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這部電影都是我的奧斯卡最佳

好吧，昨天微信頭條開了一個小玩笑，並不是針對誰，只是想表明一下態度。畢竟，奧斯卡都是人選出來的，而你最愛的，才更重要。

就好像我，顯然更喜歡《三塊廣告牌》多一些，恰好影片剛剛宣布擴大放映，也就是說，你們可以在更多影院看到這部影片了。所以，趁著熱度，我們就再推下這部影片吧，講一講，我們為什麼覺得《三塊廣告牌》很好。

故事當然還要從《三塊廣告牌》的「廣告牌」說起。

「慘遭姦殺」，「還沒抓到兇手」，「怎麼回事呢，威洛比警長？」

這就是出現在片中巨型廣告牌上的三句話。

影片的導演和編劇都是馬丁·麥克唐納，「廣告牌」這個點子當然也來自於他。

十多年前，麥克唐納乘車在美國境內旅行，偶然看到一塊廣告牌，上面的文字跟一樁未偵破的案件相關。許多年後，他依然無法忘掉那塊廣告牌和那些文字，「我開始想是誰會在牌子上寫這些話。」

當他確定那個人會是「一個女人和一位母親」之後，《三塊廣告牌》的整個故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了。

女主角米爾德雷德（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 飾）的女兒死於非命，但案件發生數月後，兇手依然沒有抓到。絕望痛苦中米爾德雷德租下高速公路上的三塊廣告牌，用上文提到的那三句話質問警方。而那個被追問的主要負責人威洛比警長（伍迪·哈里森 飾）此時已經身患絕症。三塊廣告牌的出現在他們生活的密西西比小鎮上造成軒然大波，當事人的生活全都因此而改變。

《三塊廣告牌》的故事始於憤怒與復仇。它很黑色幽默，很辛辣，也因為它的故事其實是從悲劇開始。

麥克多蒙德飾演的米爾德雷德一出場，你就知道，她絕對不是那種只會以淚洗面的柔弱母親。米爾德雷德大部分時間都穿著工裝制服，包著頭巾，表情很少，講話時擲地有聲。

導演麥克唐納說，她就像一個西部女牛仔。麥克多蒙德在表演的時候，乾脆以她的偶像約翰·韋恩為標準，連走路都在模仿韋恩，至於她的頭巾，則是致敬了《獵鹿人》中的克里斯托佛·沃肯。

《三塊廣告牌》中的麥克多蒙德與《關山飛渡》中的約翰·韋恩（下圖）

米爾德雷德的整個裝扮，都是按照麥克多蒙德的想法設計的。而麥克唐納在寫劇本的時候，這個人物也是比照麥克多蒙德去寫的。

但是「科恩嫂」的麥克多蒙德最初卻很猶豫要不要接演這部電影：她接到這個劇本的時候是58歲，在她看來，米爾德雷德這個階層的女性肯定不會等到38歲才生第一個孩子。

麥克多蒙德就這個問題跟丈夫喬爾·科恩討論來討論去，最後喬爾·科恩實在受不了，直接跟她說：「別說了，你就演了吧。」

酷酷的一對夫妻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憑藉米爾德雷德這個角色再一次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項，好像早已經註定的事情。

導演、編劇馬丁·麥克唐納與「科恩嫂」弗蘭西絲·麥克多蒙德在《三塊廣告牌》拍攝片場

然後，米爾德雷德一出場，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強硬、冷漠、憤怒，似乎隨時會情緒爆發的母親，復仇這件事已經完全佔據了她。她來自藍領階層，曾經遭受過前夫的家庭暴力。在女兒被殺前，米爾德雷德跟她吵架甚至以「婊子」互罵，跟孩子交流的方式簡單粗暴。

隨著劇情展開，觀眾逐漸知道，米爾德雷德並不是天生如此，是女兒的死讓她不得不這樣面對，找到殺害女兒的兇手成為她的任務，而她只有強硬起來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而她與自己的孩子之間，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愛意的問題。

在她看來，對付罪犯的最好辦法是「弄個資料庫，全國所有男性出生時，把他們的數據存到庫里。一旦他們做了違法的事，就在庫里對照檢索。百分百確認無誤之後，就殺了他們。」「法治精神」「人權理念」統統無需考慮，她篤信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也因此，米爾德雷德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勁頭讓人覺得過癮，這完全符合人們最樸素的正義感和道德觀念。

如果只講到這一層，那《三塊廣告牌》跟「三言二拍」這種傳奇小說的立意也就沒啥區別了。麥克唐納想要探討的，顯然更多，也更深入。

威洛比警長跟迪克森也都是有故事的人

名字被掛在廣告牌上的威洛比警長並不是一個腐敗無能的壞警察。相反，他是個愛崗敬業、愛護妻女的好人，還患有癌症，時日無多。

面對米爾德雷德的挑釁，他甚至都沒有直接抓人了事。片中有一幕，威洛比正在審訊米爾德雷德，卻突然一口鮮血噴到米爾德雷德臉上，他立馬道歉說「我不是故意的」，米爾德里德一臉關切地回應：「我知道的。(I know, baby.)」那一瞬間，他們之間沒有對抗與爭執，完全就像兩個相識已久的老鄰居那樣。

米爾德雷德會坐在卧室里穿著粉紅色的可愛拖鞋，喃喃自語地說「我要整死那些混蛋」，她會罵走上門不讓她弄廣告牌的牧師，也會扎穿舉報廣告牌的肥牙醫，但同樣會對著偶然出現在廣告牌下面的小鹿說「你很漂亮，但你不是她（她的女兒），她被殺了。」然後痛哭流涕。

《三塊廣告牌》中的每一個角色都不只有一面，他們矛盾複雜多面，每個人都不是徹徹底底的壞人，但每個人都會從各自的立場出發做出一些事情——就像現實中的你我一樣。就像廣告經理雷德·威爾比（卡賴伯·蘭德里·瓊斯 飾）讀的那本書《好人難尋》所說的一樣。

雷德·威爾比在讀的書是美國南方作家弗蘭納里·奧康納所寫的《好人難尋》

伍迪·哈里森憑藉威洛比警長，第三次獲得奧斯卡提名，而出演警察迪克森的山姆·洛克威爾則憑藉這部影片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

洛克威爾總是出演一些神叨叨的角色，他在《綠里奇蹟》《銀河系漫遊指南》包括之前跟導演麥克唐納合作過的《七個神經病》里，演得也都是癲狂型人物。《三塊廣告牌》中，洛克威爾的角色依然還是這個類型，癲狂之外，又有一點蠢萌。

迪克森行事粗暴一根筋，人到中年還跟老母親住在一起，有暴力傾向，還外加種族歧視：片中的一位黑人小哥見到他之後說「好像在哪見過你」，緊接著就沖他吐了一口痰。

但在讀過威洛比寫給他的那封「我知道你會是個好警察」的信之後，迪克森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場大火也未能阻止他：他拼了命地把米爾德雷德女兒案件的資料從火場中救了出來。

就連那個疑似強姦犯的路人甲，也是剛從戰場上回來。看完影片，我們甚至確定他說的那些犯罪細節是真實發生過的又或者是他罹患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癥狀。

這些人都是受害者，但他們同時也在傷害別人。在開口對話前，每個人只能看到他們可以看到的那一面。

「憤怒只會引發更多的憤怒」當然是一句只配寫在書籤上的毒雞湯，這句話更不應該成為憤怒有罪的依據。憤怒是一種情緒，它跟快樂、悲傷等其他情緒一樣，是壓抑不住的：就像小孩子難過的時候，父母讓他不要哭了，他依然停不下來一樣。

人有權利也應該去表達憤怒，如何表達憤怒以及憤怒之後怎麼辦又是另一碼事了。

《三塊廣告牌》中的片尾，米爾德雷德跟迪克森坐上一輛車，有說有笑，計划去殺掉那個強姦嫌疑犯。至於是不是真要下手，他們的回答是「不太確定。」

在他們的憤怒表達出來之後，在誤解消除之後，事情好像有了一線轉機。感謝麥克唐納的善良，給我們留下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尾。

上個月，2017年6月發生火災的倫敦格倫費爾塔大樓下出現了三輛安裝廣告牌的貨車，車身上的紅底黑字寫著：「71人死亡」、「至今無人被逮捕」、「為什麼？」與《三塊廣告牌》中如出一轍。

停在倫敦格倫費爾塔大樓下面的廣告貨車

黑色幽默最黑色的莫過於，我們總能在現實中看到它們的痕迹。

而類似的故事，我們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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