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英國擔心德國崛起，現在歐洲擔心中國崛起：全球化那些事
如今，「全球化」正在面臨倒退，特朗普叫囂美國優先，歐洲也開始對於中國沒有那麼友好了。
我們需要知道，什麼是「全球化」，全球化的歷史，已經告訴我們了，「反全球化」的運動，是歷史的倒退。
圖片說明：亞歷山大大帝
▋歐洲「全球化」發展史
早在古希臘古羅馬時代，人類便已遍布全球。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曾經在西元前326年抵達印度，羅馬人也見過中國絲綢；後來維京人發現了格陵蘭島與北美洲；蒙古人又在1241年攻克匈牙利……
就連德國人，也不時在普通的生活場景里發現精美的古代文物。比如，在A20號高速公路上，於安克拉姆（Anklam）附近，發現了7世紀時的阿拉伯錢幣。這種貨幣由巴格達和伊朗鑄造，其中一枚銀幣甚至產自遙遠的阿富汗。可見，波羅的海一帶的人在中世紀初，便已展開遠洋貿易，甚至與亞洲都有過間接的接觸。
到中世紀中期為止，將近200座隸屬漢薩同盟的城市，依靠俄國與北波羅的海國家，或者是英國與荷蘭之間的貿易，而享受到富足的生活。木料、蠟、皮草、黑麥、小麥等商品自東向西運送，鹽、布料與葡萄酒，則走的是相反方向。這種密切的商貿關係，甚至影響到各地語言的發展。瑞典語里有將近一半的外來語，前綴有很多來自於德語，因為昔日有許多德國商人曾在瑞典的港口安家落戶。
圖片說明：漢薩同盟首都——德國呂貝克
中世紀歐洲各地往來密切，這一點從歐洲藝術的發展軌跡也可以看出來。無論是羅馬式、哥特式、文藝復興或巴洛克，每種藝術風格都會遍傳歐洲。思想傳播的過程也與此類似，自16世紀起，宗教改革與天主教會勢力一直都深深地影響到了所有歐洲國家。
而疾病的歷史，同樣也記錄了各個國家的密切接觸。1330年，中亞出現鼠疫，之後不到20年，鼠疫便傳遍歐洲，殺死了歐洲約1/3的人口。
由此看來，如果將全球化解釋為全球性的交流，那麼「全球化」古已有之，只不過那時「全球化」的概念還比較狹隘，而且純粹指的是經濟層面的交流。如今，「全球化」的概念有所延伸，貿易彼此交織成網，以至於在不同國家，價格出現了平行發展。這種現象首次出現在16世紀，如果倫敦的穀類變貴，波羅的海諸國的小麥價格也會隨之上漲。
圖片說明：俗稱「黑死病」的鼠疫是14世紀的人類大浩劫
對現代歐洲人而言，這種價格的平行發展，並不令人驚訝。但是歐洲經濟上的「全球化」，依靠的卻是自己先進的技術：只有當船只有能力遠洋航行時，貿易才可能遍及全球。15世紀，歐洲發展出三桅「全帆貨船」，這一事件是全球貿易發展的里程碑。
一般來說，最先在各地價格走勢一致的是穀物，這點並非偶然，因為穀物是基本的食物，只要歉收就會帶來饑荒。然而，即便在生產過剩的國家，全球貿易甚至占穀物消費量的1%不到。但是這個小小的1%，就足夠讓穀物在歐洲各地的價格走勢一致了。
▋金融與思想的「全球化」
除了商品和穀物的貿易全球化，金融也早已「全球化」。1751年，義大利商人就開始擔心自己會受到聖彼得堡「破產潮」的影響。這位商人在一封信中寫道：「不同城市大量出現的倒閉潮，嚴重損害了義大利的經濟，聖彼得堡的破產的消息會再次重創貿易，帶來巨額的損失。」
圖片說明：中世紀的全球金融中心——義大利佛羅倫薩
19世紀，經濟全球化興盛，其基礎主要建立在兩項科技革命上：即蒸汽船與電報。1851年，英吉利海峽鋪設了第一條海底電纜；1866年，歐洲與美國信息相通，歐洲與美國信息傳輸的速度，提高了約一萬倍。從此，各種訊息可以以實時的速度，飛快傳播到世界各地，使銀行與投資人能夠獲得最新的交易信息。發展到1913年，倫敦的股票經紀人只需要等候不到1分鐘的時間，就能和他們在紐約的夥伴交易。
蒸汽船的發明與蘇伊士運河的開鑿，同樣在經濟全球化上具有革命性的意義。這使得19世紀英國與印度之間的運輸成本，下降了98％，在1850年至1913年之間，全球貿易量增長了十倍。
除了商品在各地流通，人們也開始流通。數以百萬計的歐洲人，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便移民到北美洲或南美洲。另一些人則開始把旅行當成休閑活動，跨國旅遊成為流行。1879年，前往瑞士的遊客將近100萬人，其中就有20萬是美國人。馬克．吐溫還曾經為此寫過一部有趣的小說，介紹他自己在德國、瑞士與義大利的旅行經歷。
圖片說明：1907年的馬克吐溫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自己正活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比如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宣言》最後，便用「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這句簡短的話作為結尾。對這兩位社會主義者而言，德國已不再是世界的主角。
早在1848年，他們兩人便在共產主義宣言中寫道：「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於世界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開發，到處建立聯繫。」對於以德國為尊的想法，馬克思與恩格斯則譏諷道：「資產階級為了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但令反動派大為惋惜的是，資產階級挖掉了工業腳下的民族基礎。」
因此，社會主義者如果準備在全球行動，就必須搭資本的順風車。然而，社會主義者並非唯一在國際面向上思考的人。19世紀的另一大政治主張──自由主義，是一種全球化烏托邦構想，只不過它更重於宣揚完全不設限的自由貿易。
▋當下時代的「全球化」
現代的全球化已經擁有將近160年的歷史，為何現在還被人們當成是全新的概念？其實，答案大家有目共睹。
全球化不是一種線性發展，第一階段在1914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而突然終止。第一次世界大是全球經濟的重大轉折點，伴隨這次戰爭的，還有一連串全球交易癱瘓的事件。
1929年，出現了大範圍的世界性經濟危機，接踵而至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時，出現了不再參與國際貿易的社會主義聯盟。直到1970年代開始，世界經濟交流才又恢復到1913年時的緊密程度。經過漫長的發展，蘇聯社會主義陣營解散，與此同時，中國大力推動出口，「全球化」的局面煥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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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說明：經濟大蕭條
在過去20年里，全球貿易量大增，如今1/4以上的商品與服務，都屬與跨國性質的交易。全球交易量每年增長9％，速度為全球經濟產值增長的兩倍。處理如此龐大貿易量的，是約77,000家跨國企業和750,000家境外分公司。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電動刮鬍刀，也需要大概十個國家來合作完成。
如此一來，有的國家似乎變得可有可無，而且必須聽從大國的擺布。與「全球化」同時出現的，是「投資性競爭」，意思是國家必須提供儘可能低廉的薪資，才能將跨國合作的大國留住。大型的跨國企業只有部分生產外移，其研發與管理依然留在本國，而其總裁、董事長，幾乎也全來自本國。
所以，每當有新興國家想打進老工業國圈子，就會被「老」工業國打壓，他們擔心自己可能會失去部分市場與財富。歐洲人懼怕與中國人競爭，一百年前的英國人則擔心德國人會搶走他們的生意，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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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說明：天安門廣場城樓上的毛澤東照片
無論是當時英國對德國的恐懼，或者是今日歐洲對中國的恐懼，實際上都是毫無根據的。富裕國家主要與其他富裕國家通商才能發展，因為唯有在富裕的地方，才會產生貿易需求。這並不是什麼新知識，早在1776年，亞當．斯密就已經說過了。一個國家想通過外貿致富，其鄰國都富裕、勤奮且擅於經商是非常必要的，一個被貧窮的野蠻國家圍繞著的大國，當然也能靠著耕種推動本國貿易發展，但是卻無法通過出口賺錢。
透過數據，就能看出斯密的見解有多正確。19世紀歐洲與美國的貿易，佔全球貿易量的80％，直到今日也依舊如此。北美、歐洲再加上日本，其貿易總量依然佔全球整體生產總量的3/4，所以，唯有富國互通貿易，全球化才可能出現。
▋對「全球化」的一些誤解
過去150年來，經濟結構並未發生多大變化，但是只要遇上科技新變革，就會有人認為，這將永遠改變全球市場的遊戲規則，於是人們便抱持網路可以革新全球經濟的想法。儘管網路發展的速度令人驚嘆，但是之前電報的發明也同樣意義深遠，這兩項發明雖然加快了信息的傳輸速度，但是信息的發送人與接收者卻沒有改變。網路讓國與國變之間變得更加緊密，但是世界組成的結構卻沒有多大變化。
除了網路，還有第二種謬論也經常被用來宣告全球化時代來臨：有史以來，全球金融市場首次彼此互聯。實際上，早在19世紀，英國人每年在國外投資的資金，就佔到英國經濟總產值的5％~7％。
可見，全球化並不是新現象，只是全球化被新自由主義者濫用了。他們的目的是壓低工資、降低企業稅，並解除對金融市場的管制，但是這些並不是必然的措施，而是1980年代初的一些政治決策，這些決策若不恰當，完全可以在未來修正。
還有人認為，企業一旦進行國際化的運作，國家的權力就會受到剝奪，但是這種觀念，同樣是錯誤的。德國便為此提供了經驗：德意志帝國創建於1871年，正是在那時期，德國躋身為全球出口大國。
圖片說明：德國總理默克爾
反過來說，只有強大的民族國家，才能在全球化中佔有一席之地。那些與國際往來最密切的國家，也是國家福利支出比例最高的國家。無論是奧地利、德國、瑞典還是荷蘭，這些出口實力雄厚的國家，同時也擁有構建良好管理與社會福利制度的能力。
因此，認為全球化必然意味著全球無政府狀態，是錯誤的。國家政治仍然擁有極強大的力量，只不過在過去的30年里，它過度捨棄了自己的權力。
經濟必須接受政治的控管，才可以繁榮興盛，可惜多數國民與政治人物都缺乏這種意識，反而隨意聽信一些所謂自由主義的宣傳。他們之所以相信，是因為他們不了解銀行和金錢，是如何運作流通的。
編輯：Joy 格式：黃牛
魯曉芙，財經作家，旅居歐洲。
中國經濟已經國際化了，不了解歐洲，有時候，你就不了解中國。
歡迎關註：魯曉芙看歐洲
欄目設置：周一到周四為「歐洲政治經濟評論」，周五到周日為「周末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