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過我生命的你，叫我如何送行？

最新 03-05

來過我生命的你

歌手第二季第5期

張韶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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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寵物小倉鼠海米，幾天前突然死掉了。

海米是前年底女兒十一歲生日的時候給她買的生日禮物。看到同學家裡養貓養狗，她很羨慕，一直想要一個寵物。我說，寵物買來了，你要自己負責照顧，打掃，餵食，清理。她想了想覺得責任重大，願意從小動物試起，我們就一起在寵物店挑中了這隻西伯利亞倉鼠。

這種倉鼠的體型，比普通老鼠大，比荷蘭豬(豚鼠)要小，大概有四五寸長。我們挑中的這隻，渾身以白毛為主，背上有不均勻的幾簇黑點，就像盛開在雪地里的墨色梅花。她的頭部全部是黑毛，可是頭頂正中間的地方卻夾雜著一條白色斑紋，像在漆黑夜色中的一道閃電。女兒給這隻漂亮的倉鼠取名叫海米。

我們在寵物店裡給海米置辦了全套家當：一個大號藍色鐵絲的鼠籠，兩三尺見方，是她的新家，這套鼠籠自帶一些附件，可以在裡面搭建一個兩層的平台，平台之間有一個像滑滑梯一樣扭轉的圓筒可以供她玩耍使用，還配置了投食的小碗，磨牙的玩具棒，藏貓貓的塑料小屋。為了使她每天都有充分的活動量，我們專門買了一個滾輪裝在鐵籠的一側，這樣海米就可以每天在上面做「無用功」式的永不停歇的奔跑。籠子底部的墊料是鬆軟粗糙的碎紙片，她的食物是專門配好的顆粒, 像綠色小麥片圈，還有專門打牙祭用的零食，包括葵花籽，玉米粒一類的。

海米被裝在一隻小紙盒裡帶回來，在新家四處探究巡視一番以後，很快選定了一個她最愛的角落，位於籠子的一角，在那個兩層平台的下面。她一頭鑽進去，把四周的碎紙片聚攏，堆得老高，將自己整個埋在其中，在那個溫暖黑暗的角落裡，舒舒服服地做起了她的白日夢。

海米基本上白天睡覺，夜裡八九點鐘起床，開始進入活躍期。她從她的小窩裡爬出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認認真真地「梳妝打扮」，用兩隻小爪子不停地在臉上揉搓擦舔，還左右扭動她肥肥胖胖的身體，梳理身上的鼠毛，再伸伸懶腰，打幾個打哈欠。我真佩服動物的這種自我清潔能力，海米的毛色總是潔白透亮，一塵不染，乾乾淨淨。她不僅愛美注意「個人衛生」，還講究「室內」衛生。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發現她的鼠籠外面，周圍一圈，經常有她小小的糞粒，而在鼠籠裡面卻很乾凈。女兒很是困惑：難道海米知道撅起屁股把屎拉到籠子外面？後來有一次看到了她的「壯舉」，才真相大白：她會用嘴巴叼起自己的排泄物，走到籠子邊上，奮力一吐，將之彈到籠子外面。對於她此種「保潔」搞清潔衛生的做法，實在讓我們目瞪口呆。她同樣的「口舌之功」，也用來嗑瓜子。她會用爪子捧著瓜子，靈巧地咬開，把瓜子仁吃掉，再把瓜子殼奮力吐出。為了引她從她的小窩裡出來，女兒常常把瓜子一類她愛吃的零食放在那二層平台的上面，海米會尋著味道爬上來啃瓜子，樣子十分愜意。我們把那個檯子稱為她的度假村，她曬日光浴的地方。

剛開始的時候，都以為海米是一個食量巨大的女漢子。放進小碗中的食物，常常一下子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後來才發現，她是一個喜歡囤積食物的土財主。她把鼠食塞進嘴裡，直到兩邊的腮幫子都高高地鼓起，然後鑽進她的小窩，把食物吐出來，埋在那堆碎紙片下。也許她信仰「家中有糧，心裡不慌」，也許是枕著食物的香味入睡，可以做一個美夢。可惜的是，她倖幸苦苦集攢下的財富，在每次給她換鼠籠墊料的時候，就會被「洗劫一空」。看著她每次在換好的新鮮乾淨的紙屑裡面四處嗅嗅，到處翻找的時候，總擔心她小小的心靈是不是受到了「創傷」，於是故意留下幾粒帶著她氣味的食物，放回到老地方。

海米性格溫和，端莊穩重，儼然是個大家閨秀。她很快學會了從女兒手掌上取食，動作輕巧，從來沒有咬到過人。有時女兒捉弄她，在她伸懶腰的時候冷不防從背後吹一口氣，幾次嚇得她一跳，從「度假村」的平台上掉了下來，她也不惱，爬起來繼續她的梳妝打扮。為了方便她室外活動，我們買了一個透明的空心塑料圓球，上面有很多通氣孔。圓球頂上一個蓋子可以開啟，把開口對著鼠籠的門打開，海米就會自動爬進圓球里，蓋上蓋子，她就可以在家裡地板上推著圓球向前四處滾動，周遊列國了。她滾球的時候四條短腿倒騰得飛快，肥肥屁股一路扭得格外歡暢，模樣可笑。她逛遍了家裡每一個角落，喜歡跟在女兒的腳後東嗅西嗅，還喜歡停留在大彩電面前，看裡面變化的光影。有一次，把她放在球裡面以後大家各忙各的，忽然發現很久沒有聽見那個圓球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了。四處尋找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球撞到了牆壁，上面的蓋子彈開了，海米不見蹤影。

這下大家慌了，全家總動員一起尋找。我腦子裡立刻出現了一幅瘋狂畫面：一家大小四處圍追堵截，企圖抓住一隻驚慌失措上竄下跳狼奔豕突的倉鼠！

我們在一件傢具底下的角落裡發現了那兩隻黑黑亮亮的小眼睛。於是一群人圍著她各種威逼利誘，她不為所動。女兒舉著塑料圓球，喊著她的名字。海米在裡面四處轉了轉，好像還沒玩夠的樣子，終於一扭一扭地走出來，自己乖乖地爬進了塑料球。如此的「事故」還發生過幾次，每次她都是安安靜靜，從容不迫，等著我們去收編，從來沒有過驚慌亂竄，顯出露怯的小家子做派。

海米從寵物店買來的時候，大概三個月大。我們查過資料，一般一隻倉鼠的壽命不過兩年左右。資料上說，倉鼠的衰老有種種跡象，包括她會疏於護理毛髮，毛色失去光澤，身上不再是圓滾滾，肉乎乎，而是會出現明顯的一截「脖子」。另外當然是嗜睡，活動減少。當海米來到我們家一年左右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提心弔膽地觀察她「衰老」的跡象。寵物店的資料上說，老年的倉鼠牙齒鬆動，應該換上更柔軟的食物。他們不如以前活潑好動，也仍然渴望有人類的陪伴互動。我們「警告」過女兒，要有心理準備，海米會一天天的老去，到時候她要更精心地照顧對待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已經習慣了她的陪伴，習慣了每天晚上把她從籠子里放出來，在手上撫弄玩耍餵食，再看她在她的「小宇宙」里滿屋子亂滾。海米始終乾淨整潔，漂亮精神，體態豐滿，勁頭十足，一直沒有衰老的跡象。我們在心裡暗暗祈禱：也許我們的海米與眾不同，也許她能夠活到三年，四年！

而那一天，先生髮現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躲在她的小窩裡睡覺，而是躺在籠子門口。在陪伴了我們十五個月以後，她就這樣突然地，毫無徵兆地去了。

我們又在網上查了資料，上面說，由於近親交配，許多品系會帶有一些異常的遺傳基因，心臟病也是其中一種。突然死掉的倉鼠，很大一種可能就是心臟病。

震驚難過之餘，也只好接受現實，先生清理乾淨她的籠子，把她葬在後院的一棵大樹下，連同她喜愛的磨牙棒，和葵花籽。

女兒自然是傷心難過。我為了安慰她，說咱們到寵物店再去挑一隻倉鼠。她搖搖頭說，不要了。

我想，她是害怕了這種得到以後的失去，這種習慣了陪伴以後的突然抽離。我能理解。

生命里任何一樣東西，當你和它有了交集，有了關聯，有了感情上的交流和付出，它的突然離去就會使人感到痛苦。一隻小小的鼠類尚且如此，那些被當作家庭一員來養的貓啊狗啊更是如此。更何況，還有那些我們摯愛的親人朋友。

前幾天堂妹在朋友圈，弔唁一位突然去世的好友，照片上的女孩，如此年輕，如此美麗，生命在盛開的時候竟嘎然終止。

小的時候，世界陽光燦爛，死亡和悲劇都離我們很遙遠。隨著年歲增長，人活得越久，經歷的變故和打擊就越多。有些使我們堅強，有些使我們脆弱，更多時候，我們在堅強和脆弱中反覆循環，日復一日，接受命運的翻雲覆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