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再說吧!一日拖一日,不知不覺就到了40歲
本公號屬於經濟觀察報·書評
編輯/日京川
紙城
CHAPTER
「人生要順其自然哦!」___是安培夜郎為《深夜食堂》作的歌詞。這句話似乎是對那些不到30歲就嚷嚷著「人生也就這樣了」的人所說。安培夜郎的漫畫家之路也佐證了這句話。
在安培夜郎《啊!這樣就能辭職了》的隨筆集中,我們得以窺見作者成名前略顯「失敗」的人生。大學畢業後,安培就孤身一人來到東京。雖然懷抱著成為漫畫家的夢想,但卻只是在廣告公司做著無聊的工作。在他41歲的時候,才因為一通電話——「安培先生,恭喜您獲得了新人漫畫大獎!」而正式出道。從夢想著成為一名漫畫家到終於有勇氣辭職,安培用了40年的時間。
他的人生
就像羅馬皇帝奧古斯都的一句座右銘:「慢慢地,快進。」
之前看NHK1986年播放的紀錄片《手塚治虫:創作的秘密》,不自覺地把這兩位漫畫家的人生節奏拿來做對比,與手塚治虫的勤勉程度相比,安培夜郎是真的懶啊!所以說人家不愧為「漫畫之神」!
有截稿日期的人們都應該了解,按時交稿的偉大。在手塚治虫40年的漫畫生涯中,一周7天,有5天是在工作室度過的,一年只回家住60多天。甚至在去往法國的飛機上,手塚治虫仍然在趕原稿,飛機一落地,就用傳真機把稿子交給編輯。哪怕是在自己的漫畫製作公司面臨倒閉,被30個黑社會追債到工作室門口,他也只是說:「你們再等等。」然後又接著畫漫畫原稿。
如此與截稿日期賽跑的精神深深地刺痛了我。
手塚治虫「開掛」的40年與安培夜郎「順其自然」的40年,哪一個是更好的人生呢?
或許答案就在《深夜食堂》的台詞里:
「莫要小看人生。」
……
柳瀨嵩老師與我
自懂事起,我就開始畫畫了。
用鋼筆畫漫畫,是在小學六年級過半的時候。
當時,《少年JUMP》的書頁邊緣寫著「請寫信給○○老師一些鼓勵吧」,於是我用明信片給偶像寫了信,還多寄了一張以供偶像回信時簽名,最終我收到了某位漫畫家老師用彩色鉛筆上色的漂亮明信片。
墨水勾勒的優美線條柔和而飽滿,精心上色的人物充滿立體感,背景是深藍、水藍、淡藍等深色系描繪出的藍色的風,真不愧是專業人士。
這位漫畫家叫佐野川升。
那時他剛剛出道,獲得了《少年JUMP》的新人獎。
我也想畫出這麼美好的線條。
我拚命練習,一畫好插圖和漫畫,就寄到明信片上佐野川老師在神奈川縣藤澤市的住址,請求指導。
如今回想起來,真是給人家添了天大的麻煩。
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每個月收到鄉下初中生糟糕透頂的漫畫,肯定不堪其擾。然而佐野川老師每次都認真回信,有時還將貼有網點紙的鋼筆畫一同寄來。
孩子總是三分鐘熱度。
每月一次的信變成了三個月一次,不知不覺就斷了聯繫。
佐野川老師出道後也只發表了一部作品,就再也沒上過雜誌的連載。
來東京讀大學時,我在地址簿上抄下老師的住址,想要前去表示感謝。但我實在太懶了,一日拖一日,又變了主意:反正都要去,還是得個漫畫獎以後再說吧。
沒曾想,這竟然花了二十二年的時間!
……
摘自《山本掏耳店》
想要成為職業漫畫家,就要參加出版社主辦的漫畫比賽,或是親自去出版社投稿。(最近似乎也有通過同人志出道的。)
我本來就有些內向,實在沒有勇氣直接投稿,便選擇參加比賽。
比賽也有截稿日期,如果這次沒趕上,一個月或半年後還有機會。而想拖的話,也能永無止境地拖下去。
因此,我花了三年時間,才完成出道作品《山本掏耳店》。
前不久整理舊原稿時,發現了一封過去收到的信。信上沒有郵戳,寫著日期,卻沒寫年份,不知是哪年收到的,大概是九十年代我還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吧。
不過安倍啊,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多管閑事,但哪怕早一天也好,你還是要趕緊行起來啊。
不管是成為藝術家(總之就是那種不以賺錢為目標的人),還是某方面的專家,重要的是要在現實中堅持下去。
想等自己的世界變得更深刻(或整理好自己的世界後)再行動,實在太幼稚了(太孩子氣)。
一邊行動(雖然談不上順利)一邊思考,不斷地推翻重建,才更有效。
你的進步朋友們已經都看到了,只要再努力一點,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當時,我一邊做廣告片,一邊在業餘時間練習畫漫畫(自傳體漫畫《生來即愚鈍》——該漫畫後來登載在BIG COMIC ORIGINAL增刊上)。從信的內容來看,似乎是我將漫畫複印送給對方後得到的回復。
寫下這封感人回信的,是螻榮子女士。
螻榮子女士是我在早稻田大學漫畫研究會的師妹,也是《我們這一家》的作者。(當時應該正是她的新作《赤裸裸的結婚生活》熱賣時。)
我記得,這封信曾給了我莫大的鼓勵。
只不過,那以後又過了大約十年,我才真正出道。
……
和佐野川老師一起
二○○三年,當四十歲的我獲得小學館新人漫畫大獎時,首先想的就是必須向佐野川老師彙報。但是二十七年過去,老師不一定還住在原先的地方。我不抱希望地給原來的住址寫了信。
頒獎儀式結束後,我連著喝了兩家店,醉醺醺地回到家。打開信箱,一封信映入眼中,令人懷念的筆跡寫著「佐野川升」!
人生是多麼美妙!
再沒有哪一瞬間讓我對此深信不疑了。
後來一問,老師的住處沒變,但地名變了,已經和原先的名字完全不同。(即便如此仍能將信送到,日本的郵局真是了不起。)
那年年末,我拿著當年老師寄來的明信片,拜訪了老師位於藤澤的家。
我們開懷暢談,不知不覺天色已暗。這時,老師將我從小學六年級到初中二年級寄給他的信和笨拙的漫畫拿了出來。老師如此溫柔,竟一直保存著我的信。如今我想起那時的場景,仍然會熱淚盈眶。
我更深切地感受到,教我漫畫的老師是多麼出色。(佐野川老師現在從事插畫工作,筆名是「佐野川透」,和妻子以及兩個兒子幸福地生活著。)
……
兔子
十二生肖循環一輪需要十二年,我卻覺得每一輪的時間越來越短,從三十六歲到四十八歲,真是轉瞬之間。
十二歲到二十四歲的十二年是很漫長的。
我從小學生變成初中生,再升入高中、大學,二十四歲時已經在廣告公司就職,工作越來越有趣。
在我二十四歲到三十六歲期間,經歷了泡沫期的社會從昭和跨入平成,許多事情接連不斷,一晃神,十二載光陰已然流逝。那時,我的廣告生涯遇到了很大瓶頸。
二十七歲時,我再次拾起大學畢業後一度中斷的漫畫。畫著畫著,辭職做一名職業漫畫家的想法越發強烈。
「好,三十歲前要成為漫畫家!」我立下了這樣的目標,但眨眼工夫就過了三十,隨後又立下「二十世紀過完前成為漫畫家」的目標。
根據諾查丹瑪斯的預言,一九九九年是地球毀滅之年,而我在這年步入三十六歲,迎來了第三個本命年。
那一年,我畫的兔子比因「米菲兔」成名的迪克·布魯納還多,我至今仍頗為自負。
前一年的年末,我考慮賀年卡設計時,想到了一種兔子形象:一排穿著紅色高跟鞋、白白胖胖的白兔子正在跳舞(參照插圖)。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就用這隻兔子做主角,畫個四格漫畫吧。我真心認為,如果年前能畫上一百頁,就肯定能當上漫畫家。
於是,我一有空就畫個不停。
一格畫五隻兔子,四格畫二十隻兔子。結果到新年之前,包括重新畫過的,我一共畫了一百二十多張原稿。單純計算兔子的數量,就是兩千四百隻。
我從原稿中選了十五張,去參加某個漫畫比賽。那是三十六歲的我第一次投稿。
比賽結果於二〇〇〇年一月末公布,那時我正準備去泰國拍廣告。我在頭腦中描繪著:剛回國便得知自己獲獎,於是在工作告一段落後提出辭職,出道成為嚮往已久的漫畫家。
但是,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即將出發前,我隨意翻看一本漫畫雜誌,看到了我參加的漫畫比賽公布第二輪選拔結果。找了又找,就是沒有我的名字。
深夜食堂小林薰
不僅如此,在公司的十九年中,工作中也有諸多不如意。不,應該說是幾乎所有事情都不是設想中的樣子。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
這是我在公司上班時學到的最重要的事。
成為漫畫家前,我曾在公司工作了將近二十年,職務是廣告導演,負責設計電視廣告的分鏡並拍攝成片。
這一行我幹得並不順利,後來就改做漫畫家,但拍廣告的經驗對畫漫畫來說非常有用。
如何多角度考慮問題,如何分格、構圖,如何抓住要點……如果沒拍過廣告,我也許就無法成為漫畫家了。
所以,我在漫畫中總是畫一些遂心如願的故事。從現實角度看,它們也許太過天真,但這正是漫畫的一個屬性吧。
正因為喜歡天真,我才一直畫漫畫。
……
找不到
每次回鄉,我都會想起一件事。
那是藤子不二雄老師的自傳體漫畫《漫畫之路》中提到的一幕場景。
拿到幾家連載、正式走上漫畫家之路到東京闖蕩的滿賀道夫與才野茂第一次回故鄉富山。
在老家過了幾天逍遙日子後準備開工,但也許是失去了連日的緊張感,腦子裡沒有任何靈感。時間一天天過去,東京的出版社不斷催稿,電報一封接一封地發來,可越著急便越是畫不出,最終交出的原稿全都達不到出版要求,連載也被迫中斷。
成為漫畫家後,每次盂蘭盆節和新年回老家,我都會想起這個故事。
今年(二〇一四年)夏天為了趕上中村初中的同窗會,我是盂蘭盆節之後才回去的。回家前一天,提前截稿日三天完成了《深夜食堂》的原稿。
世上似乎有兩種人:喜歡同窗會的,討厭同窗會的。有人很想見某個女同學,也有人覺得事到如今就算見到又能怎麼樣。
我屬於前面那一種,因為同窗會是(漫畫)素材的寶庫。
電視劇中,當畫面上出現「二十年後」時,演員們便會化上年長二十歲的妝容、穿著成熟二十歲的服裝登場。同窗會,則是電視劇的真實再現。
「所謂電視劇,就是展現人生轉折的東西。」
這是上大學時,編劇老師高橋玄洋在課上說的。但我在同窗會上,總是一邊觀察同學們的面容,一邊回想他們過去的樣子;一面想像所謂的「轉折」,一面尋找漫畫的素材。
這次的同窗會我見到了初中畢業後三十七年都未見過的人。
瘦了的,胖了的,禿了的,變了的,沒變的,看起來年輕的,特別顯老的……
大家外表各異,但都保留著過去的影子,也帶著五十一二歲的人應有的滿足神情。
同窗會上大家最關切的依舊是當年就很受矚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無論外表怎麼變,無論是謝頂還是發福,只要加上中學回憶的濾鏡,腦海中的他們就能被修正成滿意的模樣,畢竟大家的內心都還保留著本來的面貌吧。
原本我計劃從同窗會中尋找靈感,在老家完成下一個故事。但素材這東西並非多到遍地都是,等著人去撿,如果不把同窗會中的見聞在腦中發酵一下也沒法使用。
我夜夜喝酒,第二天早上腦子裡一片空白,白天還約了許多朋友。沒有靈感,故事也整理不出來,一轉眼就到了回東京的日子。《漫畫之路》中的那一幕在我眼前掠過。
回東京後的第三天,我終於有了思路,靈感來自在老家居酒屋裡聽到的故事,截稿五天前終於畫完。
就這樣我總算避免了《漫畫之路》的慘劇發生,但此時此刻,下一個截稿日期也正呼呼逼近寫作這部書稿的我。
本文由新經典文化授權轉載,節選自《啊!這樣就能辭職了》
《啊!這樣就能辭職了》
(日)安培夜郎
/著 史詩/譯新經典文化·新星出版社 201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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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頻音樂來自網易雲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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