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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托卡爾丘克 夢境比現實更加龐大

奧爾加·托卡爾丘克。

由波蘭新浪潮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導演的電影《糜骨之壤》。該電影改編自托卡爾丘克的小說,講述了一個人類社會與自然保護的故事,並且在森林場景外勾勒了男權社會的醜陋慾望。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以及《太古和其他的時間》都是奧爾加·托卡爾丘克早期的作品,時至今日,她已經完成了十三部小說,還包括一個與波蘭導演阿格涅絲卡·霍蘭合作的電影劇本《糜骨之壤》。目前,她居住在波蘭南部城市弗羅茨瓦夫的一個村莊,那裡靠近捷克,是全國最溫暖的城市。早些年,托卡爾丘克經常到世界各地旅行,最近她開始回歸平靜的生活,準備投入下一本小說。

靈感之源

從夢中獲得寫作的啟示

新京報:小說《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太古和其他的時間》都是由拼圖般的故事構成的,你在寫作時是如何安排這些故事的呢?

托卡爾丘克:通常我的確會在頭腦中形成整本書的大體框架,所以這些拼圖一樣的故事就像是往整體框架上噴漆填充。我喜歡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組織自己的想法和想像,這就是我發揮想像的方式,而且我認為讀者在這些碎片化的文本中暢遊也會很輕鬆。如今,我們的思考方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簡單。我們和電腦的關係已經改變了我們自身的感知——我們接受了大量迥異的、碎片化的信息,不得不在頭腦中將它們整合起來。對我來說,這種敘事方式似乎比史詩式的龐大線性敘事要自然得多。不幸的是,並不是我什麼時候想寫就能寫的:有些日子我能坐下來寫上十幾個小時,也有時候我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新京報:這些小說總是以夢境或者現實之外的「另一個空間」為主題,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主題感興趣的?

托卡爾丘克:我不會說我的所有小說都有一個確切主題,你的這個說法可能更適用於我早期的作品,像《太古和其他的時間》和《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我認為僅僅使用井井有條的、現實主義的方式來敘述這個世界是不可能的。這樣總會錯過一些東西。生命很大程度上會超乎我們的控制,我們感受到的只是現實的某個側面、某個維度。我們也會遇到許多超現實的、荒謬的事情,(這就好比說)我們感覺不到引力波,但它就在那裡,而且多虧了它,我們才活著。只是它最近才被發現。過去的人會將它視作一種魔幻的、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東西。寫作吸引我的同樣是那種最廣泛的、光譜似的體驗,它們非理性,模糊,不可言說。你問我是什麼時候對這個感興趣的?我倒想說,我總是吸引那些奇妙而怪異的事情來到身邊。我總對萬事萬物感到好奇。

新京報:你自己經常做夢嗎?

托卡爾丘克:是的,我做了很多的夢,而且從夢中領悟了很多。我把生活中的一些夢稱為「啟蒙之夢」——它們發現了許多我沒有意識到的事,帶領我超越理性與現實的邊界。這些夢我都記得很清楚。

新京報:大多數的夢境都在起床後被人遺忘,直到某一天,某個場景又讓我們想起來——原來我們曾經做過那樣的夢。看上去是生活反過來在印證夢的真實性一樣。

托卡爾丘克:在解釋夢的時候,現代科學總是避免任何形而上的語境。科學家說夢不過是大腦在睡眠狀態的特定階段進行的無序活動。做夢的時候,我們反覆思考生活中沒有解決的問題,我們處理複雜的情緒,我們做出特定的反應。我個人認為我們的夢境包含我們必須面對的過去幾代人的共同經驗。最後,夢也是一種對原始思維方式的鍛煉,因為它可以毫不費力地超越陳腐的思維模式,令我們驚訝和震驚。我年輕時有個習慣,就是把自己做的夢都寫下來。今天我可以說,這簡直就是一座偉大的寫作學校——你需要將那些模稜兩可的、怪誕的、完全是語言之外的東西用語言表達出來。

新京報:你自稱為榮格的弟子?

托卡爾丘克:是的,在我看來,在所有偉大的思想家和心理學家中,榮格最適合成為作家的導師。我們能從他身上學到:故事擁有自己的生命,在人類文明的早期,它們就以神話的方式陪伴著我們。我們還學到,神話並沒有消亡,它們只是作為我們生命內在結構的最基本的理解而存在。然後,作家還能從榮格那裡學到謙遜——在寫作和敘述故事時,我們進入湍急的現實之流,而只能取一瓢飲。

寫作偏好

在自然中聆聽自我

新京報:你曾經從事過一段心理治療師的工作,這對你的寫作有什麼影響?

托卡爾丘克:心理醫生這份工作啟迪了我很多,首先就是要仔細聆聽他人,每個人都有成千上萬的故事要告訴你,這些故事足以成書。另外,每個人都有全然不同的立場,這與他們的性情、自反性、文化資本有關,也就是說他們會從各自獨特的不同角度來看待同樣的事情。這是一片敘事的海洋!

新京報:除了心理醫生的經歷外,你還從哪裡獲得寫作靈感呢?

托卡爾丘克:對我來說,與大自然的聯繫讓我接觸到了最深刻的生命本質。大自然不停地向我們講話,用信息充盈我們,而我們只聆聽到了其中的一點點。我一直認為,自然就是一種更高形式的「自我」,我們是它不可分割的部分。沒有大自然,我們根本就無法完整地存在。

新京報:所以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和《太古和其他的時間》里,你經常寫到蘑菇?

托卡爾丘克:蘑菇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生物。就在不久之前,我們還堅信它是植物王國的一員,但現代分類學把它歸到了動物和植物之間。它們是邊緣之地的居民,依然保持著神秘,沒被充分研究。它們中的一些品種具有令人驚訝的特性,有的可以在夜間發光,有的內含輕鬆殺死我們的毒素或讓我們致幻。它們是凌駕於死亡之上的有機體,以其他生物之死為食。實際上,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它的子實體,從地面上伸出多姿多彩的形狀,但蘑菇的真身是叫做菌絲的地下網。

我認為對蘑菇而言,說它無與倫比也不為過了。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開始采蘑菇了,我對它們了如指掌。採摘蘑菇也是波蘭的全民運動。當秋天到來,成千上萬的人會挎著籃子朝最近的森林出發,互聯網又給我們提供了波蘭「真菌地圖」,哪裡值得采,就到哪裡去。

創作信念

現實主義不足以描繪這個世界

新京報:早期的波蘭文學作家顯克維奇、萊蒙特等,都秉承一種精緻的現實主義手法,而後到貢布羅維奇、姆羅熱克以及你這裡,波蘭文學的風格發生了一些變化,開始向魔幻傾斜。

托卡爾丘克:正如我之前說的,現實主義寫法不足以描述這個世界,因為人在世界上的體驗必然承載更多,包括情感、直覺、困惑、奇異的巧合、怪誕的情境以及幻想。通過寫作,我們應該稍微突破這種所謂的理性主義,並用這種方式去反過來強化它。我們生活在一個不斷給人驚喜、不可預知的世界。我所理解的寫作是一種拉伸運動,它拉伸著我們的經驗,超越它們,建立起一個更廣闊的意識。我喜歡把現實與幻想糅在一起,但我也寫過基於十八世紀事實基礎的歷史小說。

新京報:那你認為一部完美小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托卡爾丘克:對我來說一本小說最重要的就是建立一個世界,一個讓讀者進入並且忘我的世界,建立一個虛幻的現實。這關係到情緒、語言、描敘,最關鍵的是創造使人信服的人物,讓讀者能重新認知自我。人類發明了小說這種講述他人生活的題材,就是為了更好地理解他人。小說起到了很好的交際作用,因為它,我們能進入別人的體內,用他們的眼睛去看世界。這是非常複雜而深刻的交流。人們一直在讀小說,是因為他們在內心深處想成為另一個人,想嘗試另一個人的生活。這就是好的文學能帶給我們的。

新京報:你曾經在一次採訪中說,創作《太古和其他的時間》是出於尋根的願望。這種「尋根」的使命感來自何處?

托卡爾丘克:《太古和其他的時間》是基於我從祖母那裡聽到的故事。當然我重新改寫了這個故事。這本小說和我的童年密切相關。另外,它有點像童話故事——用簡單的語言寫出了許多正在發生的奇妙而古怪的事。我認為許多作家的寫作都是從搭建自身的神話故事開始的,從一個半稚嫩半神話的世界汲取力量。請記住,我寫《太古和其他的時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已經處於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

采寫/新京報記者 宮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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