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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從傳統到現代

田松教授

作者 田 松(本號主編,北京師範大學哲學學院教授)

責編 許嘉芩 劉愈

八十年代初期,在「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的社會氛圍中,中國的科普書刊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到了八十年代後期科普書刊開始飽受冷落。臨近世紀末,科普書刊在中國書市上重新獲得一席之地,並在蓬勃生長。


1992年,湖南科技出版社悄悄出版了「第一推動叢書」《細胞生命的禮讚》、《時間簡史》、《上帝與新物理學》、《原子中的幽靈》和《可怕的對稱》等5種,每種只小心翼翼地印了3000冊,卻意外地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到了1994年,該叢書第二次印刷,並增添了《時間簡史續篇》、《霍金講演錄》、《時間之箭》和《皇帝新腦》等4種,且正式購買了版權。霍金《時間簡史》的總印數已達一萬。1996年,該叢書第二輯推出《時空本性》、《水母與蝸牛》、《千億個太陽》和《莎士比亞、牛頓和貝多芬》幾種時,每種第一次印數都在兩萬以上,其中霍金《時空本性》的印數達30250冊。該叢書成為很多學術書店的暢銷書,並出人意料地被不法書商盜版。1994年12月,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出版「科學與人譯叢」《超弦》、《天才引導的歷程》、《科學也瘋狂》、《阿基米德的報復》等6種。1995年,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開始翻譯出版美國布羅克曼公司的「科學大師佳作系列」,到今年1月,已出版《宇宙的起源》、《宇宙的最後三分鐘》、《人類的起源》、《自然之數》等7種。今年年初,三聯書店也出版了《大滅絕》、《古海荒漠》、《再創未來》等4種「科學人文」叢書,同樣成為萬聖書園等學術書店的暢銷書。這些書從內容上說,大多是科學文化著作;從性質上看,亦可視為科普著作。「科學大師佳作系列」的總序就明確表明其目的在於科普。但這種新式科普與傳統科普有很大的不同。

把科學粗略地分為兩個層面———科學知識和科學思想(或科學文化),則傳統科普只注重普及具體的科學知識,至多上升到科學方法層面———可稱為知識科普。新式科普則強調新的科學思想以及新科學對傳統科學知識的新認識,同時對科學本身進行反思———可稱之為文化科普。文化科普的理念被美國科普作家阿西莫夫表述得極為透徹:「要能欣賞一門科學,並非得對科學有通徹的了解。沒有人認為,要欣賞莎士比亞,自己就必須能寫出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同樣,要欣賞或享受科學的成就,也不一定非得躬身於創造性的科學活動。」「第一推動叢書」就以普及科學精神為宗旨,它在總序中說:「科學教育不僅使人獲得生活和工作所需的知識和技能,更重要的是使人獲得科學思想,科學精神,科學態度以及科學方法的熏陶和培養,使人獲得非生物本能的智慧。」「科學與人譯叢」則強調對科學與人類關係的反思。它在出版說明裡說:「技術如同普羅米修斯交給人類的火,它給人類以無窮的力量,然而,人類如果忘記了普羅米修斯的警告,不謹慎使用,火也能帶來災難。」


傳統科普的期待讀者是「廣大青少年」,作者假設讀者是學生,以居高臨下的教師口吻傳道解惑,告訴讀者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講解一些被作者視為絕對正確的知識,並要求讀者學習接受這些知識。傳統科普絕大多數是知識科普,類似於教學輔導教材,或者某某學入門。即使進入科學思想層面,其觀念大多處於牛頓時代,比如把自然當作一個精確運轉的鐘錶,單純張揚科學萬能科學至上等等。

新式科普作者的目的不在於讓讀者了解自己的專業細節,而在於讓讀者分享自己工作中的樂趣。即使有些著作著重於介紹具體的科學知識,近似於知識科普,也是以新的科學思想為背景。他們力圖用淺顯通俗的語言向讀者解釋自己工作的意義和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在他們作品中,往往有很多個人色彩。他們像一個優秀的木匠誇獎自己的手藝一般講述自己的學術和經歷。他們並不把自己的知識視為神聖和絕對正確。他們與讀者的對話是平等的。在某種程度上與《讀書》雜誌倡導的「學術後的學術」有些相似。其期待讀者也不僅是「廣大青少年」,還有其它科學領域以及人文學科的專家學者。

當然,這樣的科普非普通的科普作家所能勝任。上述叢書的作者大多有幾個特點:第一,是本專業的專家———其中有很多作者是諾貝爾獎得主;第二,有足夠的哲學頭腦,能夠超越自己的專業看待世界,把自己專業中的新觀念新方法應用到專業之外;第三,有較強的寫作能力,能夠深入淺出,使新觀念新方法新知識為專業之外的讀者所理解。讀了這些著作,可以使我們對從前視為當然的觀念有所反思。

比如,讀了《原子中的幽靈》,你便可以大致了解名聲很大但半懂不懂的量子力學如何改變了物理學家眼裡的實在;讀了《上帝與新物理學》,你會看到物理學家從現代物理學角度對宗教、精神、靈魂等問題的看法;讀了地質學家推究恐龍滅絕的《大滅絕》,你至少對達爾文的進化論不再那麼頂禮膜拜;讀了劉易斯·托馬斯,你將感受到一個生物學家和醫學家對自然界中的生命的敬畏與讚歎;讀了《大腦如何思維》,你會對人類智力如何發生如何作用有些認識;讀了《阿基米德的報復》,你會發現,被視為最好的政治制度的民主,其選舉程序竟有難以克服的對策論漏洞。

上述叢書均為譯著。作為譯者,外文好之外,應該至少理解所譯專業的科學知識,又需有足夠的人文素養,更要有優秀的中文能力。這個要求似乎不高,但上述著作的翻譯卻或多或少有不盡人意之處,說明我國科普翻譯尚需改進。


中國科普的出版商和作者大多尚未從傳統科普的理念中走出,許多科普雜誌仍然維持著傳統面貌,苦苦支撐。但是,新式科普在中國並非完全空白,有些科普雜誌已經呈現出新的面貌。同時,中國的一些科學家和許多從事科學哲學及科學史研究的學者也開始了新式科普的工作。目前可見東北林業大學出版社的「人與自然叢書」《自然的演進和生命的誕生》、《人類起源的文化透視》等近10種,山東教育出版社的「新視野叢書」中的《混沌之旅》、《分形》、《生長的旋律》、《350年歷程》等亦可歸入此列。周光召在「人與自然叢書」總序中倡導「將學術創造和學術成果大眾化貫通起來。」「新視野叢書」亦以「促進文理相通、科教興國、社會發展和文化繁榮」為宗旨。這些叢書雖然不是完全著眼於科普,其中部分作品應屬學術專著,但客觀上,為我國正在蓬勃生長的新式科普注入了本土活力。

1997年11月3日

北京 稻香園

(本文發表於《中華讀書報》1997年11月12日「科技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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