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人生樂逍遙,不妨看看鄭板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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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有一怪人,身居「揚州八怪」之首。他是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卻到49歲才得到一個七品芝麻官,但他拒不奉承,還罵了一輩子貪官。
他詩書畫三絕,畫竹無人能出其右,窮得靠賣畫為生也要明碼標價,但又愛錢有道,豪紳要,他偏不畫。
他自稱:「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卻又寫下「難得糊塗,吃虧是福」。
世間污濁,他無疑是個清醒之人,而清醒之中又帶著半分糊塗沉醉。此人便是鄭板橋。
人人說他怪,我獨愛其真
茫茫人海,物道君獨喜歡「有癖」之人。人無癖,則無趣。有癖,說明他性情真,不虛偽。鄭板橋正是一性情中人,人人說他怪,我獨愛其真。
都說字如其人,他的字便十分古怪。時人追捧黃庭堅、趙孟頫,他想:「為何不能有自己的?」於是在「八分書」漢隸中加入行楷草,自己戲稱「六分半書」。乍一看亂糟糟,但細看也錯落有致,被稱為「亂石鋪街」,成了有名的「板橋體」。
行書七言(左)和書法五言(右)
板橋行書。
鄭板橋的怪,怪在他不隨波逐流,而是選擇獨樹一幟。
60歲時,他辭官到揚州,生活窮困,只能重操舊業──賣畫,但跟30年前不同,這時他聲名在外,揚州八怪之一的李鱔說他「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求字畫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但他賣畫也史無前例,「達官貴人不賣、錢夠花時不賣、不高興時不賣」,而且大大方方制定了《板橋潤格》:「大幅6兩,中幅4兩,小幅2兩,條幅對聯1兩,扇子斗方5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明碼標價,不準砍價,拒絕賒賬。真是世俗又可愛。
《君子蘭蕙》 鄭板橋
《梅蘭菊竹圖》 鄭板橋
他賣畫不僅明碼標價,還得看人品。凡是壞事做盡的富紳,縱出高價,他也不畫,還以藏頭詩調侃道:「有錢難買竹一根,財多不得綠花盆,缺枝少葉沒多筍,德少休要充斯文。」
有個平日里巴結官府的豪紳求他題寫一個門匾。鄭板橋給他寫了「雅聞起敬」。上漆時,他叮囑漆匠只漆字的一部分。過段時間,沒上漆的部分暗淡了,而上漆的部位越發清晰。遠遠一看,竟成了「牙門走苟」(衙門走狗)。
《墨竹圖》 鄭板橋
清人蔣士銓說:「未識頑仙鄭板橋,其人非佛亦非妖」,他不是莊嚴的佛,也不是亂世的妖,而是一個頑皮的神仙,是那領異標新的二月花。
鄭板橋行為怪、脾氣怪、性格更怪,如果說不隨波逐流是他的個性,那麼不同流合污,便是他的態度。怪人,亦可愛。
《新篁》 鄭板橋
做官難,做清官更難
鄭板橋的仕途也算罕見,科舉之路歷經了3朝,於是自嘲式地刻了一枚閑章:「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他43歲中進士,父母妻兒皆已離世,因不懂打點上頭而又待業了6年。後來在慎郡王允禧的推薦下才當了七品小官。雖來得晚,卻也不妨礙他的清正廉明。
鄭板橋初到山東范縣當知縣,聽到百姓對前任縣令的種種不滿,便將縣衙牆壁打了很多孔,直通街面。別人不解,他說:「出前官惡習俗氣耳!」
范縣「小城荒邑,十萬編氓」,但他挺滿足:「圖書在屋,芳草盈階。晝食一肉,夜飲數杯。」每處理完公務,就換上農衣草鞋到鄉間巡視,知府好幾次來都找不著,才發現他在看老農種田。
《菊花》鄭板橋
因此,鄭板橋4年後調任山東濰縣縣令,從貧困縣到了「小蘇州」。但他作風依舊,別人爭著結交權貴,他拒絕送上門的賄賂;上司來蹭豪宴,他「四菜一湯」就把人家給打發了。
據說有一年初夏,一位每到一地就大吃大喝的知府來視察,司廚問拿什麼菜招待,鄭板橋寫下了「四菜一湯」:「青龍卧沙灘,白皮顫又煽,一青拌二白,油酥天鵝蛋。門泊東吳萬里船」,令其報給知府。
知府看了滿心歡喜,誇道:「你家大人不但詩書畫三絕,吃也是一絕啊!」然而一端上來,笑容全無,原來是麻汁拌黃瓜、酸醋澆粉皮、小蔥拌豆腐、油炸黃豆粒和雞蛋湯,上面還漂著蛋殼。
知府踟躕半天,鄭板橋勸道:「都是本地特色菜,一定要嘗嘗。」搞得知府哭笑不得,硬著頭皮吃下去。鄭板橋如此清廉,深得百姓喜愛,同時也遭到官紳權貴的嫉恨。
《芭蕉石頭》鄭板橋
濰縣有一年遇上特大災荒,哀鴻遍野、災民流離,甚至出現「吃人」現象。鄭板橋礙於層層審批太慢,情急之下提前開倉賑災,救活了數萬人。結果對手奏摺參到京城,烏紗帽丟了。
但他早已對官場失望,「人皆以做官為樂,我今反以做官為苦」,做官難,做清官更難。他騎著毛驢,帶著書童和一箱書,瀟洒上路。百姓送了一程又一程。鄭板橋深為感動,畫一幅墨竹圖並題詩道:「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漁竿。」
《墨竹圖》鄭板橋
鄭板橋為官時曾刻下「恨不能填滿了普天飢債」一印,小小七品,卻留下一世清明;如今辭官賣畫,亦刻下「富貴非我願」一印,一個瀟洒轉身,留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豪言壯語。
《恨不能填滿了普天飢債》印章 鄭板橋
真正的個性,是可以獨特,但不藐視大眾,對上不搞逢迎,對下不失謙遜,方為真人。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面花。
《墨梅》鄭板橋
難得糊塗,吃虧是福
鄭板橋題過無數匾額,但最為膾炙人口的要數「難得糊塗」和「吃虧是福」。這也是他狂放一生後的大徹大悟。
傳說他任濰縣知縣時,堂弟寄來一封信,說為了祖傳房屋一段牆基的歸屬和鄰居鬧到了縣衙,希望鄭板橋能函告興化知縣,以便贏得官司。鄭板橋立即回書:「千里捎書為一牆,讓他幾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隨後,他便寫下在心頭醞釀已久的「難得糊塗」、「吃虧是福」,並加註道:「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
《吃虧是福》上、《難得糊塗》下。
縱觀鄭板橋一生,有幼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等諸多不幸;也有因做官清廉、表裡如一而在官場上的處處碰壁;即便淪落到揚州賣畫,依舊風骨猶存、特立獨行。
命運坎坷、官場失意和人生起落,讓他悟到了人生真諦:
能做的事儘力做,做不得亦不勉強,是為心安。因此,他的晚年生活過得恬淡而溫馨。聞香品茗、蘭竹相伴、良友來往,於書畫中自由馳騁。
他說:「吾畢生之願,欲築一土牆院子,門內多栽竹樹花草,清晨日尚未出,望東海一片紅霞,薄暮斜陽滿樹,立院中高處,俱見煙水平橋。」
《山水四挖》鄭板橋
《竹子》鄭板橋
活得太清醒,事事要爭個明白,容易煩惱遍地;而活得糊塗一點,反倒從容大度、詩酒風流。人生何不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既活在現實,又超出紅塵;既食人間煙火,又不為物慾所困。
如白落梅說:「過度的清醒,會讓人覺得薄涼冷漠;過度的沉醉,又會讓人感到浮淺迷離。所以,完美的人生,當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難得糊塗,糊塗難得。這是歷經滄桑後的成熟與從容,是一種返璞歸真後的悠然坦蕩。
《墨蘭圖》鄭板橋
1765年,72歲的鄭板橋在冬雪紛飛時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是「詩書畫三絕」的怪才,亦是「爽豁有天真」的好官,更是窮盡一生,才「難得糊塗」的老叟。
蘭竹長青石千古,三百年前舊板橋。這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竹子,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瀟洒走一回。
《墨竹圖》鄭板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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