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量」這個詞不是臨朐那句土話的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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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目量」這個詞不是臨朐那句土話的正解

在臨朐，有一句土話的叫「畝量[mǔliáng]」，表達用眼估量和概算、約摸、不準確、預計等意思。例如，「我拃了拃，畝量著有八十公分長」，「再調皮，你畝量著點兒!」「『天氣預報"是畝量的嗎？有時准，有時不準。」

我一直想弄清楚這句土話應該怎樣去正確解讀。

木匠吊線

現在先看看「畝」和「量」兩個字是怎麼解釋的。

「畝[mǔ]」，形聲字，中國市制土地面積單位，一畝約等於667平方米；《康熙字典》又解作「壟也」，即田壟。

「量」有三種讀音。（1）量[liáng]，名詞，量具；動詞，計量、測量、估計、揣測，如估量、端量、打量。（2）量[liàng]，名詞，量器、限度、數量，如度量衡、酒量、降雨量；動詞，衡量、審度，如量力、量入為出、量刑。（3）量[liang]，動詞，思量[sīliang]。

把這兩個字連起來，就是「畝量」。「量」，可取「量[liáng]」和「量[liàng]」字，動詞，計量、測量、估計、揣測、衡量。但是「畝」，作為一個名詞——一個計量單位和表示「田壟」的專用名稱，和「量」相連很難講通，也沒有這種說法。

北京正陽門

土話「畝量」里既然有「用眼估量」的意思，會不會是「目量」呢？

查百度「目量」，只蹦出來一個詞語，叫「目量意營」，發音是[mù liàng yì yínɡ]，是個成語，表達以目測量、用心經營的意思，形容精心勘測設計；用法是用作謂語、賓語，用於處世；出自《明史·宦官傳一·阮安》，「阮安有巧思，奉成祖命營北京城池宮殿及百司府廨，目量意營，悉中規制，工部奉行而已。正統時，重建三殿，治楊村河，並有功。景泰中，治張秋河，道卒，囊無十金。」

這個「目量」，在成語中的意思是「以目測量」，和土話「畝量」表達的意思有些相近；但讀音為[mù liàng]，與土話「畝量」的音不在一個調上。所以，這個「目量」也不可靠。

《醒世姻緣傳》封面

土話大多從農耕文化中產生。看看「畝量」這句土話所表達的意思，是不是古代有一種獨特的估量的方法呢？就像木匠用手或手指來拃[zhǎ]一拃估摸一個大概的長度一樣。

在明末清初的世情小說《醒世姻緣傳》第十六回中有一句話，「卻也該自己想度一想度，這個擔子，你拇量擔得起擔不起？」在第四回中也有一句話「他適才送了咱那四樣人事，你拇量著，也得什麼禮酬他？」這裡都用了「拇量」一詞，都是約摸、估量的意思。這本小說是用山東中部方言寫成，故事背景主要是山東濟南府綉江縣（章丘的別稱）明水鎮，有濃厚的鄉土氣息，小說里所寫到的故事背景、某些人物和事件，在明代末年這一帶地方確有其人其事。如濟南「守道副使李粹然」（第二十一回）、「癸未」（崇禎十六年）除夕「大雷霹靂，震雹狂風」（第二十七回）、《濟南府志》里都有記載。這說明小說作者是明末清初生活在山東中部地區的一位文人。小說雖署名是「西周生」，但對作者的真實姓名，研究者做過不同的推斷，其中影響較大的是「蒲松齡」說。不論蒲松齡所在的淄川還是章丘，和臨朐都屬於山東中部地區，且這兩個縣離臨朐都不遠，約在六十至一百公里之間，方言土語基本一致。由此看來，「拇量」一詞與臨朐土話「畝量」的意思和用法相符。

查《百度》和《詞語字典》。拇量，方言，是「打算、估量」的意思，再沒查到其他的相關解釋。與「拇量」相似的一個詞語叫「掂量」，是用手托著東西上下晃動來估量輕重。兩個詞語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用手估量距離，一個是用手估量重量。與「拇」相關的一個詞叫「拇戰[mǔzhàn]」，就是行酒令「划拳」，還解釋說「因划拳時常用拇指,故稱」。由此，我想到古代對「尺」的解釋，說「最初的尺指男人伸展的拇指尖和中指尖之間的距離，大約是20厘米」，實際就是上文中我們說的木匠的「一拃[zhǎ]」，也是主要用拇指，因為這個動作是以拇指為開端並以拇指為支撐去完成的。我想，這應是「拇量[mǔ liáng]」這句土話最初的詞義來源。

《亮劍》中的李雲龍和炮手在拇量

還有一個可以用「拇量」來描述甚至可以以此來命名的測量距離的方法，叫「拇指測量法」。這是中國軍隊使用的一種簡易測距方法，運用的是數學中的相似三角形原理。觀察者面向目標,伸出右手大拇指於兩眼之間,閉上左眼,用右眼通過拇指的一側對準目標,然後用左眼通過拇指同一側觀察,記住左眼視線對準的物體,估算出該物體與目標之間的距離,然後乘以十倍,便是目標距離。例如在電視劇《亮劍》中，李雲龍和炮手就做過這種動作。雖然沒有查證到這種方法起源於哪個朝代，但上海財經大學潘澍原在《明清之際句股與測望知識的轉變》的論述中說，「在《幾何原本》、《大測》、《測量法義》、《測量全義》等晚明時期的漢譯西方數學著作之中，部分幾何學（包括相似三角形理論。本文作者注）、三角學知識與傳統句股知識有所關聯，測量學知識則與傳統測望知識基本對應」。可以看出，至少在晚明時期，「相似三角形原理」已運用於測量學中。所以，明末清初的《醒世姻緣傳》裡面的人物能說「拇量」，說明這個詞語已是大眾語言了。所以，「拇量」一詞就可以是「拇指測量法」對應的「拇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