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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上訪12年,原來父親的生命價值15萬

文字 夢裡

錄音 甜甜

May.

12

林子

89年

在杭州4個月

林子是我見的第54位。那天,天空陰陰的,下著小雨,我穿著一件毛衫,感受到冷風從線孔里穿進來,不禁打了個哆嗦,趕緊扎進星巴克的玻璃門。不一會兒,林子也到了。她是從杭州的東面趕到西溪印象城來和我見面,一身黑色皮衣,扎著辮子,特別有精神。最讓我難忘的是那一襲超長超長的頭髮,她笑著說最寶貝自己的頭髮,有10年了,即使每次洗頭髮很麻煩,還要花很多時間去維護它,但林子一直不捨得剪。我問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長發,她回答:「因為長發有安全感啊。」

我們抱怨了一下這惱人的天氣,開始進入正題。今天,林子想要跟我分享的是她母親上訪的故事。

林子來自農村,家裡還有父母和弟弟。她的母親是一位普通的媽媽,操持著家裡的里里外外,撫養林子和弟弟兩個人。父親在外工作,負責家裡的經濟開銷。這個家的條件雖非大富大貴,但在村子裡比一比,還算是比較好的家庭,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可是,就在林子14歲的時候,家裡發生了一場變故,這個家塌了,林子頭頂的那片天也塌了。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陽光不錯,上了6天課的林子終於迎來了周末。她像往常一樣,收拾好書包,和一個要好的女同學結伴離開了學校,她們打算先去老街逛逛,看看有什麼好買的小飾品。剛出校門,林子老遠就看到爸爸騎著摩托車過來了,車上載著媽媽。爸爸剛下班,順便來接林子放學。林子告訴他們要去老街逛逛,讓他們先回去。和爸爸媽媽分開的林子在街上的小店裡穿梭,享受著難得的輕鬆時光。她們挑選了不少小玩意兒,正準備回家,林子遇到了一個同村的阿姨,她著急地告訴林子,爸爸被車撞了,送到醫院去了。

「我一下子懵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不相信,根本不相信。我發瘋一般跑回家,爸爸媽媽都不在,又跑到奶奶那,才問清楚這是真的——那時,爸爸騎著摩托車帶著媽媽回家,被一輛醉酒駕駛又超速的貨車撞了,連人帶車撞飛了好幾米,生死未卜。我要馬上去醫院,但因為從我們村到縣醫院太遠,交通不便,而且天色已晚,奶奶說明天再去,我也只能作罷。」

那一晚,林子一夜未眠,心吊在嗓子眼裡,沒法入睡,不知不覺流了不少眼淚。天還沒亮,她就起床了。奶奶帶著林子坐上第一班去縣城的中巴車。來到醫院,林子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經過一夜搶救的父親,此時正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林子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的爸爸,頭髮剃光了,腦袋也變形了,插著各種管子,臉上留著不少擦傷的傷口。父親雙眼緊閉,感覺隨時都有可能醒不來。

林子泣不成聲。昨天,爸爸還開著摩托車去接她,昨天,爸爸還讓她早點回家吃飯,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一切好像做夢一樣,對一個才14歲的孩子來說,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除了哭,別無發泄。

「後來呢,爸爸病情治療得如何?」我問。

「治不好,爸爸在床上躺了1年多,加上各種併發症,走了。這1年多,他瘦了整整40斤,瘦成了皮包骨。我甚至能在他身上摸到各種管子。每次去醫院看他,我都忍不住流眼淚,為什麼老天要讓我的父親承受這些痛苦!我還記得小時候,爸爸去上班,會牽著我的手一起去上班,特別寵我,如今,他再也牽不了我的手了。」說著說著,眼淚開始在林子的眼眶裡打轉。

「那肇事司機呢?」

「他只去了一次醫院,付了3000元,就跑路了,再也沒有見過他,也再沒付過一分錢。在此之前,法院判了賠償,是19萬元。對方好像在法院有關係,我們後續尋求法院幫助,一直無果。」

家裡的積蓄都拿去支付爸爸的醫療費,還欠了親戚不少錢。父親這個唯一勞動力沒了,意味著家庭沒有了收入來源,從此,林子的家庭狀況一落千丈,兩個孩子又還小,正是花錢的時候。林子的家陷入了長久的舉債度日的日子。林子告訴我,經過這件事,讓她認清了很多人的嘴臉。

「怎麼說?」我問。

「以前,我們家條件好的時候,村裡人見到我們都是客客氣氣的,經常會打招呼,還會送一些家裡有的蔬菜瓜果給我們。現在呢?看到我們就躲,生怕我們要問他們借錢似的。」

「更心寒的是我的叔叔,他可是我爸爸的親弟弟。媽媽問他借錢,一分錢都不借給我們。早些年,我爸出去打工站穩了腳跟,就把他帶出去,帶他入行的。更可惡的是我嬸嬸,不但不借錢,還冷言冷語來說我們。我父親下葬那天,他們都沒來!」

林子很氣憤,世間冷暖,她在14歲的時候就深深感受過了。我想,她感受到的只有冷,沒有暖。

林子的媽媽真的是一位超級堅強的媽媽,即使家庭這麼困難,她還是熬過來了。一個人打工、干農活,養大林子姐弟兩人,還沒有耽誤他們的學業。肇事司機的賠償遲遲不來,媽媽想到了去北京上訪。她的上訪之路,一走就是十幾年。

「剛開始,媽媽是一個人去的。有一次,剛出家門就被村幹部攔下了,也不知是誰透露了風聲。後來,媽媽就不敢從正門走,而是從後院的窗戶跳出去。為了不被發現,媽媽都選擇半夜出發。那時,我雖小,但媽媽每次出門,我都不害怕。有時,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聽到媽媽走路的聲音,她關了房門,走過中廳,打開後門,從院子里的窗戶跳了出去。我不知道這次她能走多遠?能不能走到北京?能不能帶著好消息回來?」

「媽媽一走就是好多天,我會自己生火開灶,給我們兩姐弟做好飯菜,不上學的時候,就盡量待在家裡不亂跑。一般媽媽走後的第二天,村裡的、鎮上的,或者縣裡的『官員』就會來到我家,質問媽媽的去向,我的回答永遠是不知道。也許他們看我還是個孩子,也就不會再多問。」

「後來,上訪的次數多了,我們家就成了村幹部的重點關注對象,我家隔壁就是村幹部的家,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不一樣的,而且總往我家看。我和媽媽出個門,都會盯著我們看很久,一有風吹草動就打電話上報了。」

這讓我想起了一部電影——《我不是潘金蓮》,主人公李雪蓮被丈夫污衊為「潘金蓮」,進行了長達十幾年的申訴,她在上訪過程中經歷的那些事情,竟與林子的媽媽相似,我在感嘆「藝術來源於生活」的同時,又對現代版的「官場現形記」感到無力。

後來,在上訪的過程中,林子的媽媽認識了不少「上訪戶」,他們都是因為家裡的冤屈得不到伸張,只能通過上訪的手段,希望有朝一日北京的高官可以來管管,為他們昭雪。他們組建了一個群,定期聚會,出謀劃策,互相幫助,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走。這時,林子的媽媽不再是單兵作戰,而是有了「組織」,上訪能到達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我的媽媽上訪十幾年,最遠也就到了北京的辦事窗口。好幾次,媽媽已到窗口,都被人連哄帶騙帶出去,然後關好幾天,再帶回村裡。其實,北京的那些辦事窗口邊上都有人把守著,攔截從全國各地過來的上訪者。有時候,媽媽要坐十幾個小時的汽車,因為火車不敢坐啊,能看到大巴車後面一直跟著一輛小車,等媽媽走出車站就把她帶走。還有一個大媽,和我媽一起去上訪的途中被帶走了,後來據說打了好幾頓,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慘。」

除了上訪,林子的媽媽還向相關部門寄了N次資料,林子以自己的名義也寄過很多次,每次都是石沉大海,不知所蹤。不知道這些承載著林子母女所有希望的郵件,最終扔向了哪只垃圾桶,哪只碎紙機?

「為什麼我們要拿回法院判給我們的賠償就這麼難?」林子如是問我,我也回答不上來。

後記

前年,也就是2015年,在各方的協調下,林子一家與肇事者一家私了了,肇事者一家支付了15萬元,至此,距離林子父親出車禍已過去了整整12年。

這12年,林子和母親都已身心疲憊。

這15萬元,竟是父親一條鮮活生命的賠償,竟是這整整12年身心疲憊的賠償。

好在林子對現在的日子挺滿意的,她笑著跟我說:「吃穿沒問題,知足了,我和弟弟都挺努力的,媽媽身體好一點就好了。」

林子的故事說完了,外頭仍舊飄著小雨,我們走出星巴克的大門,林子向我道別,歡快地消失在朦朧的細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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