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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共讀,居喪而哀

【共讀內容】

7.09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導讀學者】

石立善:上海師範大學哲學院 教授

於閩梅: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 教授

【共讀筆記】

石立善:

7.9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7.10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這兩章,其實是一章,不能分。論語彙的分章排序都是按照楊伯峻的《論語譯註》,但是這個地方的分章不妥當。

於閩梅:

喪事在古代很重要,這則講的是孔子在日常生活中對這一大事的「禮」。

石立善:

食於有喪者之側,這裡有個語境的問題,夫子是以助喪的身份出現。

於閩梅:

是的,在3.26節孔子譴責過」臨喪不哀」之人。

石立善:

臨喪,不止對於生者,對於死者,也有要懷一個誠。

於閩梅:

在《大戴禮記 曾子立事》中,曾子表達過類似的觀點,譴責「居喪而不哀」。

石立善:

為禮敬,臨喪哀。

臨喪以哀為本

於閩梅:

從醫學的角度,悲哀時吃得太飽,其實也是對身體不好的。[悠閑]

石立善:

否則有失莊重,這是儒家所重視的儀式感。

哭,弔哭,則不歌。

心同此理,有餘哀,自然不能進行娛樂活動。

禮記說: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

這兩章講的是臨喪助哀,也是孔子生活中的一個場景。

於閩梅:

把禮與日常生活緊密結合起來,是儒家的倫理理想與生活實踐不分的一個標誌。

舂不相,相是搗杵時發出的聲音。

崔聖:

禮,理也,凡是講理的地方必有禮;反則,凡是講禮必有理。

石立善:

@於閩梅?是的,儒家重視喪祭

剛才提到大戴禮記,臨事而不敬,居喪而不哀,祭祀而不畏,朝廷而不恭,則吾無由知之矣。

這些場合,是正面了解一個人的窗口。

今天就到這,謝謝各位的參與,謝謝於老師、志願者和管理員。[抱拳]

明天我們講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崔聖:

是的,像陝西的哪位帶著高檔手錶見喪不哀的領導,不光不懂禮,也不講理。

@石立善?老師,好的,謝謝!

謝謝@於閩梅 ?@石立善 老師精彩解讀!辛苦了[抱拳][抱拳]

於閩梅:

《大戴禮記》里曾子強調的是自己家的喪事要哀「居喪者」,孔子這則強調的是參加喪禮的人要哀「有喪者之側」。

崔聖:

人之常情,符合天道。

劉國慶:

謝謝各位老師導讀,我說幾句個人看法,請各位師友指教

本章文義很明白,楊伯峻先生譯作:孔子在死了親屬的人旁邊吃飯,不曾吃飽過。

作者既然說「未嘗飽也」,可見孔子經常「食於喪者之側」。至於箇中原因,《論語正義》曰:「此章言孔子助喪家執事時,故得有食。」即是以為孔子是「助喪家執事。」孔子經常「助喪家執事」,可見孔子協助主持喪禮這件事是職業化的。這正驗證了胡適先生認為儒本是殷民族宗教教士的觀點。

其次,是孔子為什麼「未嘗飽」。關於這一點,大致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解釋是何晏《論語集解》的解釋:喪者哀戚,飽食於其側,是無惻隱之心。

劉寶楠 《論語正義》也基於何晏的思路解釋:故食而不飽,以喪者哀戚,若飽食於其側,是無惻愴隱痛之心也。

按照這種思路,吃不飽的原因,是對有喪者喪親之悲的同情,阻止了孔子吃飽。

朱熹《論語集注》也是從情感上解釋的:臨喪哀,不能甘也。這和謝良佐的看法是一致的:「學者於此二者,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 能識聖人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 」

第二種解釋是劉寶楠《論語正義》的解釋:「飢而廢事,非禮也。 飽而忘哀,亦非禮。」之所以不吃飽,不是情感上阻止了孔子吃飽,是因為「禮」規定不能吃飽,因為吃飽了可能就忘記悲哀了。

劉寶楠的理解,和何晏《論語集解》引鄭玄《檀弓》 注的理由:「助哀戚也。 」 實質上是一致的,都是主觀上有意遵照禮的行為,而不僅是情感自然。

孔子自己是怎麼看這個問題的呢?當然,這段話是旁邊人的白描式的記載,沒有孔子對此事的說法。但我們見到或孔子和宰予討論過一個相類似的問題,即三年之喪的問題: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

曰:「安。」

「汝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汝安,則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此處孔子論述三年之喪的理由,就是自己的心是不是安。孔子認為自己居喪的時候,「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也就是說在居喪期間,沒有食慾。

當然,孔子和宰我討論的是自己居喪的時候,而不是助喪的時候。

在助喪的時候,孔子是什麼樣的精神狀態呢?

首先,在參加葬禮的時候,孔子的穿著是比較樸素的:

去喪無所不佩。

羔裘玄冠不以吊。

其次,孔子是非常認真、努力地辦好葬禮的。換句話說,作為一名教士,孔子是非常敬業的:

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

那麼,怎麼樣的葬禮才算做好了呢?孔子的目標是:

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葬禮達到哀、敬的氛圍,是孔子追求的。這點,也能體現在他學生們思想中: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

可見,孔子作為助祭,是全力營造肅穆哀戚的氛圍的。這種營造,從穿著打扮開始,到對喪事各種細節的一絲不苟,及自己在葬禮上的行為舉止的自律。自己作為整個葬禮儀式的一部分,努力為整體的哀戚氛圍做出貢獻。因而,我們可以看出鄭玄的注「助哀戚也」,即協助營造哀戚的氛圍,才是孔子「未嘗飽也」的根本原因。

孔子自己對這個問題也是有反思,並且和曾子討論過。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

換句話說,只有死者的親屬,才會自然而然地悲哀,而葬禮的協助者,並不是死者的親屬,因而,並沒有自然而然的悲哀。聯想起上面孔子和宰予討論三年之喪的原因時,討論的也是喪者親屬的情感狀態,我們可以看出,之所以論語中要記錄孔子在協助喪禮時「未嘗飽也」,是因為那是孔子作為儒士,協助舉辦葬禮的職業行為的一部分。

而臨喪而哀的感情,正是儒門教化的結果,也是珍惜生命的體現。

分析至此,我們可以知道何晏、謝良佐、朱熹以為本章以自然情感解釋本章是錯的,而鄭玄、劉寶楠以喪禮的要求來解釋孔子的行為是正確的。

這個分別為什麼重要?因為這正是儒學的根基,即以宗教儀式塑造民族情感,這是原始儒教的基本職能,也是儒教的原始形態。

自從孔子以後,我們都以儒學作為培養君子之學,忘記了儒學作為民間宗教那一面。其實那一面一直存在,從未消失。自從武王克商以後,殷民族的宗教就脫離來其政權,獨立發展。我們看到周人的祭祀,也要請「殷士」參加。詩經的《大雅 文王》中有:

殷士膚敏,裸將於京。厥作裸將,常服黼冔。王之藎臣,無念爾祖。

臣服於周的殷士,穿戴漂亮,手腕敏捷,在王朝大祭禮里,穿著殷人的黼冔(《士冠禮記》:「周弁,殷冔,夏收。)捧著鬯酒,替主人送酒灌屍。

這殷士,是周代整個的士階層的一部分,既承擔著殷民族的教化責任,也參與周朝的政事。孔子正是其中一員,他教育的學生,「學而優則仕」,強調了他們參與政事及道德教化的哪一方面「君子儒」,壓抑了他們作為民間教士僅僅完成儀式的功能(小人儒)。

但實際上,儒門作為民間宗教教士的功能,一直是儒門的基本功能。孔子生前為人主持葬禮,也參與民間趕鬼的儀式:

鄉人儺,孔子朝服而立於阼階。

孔子的偉大功績,首先在於把殷民的民間宗教與周禮結合起來,「吾從周」是孔子的追求,其次在於把殷民的民間宗教總結提高,「君子儒」是孔子的培養目標,第三在於收學生不分民族,「有教無類」,泯聶民族界限,第四在於強調理性精神,敬鬼神而遠之。這四項重大革新,終於開創儒學,並以儒學精神主宰儒教,從而能夠融合商周兩大民族而成為華族,為華族開創了統一的、理性的、生活的、歷久常新的宗教。

自孔子之後,儒教蓬勃發展,儒生以新的精神整理民間禮儀,其成果就是我們見到的《大戴禮》、《小戴禮》。我們看到大學、中庸、學記等高質量的經典文件都出自禮記,就能知道儒學的偉大成就。

胡適先生引《檀弓》的資料,說明孔子的弟子們為喪禮的細節而爭論,這正是儒門蓬勃發展的現象:

小斂之奠,子游曰,「於東方。」曾子曰,「於西方。」

衛司徒敬子死,子夏吊焉,主人未小斂,絰而往。子游吊焉,主人既小斂,子游出,絰而反哭。子夏日,「聞之也歟?」曰,「聞諸夫子:主人未改服,則不絰。」

曾子襲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於禮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吊也!」主人既小斂,袒,括髮,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絰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

張弛弘弢:

@劉國慶? 是周公繼殷制以定禮,孔子從之吧?( 也可算從先祖微子唄!)

石立善:

@劉國慶? 關於助祭的立場問題,不能這麼看。

朱子謝良佐的解釋,是從助喪者的心理與情感的角度出發。

鄭玄劉寶楠,是偏重於助喪者的身份的角度來解釋

其實這並沒有什麼不同

談不上誰對誰錯

張弛弘弢:

@劉國慶

崔茂新老師好像講過,把孔學(儒家)視為宗教,是把孔學給看小(窄化)了。我同意崔師觀點,你怎麼看?

石立善:

喪禮的要求,本來就基於人類的自然情感,儀式與情感是合二為一的,不能兩分。因此,朱謝與鄭劉的解釋,在實質上並無差別。

在儒家那裡,儀式與情感是合而為一的,不能兩分。

劉國慶:

理由已經奉上

@石立善?分析對,分析的結果我反對

石立善:

注釋的側重點不一樣而已。

真正的錯誤的是,楊伯駿

劉國慶:

「儒家」是指誰?鄭玄不是儒家那?

石立善:

楊的翻譯,失去了語境。

劉國慶:

還是分析個人的看法才是。

石立善:

朱謝與鄭劉,都是儒家。

至於楊伯駿,只是一個語言工作者而已。

劉國慶:

是啊。都是儒家,各自看法不同,需要分析。

石立善:

朱謝與鄭劉的解釋,在實質上並無差別,

側重點不同而已。

張弛弘弢:

@石立善 [抱拳]

楊氏一門還是有家傳的。

石立善:

@張弛弘弢?和人的志趣、學問有關。

張弛弘弢:

@劉國慶?我的問題呢? 儒學與宗教

劉國慶:

個人認為,儒門有學術和社會教化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共同構成了儒門的生命力,缺一不可,不知張師以為如何?@張弛弘弢

張弛弘弢:

我同意崔師那次講座上的分析……

馬震宇:

哀,情到深處自然哀;

劉國慶:

哦,我沒參加,沒聽過崔老師的分析,不知道崔老師高見呢。

石立善:

論語彙,把楊的白話翻譯,和鄭玄、朱子的注釋一起貼出來貼出來,其實是高看了楊。

張弛弘弢:

注釋最簡,普及最廣。

劉國慶:

楊先生本子雖有問題,但確實因其普及廣,可以作為討論的出發點,不能不提。

蔡世連:

誰擁有絕對真理。

劉國慶:

@蔡世連?是。有一善足矣

劉國慶:

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袁愛祥:

儒學重視喪,一因禮,二因教化。臨喪不同哀,吃得下,笑得出,是對死者不敬,是對喪家不敬,這種無禮無教養是無人心無人情。在肅哀的氣氛里,人一般無法正常飲食,所以自然不吃飽,吃了難受。這種場景在殯儀館那短暫的時間裡無法體會,在農村三天公事里還是很有感覺的。

因為提倡節儉省錢,草草治喪也失去了教化作用。兩三天的白公事,村人多去幫忙,使人感覺鄰里相助的溫情與重要;孝子體驗親人不在的現實,他人體驗生命的無常,而更加尊重生命,如此種種,教化作用凸顯。

夫子說了一個事實,但理在其中矣。

崔聖:

宗教者,必有所宗,有所教。儒教,宗孔子,主五帝。基督教宗耶穌,主上帝(耶和華)。道教,宗老君,主三皇。所同者有所宗,亦有所主,均有所教。雖宗主不同,但教之對象一也。謂之宗教,似同謂。所不同者,儒乃敬天保民,敬而遠之,不與天直接溝通,亦不做天的代理人;耶教,與天溝通,耶穌是上帝之子,與天通。儒,不知生,焉知死,樹仁道,在現世;耶,集重榮耀,在於審判、上天堂。儒,講五倫;耶,只有父,大家平等。有同者,亦有不同者,也許不同者即儒學與宗教之區別也。與@張弛弘弢?@劉國慶 (北京)。

崔茂新:

我一直以為,孔學可以作為一種精神文化信仰,但不同於宗教信仰。如果視為孔教儒教,則既不如道、佛、耶教的規範、深度,又把孔學對中國文化的精神影響力狹窄化了。

劉國慶:

其實我個人認為宗教之「宗」,不一定是某個人,更應該理解為是一定信念,這些信念構成教團的公共規則和成立的前提,普及這些規則即教團的擴大。凡符合這些條件的,應該都認為是宗教

袁愛祥:

正常情況下,臨喪哀即可,子日哭何解?不臨喪,則日歌,歌什麼,這是一種什麼生活狀態?

哪位老師請予解惑?

劉國慶:

孔子不臨喪則日歌?

推斷不出來吧

蔡世連:

老崔說的對。宗教不僅有教義儀式,更有組織,甚嚴,不容討論,絕對相信。可怕。

劉國慶:

不是啊,佛教就不是這樣@蔡世連

我們現在認為宗教都像基督教那樣,這是個誤解

儒教的教義,儀式也有,組織上弱,但書院其實也是組織。

蔡世連:

我參加過一次耶教活動,牧師反覆講主說,不容討論,我覺背寒。佛教活動未參加過,也許我錯了。

劉國慶:

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是嚴格的一神教,佛教和儒教都是無神論的人文宗教,自然組織方式、信仰形態都不同。

袁愛祥: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與「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這兩個是並列關係,共同說明孔子自自然然這個事實。

臨喪同哀,與人同戚,心情不好,胃口不好,自然吃不飽,非關乎自製;日哭之日,心情抑鬱,驟然180度大轉彎來唱歌,心也受不了。夫子自然而為,處處合中道之矩,是聖人「宴居」之外又一氣象。兩句宜合為一章,但並非遞進關係。

一中午沒睡好,如此思之,請老師指正。

張弛弘弢:

亦不合養生(身)之道

怒、恨、優、氣時,人體唾液分泌的毒素都不一樣。極端氣憤時的唾液喂小白鼠,能毒死。

不良情緒時,少吃飯,是健康的需要。

[表情]上:非人文解讀啦!



——<參考資料>——

【楊伯峻譯文】

孔子在死了親屬的人旁邊吃飯,不曾吃飽過。

【論語正義】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喪者哀戚,飽食於其側,是無惻隱之心。

o正義曰:《檀弓》云:「食於喪者之側,未嘗飽也。」註:「助哀戚也。」毛氏奇齡《稽求篇》謂《檀弓》所記,即夫子事。皇本連下章,而以此注繋於後,與《釋文》所見本不合。

【論語集注】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臨喪哀,不能甘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哭,謂弔哭。日之內,餘哀未忘,自不能歌也。謝氏曰:「學者於此二者,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能識聖人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

【論語註疏】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喪者哀慼,飽食於其側,是無惻隱之心。

【疏】「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o正義曰:此章言孔子助喪家執事時,故得有食。饑而廢事,非禮也。飽而忘哀,亦非禮。故食而不飽,以喪者哀慼,若飽食於其側,是無惻愴隱痛之心也。

《論語》共讀,居喪而哀

【編輯:蕭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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