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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廣告牌》:壞人沒遭報應,我們的憤怒何處安放?

引子:三塊廣告牌

美國密蘇里州艾賓小鎮一處偏僻路段上一塊廣告牌底下,米爾德麗德的女兒安琪拉被姦殺了。

事後某日,米爾德麗德路過這裡,瞟了一眼,決定租下連排的這三塊廣告牌。

三塊牌子紅底黑字寫著:

「女兒被姦殺」(raped while dying)

「兇手還沒抓到」(and still no arrests)

「威洛比警長你咋個說呢」(how come,chief Willoughby)

1、你走後,我與世界為敵

三塊廣告牌,一經豎起,米爾德麗德就與小鎮整個警局為敵了。

她的意圖很清楚,就是用這三塊高20英尺的大廣告牌讓警長丟臉,給警局施壓,力圖把事情搞大。她的想法是,事情搞大了,警局才會關注這個案子,才會全力破案。而代價就是與鎮上所有警察為敵,自己日子不好過。

成本收益都明確了,她一心朝著目標前進就是,同時承受住損失。

警局這邊立即作出反應了。先想迂迴處理,施壓廣告公司,廣告公司沒違法有錢賺,威脅無果。

警長威洛比親自找上門,先說之以理後動之以情:比對了所有DNA,沒找到匹配的;已經用盡辦法查案了,你在廣告牌上那些話對我不公平;我患癌了。

米爾德麗德回:我知道你快死了,我豎廣告牌,就是在你活著的時候才有用啊。無情決絕。一副不給自己留退路的樣子,一副寸步不讓的嘴臉。

而從之後一系列表現來看,自女兒被姦殺,米爾德麗德早就武裝了一副全金屬外殼,葷素不進,軟硬不聽,這條問凶路上,誰擋路就像推土機一樣從他身上碾過去。

神父到家來勸,她毫不留情面地把神父狠狠罵了一通;

牙醫表達不爽,她竟用拔牙鑽把牙醫大拇指鑽了一個洞;(這裡我不理解警長為什麼能放她走,是真沒確實證據嗎)

兒子很不開心,本來每天還有兩秒可以忘記憂傷,你這大牌子天天戳我心,她不理;

前夫想罵醒她,警告她這樣做只會讓警察「專註於玩死她」而不是破案,她掀桌子

……

她的作風強悍強硬,一如宣傳說的:自你走後,我與世界為敵。

這中間,有兩個片段,讓她在問凶路上停頓了下。

就是這兩個片段,非常打動我。

片段一:弄傷牙醫後,警長威洛比與米爾德麗德有段審訊室問訊。期間,特別突然,威洛比一句話沒講完,咳了一下,一口血噴在米爾德麗德臉上。警長的第一反應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幾乎就是一個善良的人的本能,噴在別人臉上,無論如何不禮貌,所以本能是道歉,從一個正在問訊的警長角色回到普通人角色。米爾德麗德也轉瞬柔和下來,急著去喊人。

這個片段,展示了除卻她想逼他速速追兇這一點之外,他跟她之間並無實質性對立。刨除受害者母親、追兇警長角色,作為同一個小鎮上的人,他理解她的兇悍,她關心他的病情。

片段二:米爾德麗德在女兒遇害的廣告牌下種花,突然來了只小鹿。不用面對人了,全金屬外殼褪去,她一下子柔軟下來,對著小鹿有段獨白吧,然後說了句「別指望我相信什麼轉世輪迴,我知道你不是她(指女兒),她被殺了」。

哎呀,看到這句話,大飆淚,太難過了,就是想說為什麼一定非得活得這麼清醒呢?就是隔著屏幕能感受到那種失去摯愛再無法挽回的心痛,一個你天天見到就罵的人,不在了,再也看不到了那種,但是這種心痛呢又表達得很輕,她的表達越舉重若輕,作為旁觀者,反倒越能接近那種讓人窒息的痛。

2、威洛比自殺,三封遺書推進劇情

警長威洛比恰好死在電影進展到一半的時候,他的死將整個片子一下子推向了高潮。

就像知乎上有個人講的,從沒哪個電影角色像威洛比警長一樣,死後還能如此深刻地影響劇情的進展。(其實我覺得吧那些圍著破案展開的電影,一開頭就死掉的人不也影響著整個劇情咩)

威洛比的三封遺書推進了情節,讓主要角色性格都更進一步立體起來。

第一封留給妻子的遺書,讓威洛比自己的形象更立體:他不僅深情,而且睿智。

「我說的勇敢不是指開槍崩了自己,而是說權衡餘下日子的選擇後我所做出的決定。是選擇餘下的幾個月里與你相伴,每天與你一道醒來,一起和孩子們玩耍,還是選擇餘下的幾個月里,我將從你們眼裡看到我的病痛給你們帶來的折磨,和你為了照顧我日漸虛弱的身體透出的疲憊,而這些,會是你們對我最後的回憶。不,老子不願意,我要你們對我的回憶停留在今天這完美的一天:我跟孩子們在河邊玩那傻逼的遊戲,我在床上的表現勇猛,而你醉倒在那裡,跟我說王爾德的破笑話。」

第二封留給米爾德麗德的遺書,柔化了他倆之間的衝突,也讓米爾德麗德堅硬的性格形象更豐滿。

「我不希望你認為我不在乎這個案子。不,我在乎。你知道有很多案子我們追了多年無果,可是也許5年之後,在酒吧或者監獄裡,會有某個傻逼吹牛的時候說了出來,然後案子就以這種愚蠢的方式破掉了。我多麼希望安琪拉的案子也以這種方式破了。另外,外人可能會認為我的死與你豎的廣告牌有關係,打賭鎮上的人都會這樣認為,希望他們不會殺了你。哈哈。實際上我的死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哈,我還匿名幫你付了下月的廣告費呢,你還要在我死後再煩神打理它們一個月。」

一如威洛比預料,他一死,米爾德麗德就不再僅僅是跟警局為敵了,整個小鎮上的人都開始對她充滿敵意。

不過,米爾德麗德依舊沒退縮。送兒到學校,有人拿罐頭砸她車,她上前質問,同學一個個否認是自己砸的,但她仍舊一個個狠狠地踢褲襠,連女孩子的褲襠都沒放過。(看那女孩捂著褲襠倒地,我要笑死了)

問凶的動力太強大了,警長自殺也不能絲毫撼動她直直往目標去的步伐。誰都不能。

警長自殺後沒多久,她的三塊廣告牌被人為縱火燒光,她回之以縱火燒掉警局。

你燒我的廣告牌,燒掉我存活於世的唯一寄託,我就燒你的警局,邏輯簡單、粗暴,而且,有效。

她的一再堅持,她的始終不退讓,她的不近人情,終於讓人正視一點她的失女之痛,終於讓人感受到一點她的決心之堅毅。

正是這一點點的正視和感受,讓警局中的另一個警員迪克森與她走到一起,劇情上,兩個人有了更多交叉。

而威洛比的第三封遺書也是給警員迪克森的,奧斯卡最佳男配得主,整個頒獎季橫掃男配獎的角色迪克森,前半部片子中弔兒郎當的媽寶迪克森,藉由威洛比的遺書開始轉變,人物形象立體起來。

「我覺得你擁有一名好警探的資質,因為在內心深處你是一個正直的人。笨蛋。不過我覺得你情緒太不穩定了太容易生氣了,我也知道這是因為你爸過世,你不得不照料你媽和自己的生活,但是你只要一直把這麼多仇恨深埋於心底,你就不能成為我知道你能成為的、你也想成為的——警探。別太情緒化,冷靜下來,用腦子。笨蛋。」

其實,迪克森這個笨蛋還蠻忠誠於威洛比警長的。

廣告牌剛豎起,是他第一個衝出去,找廣告公司,要求對方撤廣告;

後知後覺地得知威洛比自殺以後,他先是哭得跟個傻子似的,然後又是第一個衝出去跑到廣告公司,狂暴地把廣告商揍了一頓,又扔下了樓。

可能是因為威洛比始終知道他為什麼情緒不穩定(原生家庭),又包容了他很多吧。隱隱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趕腳。

最高潮:火燒警察局

米爾德麗德深夜火燒警局一段,也是迪克森在讀威洛比遺書的那段,同時進行。全片最高潮。

懷著過往對女兒態度的悔恨,米爾德麗德潛意識中對自己的憤怒,對不能懲凶的憤怒統統藉由這次縱火充分發泄。其實,她豎廣告牌,一手豎起整個警局對自己的敵意,再逐個開罪鎮上的人,讓整個小鎮對自己懷有敵意,也不過是潛意識對自己的懲罰。

而她的憤怒,無意中殃及了池魚。米爾德麗德再三打電話確認警局無人後才縱火的,但當時迪克森戴著耳機聽歌又專註讀信,等到被炸驚覺,他已經來不及逃離了,只能從火中衝出,被嚴重燒傷。

但被燒傷的迪克森已是涅火重生的迪克森。他抱著安琪拉案卷衝出了大火,明知道是米爾德麗德縱的火,他沒有追究,而後又在酒吧,無意中聽到一個人強姦犯在吹牛,他被揍了但沒有暴怒還手,藉此拿到那人DNA。

Last Rose of Summer (Thomas Moore)

 RenAce Fleming 

English Chamber Orchestra 

00:00/04:52

尾聲:私刑強姦犯

雖然經查這個強姦犯不是姦殺安琪拉的那個,但是警局象徵迪克森與米爾德麗德終於在片尾走到了一起,他們要聯手去懲罰這個人,「憤怒無處宣洩只會造成更大憤怒」。

在驅車去往愛荷華州的路上,持槍的迪克森問米爾德麗德:「我們要不要殺了他呢?」米爾德麗德回:「路上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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