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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詩人瘦西鴻作品欣賞

月亮

 歌唱

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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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踏雪尋梅

瘦西鴻作品:《方塊字》(組詩)

呼嘯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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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冬日裡低矮的山丘

我猛烈地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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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盤踞在身體里的寒氣

嗖地一聲 從骨縫噴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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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個時刻終將來臨

我繼續猛烈地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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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呼嘯的光線 就這樣誕生

像一柄長劍 刺向冬日寒冷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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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丘上 我像一個獲勝的將軍

擁有勝利的榮譽 卻丟失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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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的光線 離我而去

我默默地空曠起來 像一塊無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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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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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認了生活的饋贈

在餐桌前 眾多鮮美的珍饈

伸出味道悠長的腰身

誘惑著我味蕾的涎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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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視了人間的殺伐

端坐 凈手 神態安詳

動物與植物 都擺脫了掙扎

都成為我上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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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許了自己的無恥

一口一口 平靜地蠶食著

割斷的腰肢 疼痛蒙住的眼睛

血液擦拭的閃亮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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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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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天 我會把月光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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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上帝分配給我的銀子

被人們覬覦著 漫下山崗

停留在石頭 流水 樹葉和我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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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天生節儉的人

大把大把的月光 我灑向人間

去照亮那些在暗中願意現形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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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願現形 我藏在人的背影里

做小動作 偶爾也把一些遊戲

做進酣睡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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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般洶湧的月光呵

有的人溺進去 更多的人浮起來

他們的臉上 鍍上一層層生活的銀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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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還在人間流浪

手捧這些白花花的盤纏

我再也買不到飢餓 慾望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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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我有了越來越多的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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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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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 菖蒲 當規 熟地

我一一喊著這些名字

她們就從中藥罐里伸出煙縷的脖子

然後用濕漉漉的手指

拈走我身上的盜汗 驚悸和夢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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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喊著光芒的名字

她便從太陽上 把金色的絲線

注進我的眼眸 淚水包圍我

我成了一條獨自游泳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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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喊到刀 所有的鋒利醒來

它們那麼遊刃有餘 像皰丁再生

解除了我的怯懼 固執和慵懶

一地鮮紅的血 又像一掛灰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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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 幸福 憧憬 夢幻

我又一一喊著這些名字

她們就從我的身體里跑出去

像淘氣的孩童 跑得遠遠地

我怎麼叫 她們都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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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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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塊銀器 像月光一樣被彎曲

上面長滿風聲一般的暗斑

此刻成一個橢圓 圈住一道道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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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隨歲月流失的體溫

已顯陳舊 鋪成一地秋葉

走在上面的人 心虛成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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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格一格漏掉的

是自己的足音和心跳

還有舉目收藏在眼底的那些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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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隻舊鐲 日積月累

有了自己的呼吸和體溫

它會在夜裡褪出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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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月光下漫步

那些早年隨心跳蕩漾的青苔

一層層結滿時間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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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俯身拾起三兩滴

含在口中 再回到手腕上

說夢話的人 一口說出了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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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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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鼾聲牢牢蓋住 窗外打樁機黑鐵的聲音

似乎有更鋒利的東西 戮穿黑夜

帶著他的軀體 無意識地往下沉

一團呼嘯的肉體 在聲音的潮汐里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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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甘於這樣的沉淪 汲入黑暗

呼出時間 生命在麻木中變短

他伸出一隻手 在虛空中不停地抓撈

而除了黑暗中的虛無 什麼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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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起身 悄悄從睡眠里爬出來

任那個麻木的人繼續在夢囈里沉睡

他找不到開關 摸黑走進浴室

摸黑打開水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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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著內心的明亮 這些燃燒的火

追趕著他的身體 也灸烤著他的思維

他要找到水 找到夜的清涼

時光的流淌 和那汪清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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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清洗 時光的沉渣像僵硬的骨頭

歲月的灰燼如坍塌的皮膚

他需要用水清洗掉沉滯的肉身

讓自己復活 成為水中的一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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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廣闊而龐大 沒有人阻止他

這個脫去桎梏的肉體 獲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沒有黑暗所言 也沒有任何律令和條規

站在水龍頭下 他沐浴著花灑自由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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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把自己清洗到理想中的乾淨狀態

他感到自己輕於煙縷 像一掛白色的影子

在屋子裡飄動 他先後走遍每一間屋子

把平常的生活細節 仔細地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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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滿足地停下來 向床上張望

那裡躺著一個人 在鼾聲和涎液里越陷越深

偶爾也驚悸和抽搐著 說出含糊的夢話

翻一個身 再陷入到沉默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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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鄙夷地打量著這一切 為那個人傷悲

然後爬上床 緊緊地摟著那個人

他沒有弄醒那個人 只靜靜地和那個人躺在一起

整個過程他沒有睜開眼睛 他不情願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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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的蝴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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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風 是風的臉頰

是風的一角衣袂露在綠葉邊

是風歌聲的餘音裊繞雲間

是風的嘴唇 輕吻過那些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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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石頭上 一片飛剩的翅膀

還剩著滿滿的天空

她眼眸深處 雲濤滾涌

貝殼坐在睫林旁 等那粒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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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至仲秋 所謂的蝴蝶

是口紅深處 那輕抿著的嘆息

它有鋼針一般尖銳的觸角

成熟的腰身 散漫的翅羽

和那些飛過歲月的山崗

划出的風聲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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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 走在仲秋的樹林間

它們被口紅掩埋 只在她說夢話的間隙

才有一絲微風 輕輕舒展那些慵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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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風 是風的記憶

是風的青春穿上綠裙子

是風嘟起嘴遲疑著說出的囈語

是風的雙臂 緩緩伸向遙遠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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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像兩個人 朝著對方奔跑

越聚越攏的翅膀

越來越有力 像兩架敵對的發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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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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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在大地上行走 背著一袋時間

比雷沉重 比閃電快捷 比風更廣闊

沿著一望無際的大地 我一個人在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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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震中行走 地鳴音是我落下的足音

一波一波的餘震是我抖下的一次一次心跳

我在雪崩中行走 滿地冰雪是我掉落的表情

覆蓋的山川是夢想仍然活著的骨架

我在泥石流中行走 掏出身體中的肌瘤

翻滾在大地上露出赤裸的疼痛

我在洪水裡行走 吐出漫天的唾沫

遮掩人類留在地球上的傷口

我在颶風裡行走 捲起沉睡的萬物

直接送進死亡的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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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火山裡行走 從骨頭裡蹦出的岩漿

刺破天空 刺破沉悶的屋宇

我在海嘯里行走 捲起狂濤的浪花

洗涮著大地上 那些零亂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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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非典的口罩里行走 在鼠疫的肚皮下行走

在甲流的夾縫中行走

不住咳嗽 渾身生長異形的甲胄

我在含毒的食品無效的藥物中行走

無法說出的傷痛 被深埋進身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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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在大地上行走 成為時間的一袋包裹

我走出空間的大門 走進虛空

我走出時間的大門 走進虛無

我一個人在大地上行走 但再也走不進靈柩

我的骨灰在大地上行走

卻再沒有白骨可以留給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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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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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木的巧匠坐在暗隼里 偷聽木紋的密碼

年輪旋轉 他手中的墨線跳躍著奔跑

被穿梭之後的機關 像被清洗後的巷子

他也像一隻紅燈籠斜吊著發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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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不走火 他審準的中線黑如包公

騎在一頭木馬的肩上 跑遍一座森林

喊出那根剛直不阿的木頭 不偏不倚

端端地矗立在從宮廷到民間的房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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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樑之下 是一根細細的紅繩

拴著他的家小和呼吸 也拴著他的脊樑

每當隼頭說話 他就掏出懷裡的天機

一一丈量之後的德行恰巧馳騁於縫隙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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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藏身於木紋的人 年輪擴大著家業

世襲的背襟裸敞著 木訥而迂腐的胸懷

當時光刨片般削過他的額頭 總有刨花

開在他黯然思忖後割捨的歡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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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承轉合 巧匠獨行於世

斜睨的眼睛 總是盯得人心發緊

那些從他身邊走過的人 把脊柱綳得筆直

彷彿他就是骨骼間那巧簧的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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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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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高高的牆上 寒風猛烈地吹過來

你沒有眨眼 任它們繩索般

從那洞沒有玻璃的窗口

把滿屋子的寂靜 充滿又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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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花躺了幾天 有的已開始枯萎

它們就用這些冰涼的肢體

遮掩著你 那個進入沉睡的你

和身邊的花朵一樣 已開始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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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多的假花 紮成巨大的花盤

中間豎起一個黑色的大字

那曾經令你淚流滿面的一個漢字

現在冰冷又黝黑 你已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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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自己的末日 看到未來

一盞小油燈 點在腳邊不住地低伏著頭

它已無力照亮這間屋子

無法再給躺下的你 照亮一小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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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靜靜地開了一條縫 一個女人

膽怯地進來 身後跟著一個單薄的孩子

他們往燈盞里續了些香油

又燒了兩把黃紙 然後站起身怯怯地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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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繼續猛烈地吹進來 後邊跟著一群人

他們來到你旁邊 默默地鞠了三個躬

然後握了握女人的手 拍了拍孩子的頭

然後靜靜地從門口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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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一群人 圍著你站成一圈

一個人掏出兜里的一張白紙 念一遍

無非是些耳熟能詳的詞語

關於你生平的細節 許多都已經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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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更加猛烈地吹進來 又進來幾個人

撇開那些枯萎的花 將你抬上擔架

從門口運出去 女人和孩子也跟著出去

房子里一片狼籍 到處是散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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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終 你在高高的牆上注視著這一切

注視著那個和你不再相關的人 被一場儀式

簡單而隆重地履行了 但自始至終

沒人與你的眼神對視 更沒人叫一聲你的名字

詩人簡介

瘦西鴻,本名鄭虹,1965年2月出生於四川省儀隴縣,客家人。1981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始終堅信一個優秀的詩人是一部品質優良的「詩歌接收器」,他收聽並傳達出自然生命中最真實的聲音。已出版詩集《只手之音》《方塊字》《客騷》《瘦行書》和散文集《如此乾淨的身體》等10部,入選200餘種選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全委,南充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西華師範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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