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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綱:「有這等事?」司長順手把箱子拉走了

閻綱散文集《散文是同親人談心》日前由民主與建設出版社出版。

《文藝報》特約李林榮教授為之「品薦」,認為:「散文是同親人談心」體現了閻綱的文體觀,不跟讀者見外,不隨便拉扯些虛頭巴腦的流行話題。閻綱聚焦於人,著力於情,親人、友人、志士仁人的音容笑貌,以及世態人心眾生相,盡顯爽直話語中。他的雜感體例各異,內審已、外觀物,品評創作、針砭現象、關切民風,涉古論今描准文壇。裸露出的是作者個人的性情和襟懷,映襯出的是跨世紀數十年來的風雲變遷。

作家楊聞宇寫道:「閻綱作品的最大特色是解剖人性。他所執的手術刀似比孫犁的鋒利、明快。」

我讀閻綱,最突出的印象七個字:老辣、簡約、有風趣。

——「讀書人」魏鋒謹識

本書收錄了閻綱散文《和父親猴年說貓》《孤魂無主》《她奪回失去的美麗》《我的鄰居吳冠中》《羊肉泡饃傳奇》《五石頭記》《雨里盤谷夢中韓愈》《人生三悟》《給鐵凝的一封信》《送賈平凹下鄉——排場!》《陳忠實的身影》等名篇。

你在散文隨筆的創作方面,取得了傑出的成就。你的《我吻女兒的前額》和《美麗的天亡》,我幾次拜讀,每次都流下淚水。我認為,這樣的文字,將成為傳世之作。

——屠岸

閻綱那些追憶性的作品,以獨特的角度回顧文壇滄桑,韻味深長。

——陳忠實

閻綱散文的風格是平易,是親切,是坦率,是真誠,是行雲流水般的自如和瀟洒。他善於實話巧說,長話短說,搖曳多姿,不落俗套,能於平朴中見文采,於淡泊中寄至味。他的散文屬於那種有價值重心和意義指歸的散文。

——李建軍

著名作家 閻綱授權

「有這等事?」司長順手把箱子拉走了【外一則】

文/閻綱

2011年7月,閻綱逗孫兒濛濛玩

叫他「司長」,我已經習以為常,他和我都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好意思。今天的事可不像叫司長那麼順當。看情況吧,大不了多彎一回腰。反正咱這會兒是賈貴——站慣了。

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從前,譬如革命大家庭的五十年代前期,人情上似乎要單純得多。

1956年進京,我到一家「團體」上班,有事,留下一張紙條,上寫「楊組長」如何如何,不料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第二天上班,「楊組長」一臉的不高興,找我談話,說革命隊伍里不興叫「長」,何況我們這裡是群眾團體。我何嘗不知道以「同志」相稱的崇高和平等,又何況我是調干生,深知革命根據地「老王」、「小鬼」、「同志」、「老鄉」等等稱謂的老規矩。

從延安到進城相當一個時期,唱歌、跳舞、耍筆杆子的,不論你官多大,彼此以同志相稱:「周揚同志」、「夏衍同志」、「光年同志」,讓人聽來親切自然,幹個粗活什麼的,你搶我奪,哪像此刻我面對一口拉杆行李箱這樣作難。

但是,此刻,20世紀90年代,我不得不把我原先的下級、現在的上級謙卑恭順地叫「司長」,儘管他是剛剛提拔的一位排名最後的副司長。「司長」沒有架子,對我更不生分,有時(特別是在沒有第三者在場時)甚至在我背上捅一傢伙罵聲「媽的」什麼的,我也敢於在沒有他的下級在場時回他一聲「吃飽撐的?」可是,你不能直呼其名,就是和他不分上下大小尊卑耍耍鬧鬧的時候,也不能叫他的名字或者稱他「同志」,這個,他很在意。

機埸大廳里人聲喧鬧。我和司長站在大廳正中,等侯秘書小蒯辦理登機手續。一隻不大不小的拉杆行李箱置放在司長和我的正當間。箱子是小蒯從車上卸下來拉進機場大廳暫時交付我的,囑我務必留神看守。我心裡琢磨,是不是進入甬道時這隻箱子還得由我給司長拉著?

沉默。倆人干戳著。沒話找話,挑他愛聽的說。心想,等小蒯回來,箱子還是秘書拉著得體。

「司長,肩周炎最近可見好?我前幾天在『正乙祠戲樓』開會,會上贈送了一包禮品,其中有一種葯叫『肩痛絕』的,專治肩周炎,說是『一搽見效』,靈驗極了,誰願當埸試驗誰立馬止痛,絕不超過一刻鐘。回來後,我把葯親自送到部里,你收到了是吧?不妨試試......」不等我把話說完,司長接上話茬:

「知道知道,那天經理來過,他保證在盡短的時間內叫我胳膊靈活自如。」

司長沒有繼續對話的意思,昂首望天,許在為他此次親赴盛會的祝詞打腹稿。倏忽間,司長沖我問道:「『正乙祠戲樓』我去過,那副對聯有意思。怎麼說來著?」瞬即搖頭晃腦玩深沉,有滋有味自長吟:「『演悲歡離合當代豈無前代事,觀抑揚褒貶座中常有劇中人。』」

閻綱題贈友人

司長識文斷字、博聞強記、揚才露已,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記性真好,您!」

秘書沒有回來,箱子安全地站立在四隻腳下。

司長凝神結想,繼續沉默,又冷場。

「司長,神經性頭痛近來怎麼樣?日無暇晷,焚膏繼夜,天天熬到三更雞叫,那哪兒成!」

「這號病很討厭。蒯秘書說五台山的老尼有辦法。」

「該不是慧穎尼姑吧?」

「啊?」

「前不久,兩個尼姑敲門進來,如入無人之境。我不在家,孩子媽熱情接待。兩個尼姑說:『隔著大門就看出你家有難,故而闖入,善哉,善哉!』然後凝神屏息,死死盯住孩子媽那張極易害羞的臉蛋不放,察顏觀色,不舍良久,驚呼:『哎呀不好!你家有災,禍在眼前。』孩子媽聞言,如天塌地陷一般,慌了神,連說「菩薩慈悲,快快救我!」兩個姑姑說,她們是五台山的,專為化緣修廟而來,話語間總說慧穎師父長、慧穎師父短的,又說捐錢可以消災彌難,如此這般,頭頭是道,入耳動聽。」

「你家真的……?」

「孩子媽傻,照實說了。」

「有這等事?」司長來了精氣神。

蒯秘書辦完手續回來,催大家驗關入港。

我將眼球對準乖乖站在腳下的行李箱,不等我和秘書伸手,司長一把抓住行李箱的拉杆,順手把箱子拉走了,根本看不出肩周炎對於重量有什麼影響,而且邊拉著箱子邊沖著我說:「機上聊,機上繼續聊……」

真登機了,司長的雙眼合上了。夜裡,司長睡得晚,而且神經性頭痛。要不然,就是司長打腹稿,只要蹦出幾個關鍵詞,拉出一、二、三條提綱,就是一席興味盎然的鼓動稿。下午二時整,大會開幕式,地市要員,方方面面,群賢畢至,聆聽重要講話,白駒過隙,飛機很快降落,時間已經很緊很緊了。

公交今昔

閻綱:八二抒懷

在你座位的後面,站著懷抱嬰兒的少婦和挺著圓鼓鼓肚皮的孕婦還有一個比你老得多的老人。有人沖著你喊話了:「哎,說你啦!少坐會兒成不成?沒長眼!」你立馬站起來讓座,乘客哄堂大笑。

你和大家一樣在車上搖煤球,後面人擠著你你偏偏撞上緊靠在你前面的一位花枝招展的女郎。女郎一躲,轉身向你怒目一瞥,憤憤然地:「幹什麼?」你氣得渾身發抖,急忙解釋道:「你怎麼說話?……」女郎不屑地嬌滴滴地惡狠狠地啐了一聲:「呸!」然後用手撣了撣你剛才撞著她的地方,你傻子似地瞪大兩眼想冷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車一到站,你好意往後捎,想騰出地兒來但急於下車的人死活不讓。車到站,乘客一哄而下,你緊躲慢躲,避讓不及,卷進漩渦快要散架了,終因擋道而遭人抱怨:「下不下你?」你被人流幾乎卷下車去,呼刺一下又被上車的人推擠上來,一直推到車廂的當間。你馬上就要到站,可是怎麼也擠不出來,再死命擠又要撞上剛才那位直冒香氣的女郎。車到站,你拼死拼活地往外頂,「早幹什麼去了,討厭!」快擠下車了,上車的人又罵開了:「這主兒腦子進水了!」

你老兄,七十啷噹的,逞什麼能,憑你的腮幫子顯嫩是吧?何苦乃爾!忘記你在公交車上骨折的慘狀嗎?

那年臘月,我趕上25路末班車,不慎被腳下的墩布拌倒,奇痛,怎麼也爬不起來。車上就拉我獨獨一人。我掙扎著,同時向售票員懇求說:「同志,我八成骨折,車到十字路口停停,我得打車去醫院……」沒有回應,半晌後甩了我這麼一句:「你還沒有買票!」

舉頭望去,見她打扮入時,花枝招展,埋頭結賬,心無旁騖的樣子。

車到終點站,我「滾」下車來,坐在馬路當間截出租,及到友誼醫院已是午夜時分。立刻手術。骨折,髕骨粉碎成七塊。

直至今日,我依然仗著麻桿似的身子骨乘坐公交車開會辦事。公交車好,鍛煉身體,隨大流,七嘴八舌,疏朗自在。昨天,來回兩趟乘車,都有年輕人讓座,我跟他們相互推讓著,售票員說:「文明行車,文明乘車,你老甭客氣!」

閻 綱,男,1932年生,陝西咸陽禮泉人,1949年參加工作,1956年供職中國作家協會,後調文化部,編輯家兼評論家。後期以散文隨筆著稱。著有《文學警鐘為何而鳴》《我吻女兒的前額》《美麗的夭亡》《閻綱文化之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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