動它隨你而動，永遠都與你親密無間密不可分。你可以隨意地進入水中和離開水面，它讓你感覺受阻又輕易到對這種阻力可以忽略不計，這種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對待萬事萬物的態度正是人行走於天地之間與自然和社會相處所追求和遵循的最高境界。太極拳的「沾連粘隨不丟不頂」的法旨正是契合了水的這種特性，從而成就了太極拳精妙無比出神入化的功夫境界，並給習練者的身體狀況帶來得之天成的改善。太極拳的習練和體用都要求絕不使用絲毫拙力，其要求做到的「柔和圓潤連貫流暢舒緩綿密」等要領最符合水的上善之德，依此德而日日勤習，身體無時無刻不受到水德滋潤，臟腑每時每刻都不受拙力侵襲，不會出現因重力打人而被反作用力反傷的現象，日久天長，習練者自然而然就能達到疾患遠遁精神矍鑠身輕如燕如得仙體的奇妙境界，這是太極拳問世以來被無數勤習而得道者驗證過的事實，毋庸置疑。

生命在於運動，運動貴乎自然，人在向天地萬物學習模仿的過程中看到了水的奧妙，聖賢和大師們總結了水的特性並運用於生活指引和拳種創造，使我們在生命延展時不至於漫無邊際茫然無措而失途，在習練太極拳時不至於瞎子摸象莽撞蠻幹而走偏。「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接近）於道」，「夫唯不爭，故無憂」，神聖的老子用鞭辟入裡振聾發聵的聖言立起了一座閃亮的燈塔，指引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免遭盲行而誤入歧途。太極拳的老師們異口同聲諄諄教導每一個習練者要「捨己從人」，正是遵從道德先人老子的教導，務使每一個習練者走正道學拳，並且在學拳的同時學會走正道做人，像水那樣，以「不爭」的「上善水德」平穩前行在「天下莫能與之爭」的人生坦途上。

（版權所有，非經作者同意不得轉載）

陳伯圖

2015年4月3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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