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他窮盡一生只為了追求愛與美，卻只能在哀傷中終結自己

首位摘得諾獎的日本作家

川端康成是歷史上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當時他的獲獎作品只有一部僅七八萬字的中篇小說——《雪國》。15年後，他的同鄉大江健三郎再次摘得諾獎，而其獲獎作品達到了數百萬字。不得不說，在當時一向嚴苛、同時又對東方文化缺乏過多了解的諾貝爾評獎活動中，川端康成的獲獎實在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這裡我們不討論諾獎後來的評定標準）。諾獎評定委員會在1986年公布的《雪國》頒獎詞為：「川端康成的高超的敘事文學，以非凡的敏銳表現了日本人的精神本質。」我們來分析一下，實際上這句嘉獎中包含了兩大層面，一是藝術層面（敘事文學），二是精神層面（日本人的精神本質）。

這裡說明一點，川端康成是二三十年代在日本名噪一時的「新感覺派」領軍人物，這一派的作家多受到西方現代藝術思潮的影響，主張對明治時代以來的文學表現手法進行深一步的革命，強調以主觀感受來把握事物的表象，並且更多地使用感性的表達方式，推崇新奇的文體以及華麗的詞藻。

川端康成並不完全是西方現代派的模仿者，他對日本古代文學的研究也頗為深厚，對這一傳統的承襲，讓他的作品在文體和內容上都一直洋溢著日本式的情感；於此同時，他所借用的表達感覺、分析心裡等手法，又使二者合而為一，從而形成了他那富於濃重感情色彩的獨特文風；他的這種風格既包含著日本式的含蓄纖細的思想性格，又夾雜著不可名狀的哀愁和凄涼，充滿了唯美的意境、豐富的想像力以及某種神秘的預感。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讓眾生為那部同樣充滿愛與美的《雪國》而傾倒。

我國著名的文學家、教育家、「國際安徒生獎」（兒童文學界的諾獎）得主曹文軒先生曾經在《草房子》的導語中評論川端康成，他說在川端先生看來，美是無處不在的。的確，當人們時隔多年重新翻開《雪國》這部作品之後，仍然會發現，這就是一部從頭到尾都在書寫愛與美的作品。

小說的開頭，主人公島村在去「雪國」與藝伎駒子幽會的火車上，在暮色之中靜靜欣賞車窗的映像。這個簡單的場景川端康成是這樣描繪的：

鏡子的襯底，是流動著的黃昏景色，就是說，鏡面的映像同鏡底的景物，恰像電影上的疊印一般，不斷地變換。出場人物與背景之間毫無關聯。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則是朦朧逝去的日暮野景，二者融合在一起，構成一幅不似人間的象徵世界。尤其是姑娘的臉龐上，疊現出寒山燈火的一剎那間，真是美得無可形容，島村的心靈都為之震顫。

此處川端康成的用意不是像傳統小說那樣敘述故事、刻畫人物，而是強調「新感覺」，也就是人文、自然和風格等在人們意識的流動中所喚起的瞬間感覺，相比之下故事與人都只能作為陪襯。這裡給小漫的一種感覺就是為了藝術而藝術，或許，這就是唯美主義吧！

如果要談論《雪國》的故事情節，似乎並沒有過多的爭議。作品主要刻畫了兩個生長在多雪山區，但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女性，一個是身為藝伎、年輕而純潔的駒子，另一個則是如家庭主婦一般的看護女葉子，男主是一個一心追求美的中年舞蹈研究家，整個故事就是圍繞著三位主要人物的一段感情糾葛而展開的。但在一生唯美的川端康成筆下，這個櫻花與武士道的國度通過心靈的反射，雪國的一山一木，人物的一舉一動就好像是空幻背景上虛無縹緲的精靈。在這樣純凈的鏡面上觀察現實，一切都顯得美輪美奐、如痴如醉，由此衍生出的心理感受中的高度真實，也即所謂「新感覺」的基本特色。

川端康成還沒滿3歲的時候，就先後失去了雙親，就連他唯一的親人祖父也在他15歲時與世長辭。在他的成長道路上，除了家門不幸以外，他還體弱多病，感情受到過挫折，這一系列的曲折註定了他感傷和孤獨的性格。可正是這種性格，讓他從來也沒有放棄過對於真正的愛與美的不懈追求。為了排除苦悶、尋求慰藉，他沉下心來開始閱讀，尤其是品讀古典名著《源氏物語》（被稱為日本的《紅樓夢》），進而考上東京帝國大學讀取國文，從此走上了作家的道路。

在之後的20年里，他開始辦雜誌、創流派，並大量發表引人注目的新作品，終於在二戰後獲得了多種榮譽頭銜和獎金獎章，還曾長期擔任日本筆會會長一職。直到《雪國》、《千隻鶴》、《古都》等一系列以敏銳的感受表現日本人內心精髓的佳作出版，他雖為世界聞名，卻也近乎氣數耗盡。據說《雪國》這樣的中篇小說，是川端先生歷時十二載精雕細琢完成的，足見唯美的創作之難。

據說，川端康成在不同時期的代表作里描寫的基本上都是與情愛相關的故事，其中《伊豆的舞女》作於早期，作品表現了一個少年對愛情的覺醒；不同於《雪國》中對於純真女性的那份憧憬之情，他晚期的作品《山之音》卻是描寫了一個老人的苦惱的戀愛心理。而這些都是和作者一生的孤兒情結脫不開關係，我們可以說是這種哀傷讓他把自己的感情都投入到了對於愛情題材的創作中。然而，他並沒有因此得到所謂的解脫。1972年4月，曾經在中國還紅極一時的他的弟子三島由紀夫（代表作《豐饒之海》、《愛的渴望》）在家中剖腹自盡，這使得他再度感受到了沉痛，並開始日漸消沉，最終以煤氣自殺不留遺言的方式結束了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