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紀念館藏戲曲抄本文獻述略

梅蘭芳所藏紹興滴篤腔臉譜-夔龍

每一段歷史，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往；每一處遺迹，也都有引人入勝的故事。而當歷史與遺迹相遇、交織，歷史則因遺迹愈發顯得厚重，遺迹也因歷史的厚重而增添了觀賞的興味。

坐落在北京市西城區護國寺街的梅蘭芳紀念館，即是這樣的一座名人故居。作為20世紀享譽中外的表演藝術大師，梅蘭芳在新中國成立後，從1950年起便一直居住於此，直至1961年去世。雖然這座陪伴梅蘭芳先生十餘年的四合院，佔地僅有一千餘平米，但絕非只是一個空空的院落。梅蘭芳先生及其家人將多年收藏的歷史文物、名人書畫、戲曲劇本、演齣劇照、往來書信、公務文件等十多類珍貴藏品，先後捐獻給了國家，現大多保存於梅蘭芳紀念館，據統計多達三萬餘件。從學術角度而言，這些文物、文獻中最具研究價值的，無疑當屬數量達四百餘種的戲曲抄本。這批抄本雖然數量上並不算巨豐，但從其珍稀程度上而言，多數為學界稀見的善本，十分珍貴。

梅蘭芳所藏陝西秦腔臉譜-秦始皇

這批戲曲抄本文獻，是梅蘭芳先生書齋綴玉軒所藏戲曲劇本的一部分。梅蘭芳將其書齋綴玉軒所藏的劇本全部捐獻給國家後，這批戲曲抄本就一直保存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的前身——中國戲曲研究院的戲曲資料室中。1983年，梅蘭芳生前居住過的四合院被闢為「梅蘭芳故居紀念館」後，在有關部門的協調下，這批四百餘種戲曲抄本文獻，連同梅蘭芳先生所藏戲曲臉譜等其它文物文獻，又重新回到了其主人的故居之中，而綴玉軒所藏的另外一部分戲曲劇本則仍收藏於中國藝術研究院圖書館中。

梅蘭芳所藏陝西秦腔臉譜-王彥章

戲曲文獻專家傅惜華在《綴玉軒藏曲志·序言》（1934年排印本）中，對綴玉軒劇本的來源曾有過較為詳盡的介紹：

清季故都梨園世家，以藏鈔本戲曲稱者，厥為金匱陳氏、懷寧曹氏兩家所藏，約計四千餘冊。乙丑歲，陳嘉樑氏逝於舊京，未幾，遺書讓歸泰縣梅浣華、北平程玉霜二氏，其餘散出亦皆為公私藏家所收，得以保存，亦云幸矣。浣華劇藝湛深，家學淵源。其先祖慧仙，昔主四喜部時，家中所藏戲曲，即已著稱於時，而浣華又得陳氏遺書，鄴架復增，蔚然大觀。

梅蘭芳所藏甘肅秦腔臉譜《玉虎墜 》馬武

從現存於梅蘭芳紀念館的這批戲曲抄本來看，的確可以看出其來源之一即是梅蘭芳先祖輩的家藏。如清抄本《鰲頭鳳》，封面題「景和堂 光緒二年閏五月二十五日立 鰲頭鳳 頭、二、三、四本」。據此可知，該抄本抄錄於1876年，此時的景和堂主是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他同時也是當時著名徽班四喜班的班主，而《鰲頭鳳》正是四喜班創演的連台本戲之一。又如清抄本《水斗、付缽、斷橋、合缽》，該抄本封面題「水斗 串 斷橋 串 付缽 合缽 餘慶堂 歡心家」。餘慶堂是清道光、咸豐年間著名崑曲小生陳金雀的堂號，陳金雀正是傅惜華所說的金匱陳氏，同時也是梅巧玲的岳父。

梅蘭芳所藏甘肅秦腔臉譜《玉虎墜 》馬武

除此之外，還有大部分抄本主要來源於梅蘭芳及其友人，從當時社會上廣泛收羅，或購買、或復抄而得。這其中既有清代宮廷昇平署流入社會的戲曲劇本，也有歷代戲曲藝人個人手抄的劇本。還有一部分抄本則是梅蘭芳為演出個人劇目而專門抄錄的，如《霸王別姬》《木蘭從軍》《黛玉葬花》等。如果集中起來加以推測，當時梅蘭芳綴玉軒所藏劇本的規模當有三、四千本之多。

梅蘭芳所藏山東梆子臉譜《長坂坡》曹操

從梅蘭芳紀念館館藏的這批抄本文獻抄錄的時間來看，最早的是清乾隆、嘉慶年間的世家抄本《聚寶盆》，該劇目為清初戲曲作家朱素臣所撰，並無刻本流傳，也很少有該劇搬演於舞台上的記載。而此抄本曲文均有點板，並附有詳細的作科，足以填補該劇缺乏文本與表演研究資料的缺憾，彌足珍貴。

梅蘭芳所藏明代臉譜-單雄信

而這批清抄本所具有的重要學術研究價值，還在於其絕大多數都屬於舞台表演本。在這些抄本中，常常會在唱詞旁標註工尺、板眼、鑼鼓提示，而在相關的曲白處也多附有詳細的表演排場、表情、形體動作、穿戴等提示說明，成為我們研究古代戲曲表演及其傳承發展的不可多得的直接文獻資料。除清抄本外，這批抄本中還有一些梅蘭芳創演的古裝戲、新編戲的劇本，這些劇本在一定程度上真實地反映了梅蘭芳在表演創作中詳細修改、不斷完善的過程與細節。

梅蘭芳所藏明代臉譜-焦贊

當我們今天逐一翻檢和研究梅蘭芳先生所遺留給世人的豐富珍貴文物文獻時，除了學術發現的欣喜之外，更多的還有層層累積的由衷敬意，也更加深了對於「大師」這一稱謂的理解。集前賢之大成，融會貫通而自成一家；同時化身為傳統，以啟來者，應該是能被尊為「大師」的兩個必備要素，兩者缺一不可。沒有前者，無法言其「大」；若無後者，不能尊為「師」。以梅蘭芳先生在戲曲表演藝術上所取得的成就與影響來衡量，「大師」二字當之無愧。而這些存世的文物文獻，不僅展現了梅蘭芳先生尊重與熱愛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初心，也成為其之所以被後世尊為「大師」的又一個註解。

清抄本《蝴蝶夢》曲白間附有詳細的舞台動作提示

清抄本《聚寶盆》書影

本文刊於2018年第1期 專題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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