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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 康熙再過濟南府,閱城北望華不注

作者 | 耿仝

康熙二十八年(1689),康熙皇帝二次南巡。順理成章,他第二次來到了濟南城。

這年的正月十四,康熙駐蹕濟南府平原縣七里鋪西南,山東巡撫錢珏陪王伴駕。同他的前任徐旭齡一樣,錢珏也是浙江人,一樣是御史出身。但同徐旭齡不一樣的是,錢珏在就任山東巡撫之前是京官——順天府尹——北京治安與政務的最高行政長官,他與皇帝見面的次數要比徐旭齡多的多。所以皇帝一進山東地界,錢珏就帶著衍聖公孔毓圻及山東士紳,溜溜趕去德州接駕朝聖了。

一到了行宮,錢珏就一直在大門口候著,自然是禮部官員照例透露給他的消息,皇帝這次要減免山東錢糧,發上諭的時候須有個主政官員替山東民等叩謝天恩,那樣才顯得皇帝有面子,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內侍宣旨,稱萬歲親制上諭,詔示山東巡撫:「奉天承運,皇帝說啦——我顧念、憐憫民間疾苦,所以隔三差五的就出來巡狩一番,勉勵德化,訪尋疾苦。到了山東以後,所經城邑,老百姓扶老攜幼,夾道歡迎。問及山東民情,風調雨順,民生稍得安逸。我這麼琢磨啊,這個老百姓手裡有錢國家才會充裕,想讓老百姓有餘糧,那就必須先減租免稅。近年來啊,各省的地丁錢糧都在節次豁免,正好明年輪到山東免除地丁正賦。這不正趕上我來山東巡幸嘛,所以先公布一下,讓大家提前樂呵樂呵。令山東巡撫,火速把這個消息公布出去,日傳三百里,曉示全省各處民等,幫助我達到省耕問俗的目的。」皇帝剛入濟南府境,就給山東人民帶來一個好消息。

康熙朝貫徹的是「育民之道,無如寬賦」的原則,不與民爭利,隔三差五便有免稅政策。清代的賦稅大體分正賦、徭賦兩種,用現在的詞來說就是分國稅和地稅,這次免除的是康熙二十九年的國稅。皇帝是很雞賊的,本來是明年免稅,他只不過是提前一年發消息而已,卻讓山東人多念叨他一年的好——這是皇帝親臨帶來的好處。錢珏腹誹著,頭卻一絲不苟的磕在地上,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就急火火的回省城布置任務去了。

正月十五,康熙皇帝駐蹕濟南府齊河縣晏城村行宮。第二天早上4點35分,天烏漆麻黑的,正是一天最冷「鬼呲牙」那會兒,康熙皇帝裹著棉襖、懷揣湯婆子從晏城村起行,奔赴濟南府城。到了6點多鐘,康熙一行到了濟南黃岡,也就是現在天橋區葯山街道的黃崗(過去「岡」是正字)。皇帝在這裡住馬,歇腿,取暖,吃早飯。來打前站的官員早就熬好了小米糝的粘粥,皇帝就著疙瘩皮鹹菜一吃,挺美。

那走吧,康熙皇帝乘白馬,張御蓋,一溜歪斜的就往濟南奔。為嘛「一溜歪斜」的?天是真冷,凍得。這時候天也亮了,老百姓也三三兩兩的出門了,士民鄉紳一聽:怎麼的,皇帝過境,這沒見過啊!活到七十七、八十八,白了鬍子老掉牙,就沒見過這麼稀罕的玩意,可比看花燈有意思啊,趕緊瞧瞧稀罕吧。呼隆隆人全出來了,從黃崗到濟南府城,數萬人夾道跪迎,綿延十餘里,歡聲雷動——「可看見唐僧啦」——皇帝騎著白馬呢。

上午7點半,康熙騎著白龍馬行至濟南城西的十王殿,也就是現在館驛街的西頭。十王殿里供著十殿閻君,1904年拆除了閻王在人間的行宮,蓋了津浦鐵道賓館,後來的孫中山、徐志摩等人與這裡皆有緣法,這是題外話。

單說這跪在十王殿外候駕的人,首一個,山東巡撫錢珏,自不必說,頭一日急匆匆從平原縣趕回來的。他身後跪著幾位致仕的老臣,有前大學士李之芳(武定州人,即今惠民縣),前兵部右侍郎孫光祀(平陰縣人,清初移居歷城),居父喪在家的少詹事王士禛(濟南府新城縣人,即今桓台縣)。自康熙皇帝一進山東地界,這幾位就隨著山東巡撫錢珏及衍聖公等本省官員趕到德州四里屯迎駕了。一路跟著到了行宮,跪地磕頭請安,召見、訓話,好一通折騰。待到各歸住所,身上剛有點暖和氣,忽又傳來旨意,說是皇帝體恤文臣,爾等後天還要在濟南近城接駕,「恐在後擁擠,隨駕不及」,你們幾人就先回去吧。皇上為臣子著想,自是好事,但這老幾位急匆匆的來,凍了一天,又急匆匆的去,終了弄的一身疲憊。

且說鑾駕行至十王殿,但見道口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康熙皇帝端坐在馬上受了三跪九叩。李之芳跪爬兩步,用標準的北京官話說到:「昨聞皇上有旨,蠲免山東二十九年通省錢糧,浩蕩洪恩,振古所無,臣等及萬姓均沾實惠。」錢珏也跪爬了兩步,一副吳儂軟語:「皇上蠲免錢糧,上諭臣即連夜通行曉示,通省臣民共戴聖恩。」為了證明錢大人已經深入貫徹聖諭,此消息早已傳布省城內外,跪迎的士紳紛紛附和:「皇上軫念民隱,再舉時巡,白叟黃童得睹天顏,已屬萬幸。又蒙皇恩浩蕩,蠲免山東二十九年地丁錢糧,預行曉示,尤從古所未有。」康熙稍稍擺手,對這套程式有些疲憊,只回了八個字:「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諸大臣一看皇帝凍得不願多說,也識趣的住了嘴,叩頭謝恩了事。

皇帝策馬前行,駕輕就熟來到了趵突泉,他對五年前見到的這個三眼大泉,有種莫名的親近感。在隊伍的中後方,有一位騎馬隨行的扈從大臣、翰林院掌院學士、禮部左侍郎、詹事府詹事張英,他的兒子張廷瓚、張廷玉、張廷璐後來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內廷剛吹出風來,這位張大人今年可能高升一步,升任工部尚書。張英正縮著脖子策馬前行,旁邊的一位官員討好說:「張大人,前面就快到趵突泉了,您老不去準備著?」「呵呵呵,聖上觀景,自有侍衛內大臣和護軍統領伺候,老夫圍邊兒豈不是越俎代庖了。」那官員說:「老大人有所不知,咱濟南趵突泉南邊有個觀瀾亭,前次皇上來濟就是在那裡問政的。」按著慣例,皇上每到一地,便要召見地方主政官員,仔細詢問當地民生政事,五年前康熙來濟南就是在觀瀾亭里詢問地方政務的。張英哪知道趵突泉旁邊有個觀瀾亭,又哪知道觀瀾亭有這功能,康熙二十三年的時候他還請著喪假在家鄉龍眠山構房居住呢,哪知道這些事故。張英一聽,這正是我管轄的事啊,忙不迭的就往前奔。這天是什麼日子?正月十六——離得近的鄉民都趕到濟南府城來看燈,又趕上放假,能離崗的官員都跑來瞻仰天顏,西門外的人都插滿了,那就跟現在趵突泉燈會似的,哪兒能走得動啊。張英只得騎馬在河邊斜坡上走,結果可想而知——連人帶馬被擠到了河裡。虧著趵突泉北邊的小河不深,馬才沒跌倒,張大人也只是濕了靴子。可惜了張英沒落水,若這樣一位重臣要是跌落在濟南西門外的小河裡,倒為濟南平添了一樁笑談。

康熙在觀瀾亭里向錢珏詳細詢問民風政情,這自不必細說。這次皇上也沒有命人取趵突泉水生飲,冰渣涼的無法入口,而是喝了用趵突泉水浸泡的熱茶,卻也沒喝多少——有一肚子稀粥墊底呢。9點鐘,康熙自濟南府西門入城,這次並沒有跟上次一樣,禮部的官員不再堅持自南門入城了,再大的規矩也大不過數九隆冬讓皇帝繞遠。

鑾駕自現在的泉城路一線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了山東巡撫衙門,也就是現在的珍珠泉大院。康熙第一次來濟南時曾從門前走過,並未至署中,這次則是為了觀看珍珠泉。每次來濟南,康熙總與「泉」有脫不開的干係:五年前,康熙第一次邂逅趵突泉;這一次,他又第一次見到了珍珠泉。康熙當時看到的珍珠泉,面積跟現在差不多,一樣是石砌泉池,泉水澄澈,游魚銜餌,大者二尺,小者數寸。池邊立著一塊石碑,刻的是康熙前次在長清杜家廟行宮所書的御筆——「清漪」。康熙看著珍珠泉,心裡想:還是濟南好啊。這年,康熙帝因為直隸一帶的旱災而憂心忡忡,破例取消了在保和殿所設的國宴。而看到濟南四溢的泉水,他不免想到若天下都似濟南城這般,該有多好。

珍珠泉的北岸是座臨水的花廳,康熙在此稍歇取暖。干坐著喝茶很是尷尬,投其所好,扈從諸大臣、山東巡撫錢珏、山東布政使衛既齊等人跪請御筆留題——皇上,求您了,給寫個「到此一游」吧。康熙自有帝王的矜持:「諸位臣工先寫來一觀。」諸大臣哪敢搶皇帝的風頭,執意不肯。康熙再三要求,不寫戲就演過了,寫吧。禮部左侍郎張英寫的是「澄懷」二字,「澄懷」作清心、靜心解,這個詞大有禪境,不愧是教導皇子的詹事府詹事。張英筆法有獨到之處,他寫字時,康熙回頭對一同來濟南的皇子胤禔說:「看他用筆。」胤禔在康熙的子嗣里排行第五,康熙前四子皆夭殤,所以他撿了個漏,成了皇長子。但這個皇長子卻是庶生,他的母親是惠妃納喇氏,庶子是無法與嫡子相企及的,所以他的弟弟胤礽2歲就被立為了皇太子。且不論這位皇長子當時的心態,單說這年胤禔17歲,史說其長相極為俊美,一位俊美的少年,在珍珠泉畔恭謹的看著師長寫字,正應了「澄懷」二字。

贊善侍講勵杜訥寫的是「洗心」,喻除去惡念雜意。勵杜訥的官不大,但學問淵博,精於書法,並以書法步入仕途。勵杜訥在朝選拔善書之士的考試中被錄取後,正值宮殿更換匾額,眾翰林奉敕書寫匾文,皆不入皇上法眼,只有勵杜訥所書被選中。他的兒子勵廷儀也是大書法家,與江南書法家張照齊名,時稱「南張北勵」。

直隸巡撫于成龍寫的是「澡志」二字。康熙朝有兩位於成龍:一位是山西永寧州(今山西省方山縣)的于成龍,「清官第一,天下第一廉吏」;一位就是這位陪王伴駕的「小于成龍」,古北口外潮河川(今河北省豐寧縣)人。他之後,山東布政使衛既齊寫了「觀瀾」二字,明擺著是為了不想搶皇帝的風頭,所以寫了一個在濟南來說俗透了的詞。衛既齊原是于成龍麾下的「縣長」,曾被于成龍疏薦,雖資歷不深,卻夙負清望。不久前,衛既齊剛被破格擢為山東布政使,他這種謹慎的低調也是必然。

其後,詹事府少詹事高士奇、大理寺少卿張鵬翮也都各書二字,但具體寫的什麼字,就沒有記載了。翰林院編修陳元龍當時也在,因他擅長書法,為康熙所欣賞,所以讓他也寫兩個字。就在前一年,康熙二十七年,陳元龍因牽連高士奇等「植黨營私,表裡為奸,招授納賄」案,被休致回籍,剛剛被召回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這位剛剛被打擊了的臣子,自然不敢造次,執意不肯書寫。康熙倒是能體會陳元龍的心情,再扯下去就壞了雅趣:「不寫就不寫吧,別難為他,都看我的。」遂提筆自書「作霖」二大字,曰:「愛其澄澈」,諸大臣環列敬觀,自是好一通誇獎。

康熙乘興又說:「濟南多名泉,趵突珍珠二泉為最。昔經過趵突,曾賦篇什。」言下之意,我還要給珍珠泉寫一首詩。群臣自然知道配合,復求聖上留詩,以寵泉名。康熙即興賦《觀珍珠泉》詩一首:

一泓清淺漾珠圓,

細浪瀠洄小荇牽。

偶與諸臣閑倚檻,

堪同魚藻入詩篇。

群臣一番讚賞自不必說。暖和夠了,聖駕自巡撫衙門後門出,經百花洲、大明湖,到了濟南府的北門——會波門。五年前,康熙登上了濟南府的南門城樓,觀看的是歷山風光。這次他要登上北城的會波樓,閱城並遠眺華山。在濟南府的北城牆上,康熙皇帝北望鵲華,賦《登濟南城望華不注》詩一首:

百雉城臨濟水隈,

雲山環拱接青萊。

更看瘦削孤峰色,

獨立亭亭秀作堆。

12點45分,康熙從濟南府南門出城,直奔泰安而去。剛出南門,內侍傳來旨意:「山東巡撫、山東布政使、山東按察使三臣隨駕至泰安,孔毓圻、李之芳、孫光祀、王士禛送駕至旱石橋(即今桿石橋)。」

午後1點剛過,康熙一行到了桿石橋,停下馬來與諸位送行的舊臣話別。康熙問李之芳:「你今年有多大啦?」李之芳跪奏:「臣今年六十八(虛歲)。」康熙說:「精神還好么?」李之芳說:「臣大病稍愈,自覺精力覺衰,大不如前了。」康熙又問孫光祀:「你今年多少歲了?」奏曰:「臣年七十六歲(虛歲)。」康熙噢了一聲,就沒繼續問下去,常言人過八十古來稀,這孫光祀也沒幾天的光陰了,康熙知趣的沒再問。五年之後,李之芳去世,沒熬過七十三歲,而孫光祀足足又活了十年,剛熬過了八十四歲的坎。

問完老臣,康熙又問王士禛:「你怎麼還沒回京就任?」王士禛說:「臣父親去世後,守喪三年。後來心臟不太好,目前正在休病假。」康熙問道:「現在可好些了么?」王士禛說:「經調理已逐漸好轉了。」康熙又問:「那你啥時候回京赴任啊?」答道:「等臣再調理好些了就回京。」康熙問到:「那你啥時候調理好了?」王士禛心說,皇帝你咋這麼啰嗦啊,大夫也不保准啥時候完全治好啊。想是這麼想,卻不能這樣說,於是回到:「今年一定到京,不耽誤公事,請皇上放心。」康熙這個最大的boss才滿意的點點頭,說到:「都起來吧。」

當天晚上,康熙駐蹕長清縣張夏店行宮。行宮內,康熙在他的「日記」里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六御重經歷下城,

頻將疾苦問蒼生。

肩摩轂擊風猶在,

土沃農恬世久平。

戶戶春燈佳節過,

村村社鼓樂郊盈。

韶年漸布陽和澤,

淑氣晴光仗外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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