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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古國①|蒙古轉型期的青年一代

原標題:年輕的古國①|蒙古轉型期的青年一代


這是我在蒙古的最後一夜。


坐著電梯上商場頂樓,我聞到爆米花的氣味。走廊的牆上掛著電影海報,這是一家商場的電影院。然而,已經將近午夜,商場里每家店都關了門,玻璃門背後透出打烊後昏黃的餘光。連自動扶梯也停止了運轉,只有依稀幾個看似落單的人形鬼魅般地在昏暗的走道里穿梭。

我聽到走廊盡頭隱約蹦出的電子樂。當兩個站在灰玻璃牆邊的保安要求我出示身份證明的時候,我竟對他們身後那個神秘的房間生出些許期待。保安迅速地掃了一眼我的出生日期,擺擺手讓我進去。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幸運:平日在倫敦,我的中國面孔在很多人眼中過份年輕,總讓人懷疑我是企圖矇混過關的青少年。我猜,也許在蒙古,大家都是亞洲面孔,保安判斷年齡的技術也過硬多了。


進入房間的那一刻,音響系統吼出能刺穿全身細胞的電子浩室(House)音樂。在鐳射燈的交錯映射下,年輕人三五成群,或圍著桌子喝酒,偶爾交頭接耳地說話,或圍著房間前方舞台上的DJ四下無人地扭動腰肢。整個房間的人——包括表演者——幾乎全是蒙古人,平均年齡不超過25歲,我才知道為什麼保安如此不屑。



吸引年輕人的派對

這天是周五晚上,來這裡的大多是學生和年輕的上班族。同行的蒙古朋友埃巴說,這算是比較上檔次的派對。這些人有一些閑錢,而派對的品味也不錯。我左右顧盼,發現姑娘小伙們都穿得時尚得體,不顧門外將近零下四十度的低溫。有姑娘穿著露背的小禮服,披下長發,撩人地坐在高凳上;也有姑娘捧著巨大的三升啤酒杯豪飲。


台上的DJ是當地小有名氣的Enkoolion x Ermuun。房間一側的大屏幕上滾動播放著製作精良的短片,配合兩位音樂家的節奏剛剛好;房間另一側的酒吧售賣當地的扎啤,服務生聽得懂英文卻說不出口,只靠搖頭、點頭、手指比劃來交流。


當晚,我還有幸親臨蒙樂隊Nisvanis的現場表演——這個成立了22年的樂隊在蒙古搖滾界的地位就相當於黑豹在中國。在烏蘭巴托,幾乎沒人沒聽說過Nisvanis。在蒙古的 「硬石餐廳」——一家美國連鎖主題餐廳,我見到了年輕姑娘小伙不顧周遭環境,一曲接一曲猛力甩頭,與Nisvanis一同吼著歌詞的盛景。



硬石咖啡廳的樂隊演出

除了這裡是蒙古的首都烏蘭巴托,除了牆外天寒地凍刮著妖風飄著雪,除了服務生只說蒙古語 ,除了樂手和DJ很有名我卻不認識,除了這裡一屋子黑頭髮的亞洲面孔,除了他們都很年輕,除了他們完全自在、完全沉靜在音樂的快意中,我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


從電子浩室音樂派對的氣氛中,也可看到蒙古「年輕的古國」的一面。蒙古的人口結構較為年輕化,據2017年美國中央情報局估略統計,蒙古55歲以上人口佔總人口不到12%;24歲以下人口佔總人口的43%;15歲和54歲之間的學齡和工作年齡人口佔總人口的62%。也就是說,蒙古的老齡化問題在世界範圍內尚輕。而在今後幾十年中,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口將進入工作崗位,意味著「他們的工作效率、創業精神和創新精神會促進未來的經濟發展」(聯合國人口署2015年報告)。


再者,蒙古近年來的發展也日新月異。在許多中國人的印象中,古代蒙古就是成吉思汗,現代蒙古就是草原、牧民和蒙古包。實際上,蒙古在過去三十多年裡,低調地經歷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變遷。蒙古1945年獨立後,除了蘇聯,幾乎和其它國家沒有任何形式上的聯繫。冷戰結束後,蘇聯對蒙古的影響才逐漸減少,直到1992年才完全撤出駐蒙古的部隊,並終止了對蒙古的技術和經濟援助。上世紀九十年代,蒙古頒布各項政策,正式開始向市場經濟轉型。如今,蒙古還保留著許多社會主義的痕迹,也有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者依舊對社會主義抱著懷舊的心情。


蒙古的基礎教育系統共11年,包括5年小學義務教育。由於蒙古30%的人口,即9萬人,是牧民(世界銀行2017項目報告),其工作性質和生活方式要求他們每年在草原上遷徙尋找合適的草場。所以,是把孩子送去學校而與家人分居,還是讓孩子放棄教育隨家人遷居,就成了一個問題。近年來,在各縣中心設立的政府資助學校,加上向城市遷居而讓牧民家庭對教育更加重視的大氣候,使更多牧民的孩子開始上學。在蒙古,除了政府,各大非營利機構——如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救助兒童會——也在城市和農村落實各種救助計劃,為蒙古的孩子上學提供便利。


我的兩位蒙古朋友艾巴和迪潔,分別在關注兒童的國際性非政府組織在蒙古辦公室的工作。艾巴告訴我,蘇聯對蒙古教育系統的影響頗大,特別是社會主義時期提供全民教育和重視理科教育。沒有公立私立誰優誰劣的對比,加上只有30萬人口,全民教育相對容易。在蒙古,教育面前人人平等。

位於美國華盛頓州的非營利組織教育政策和數據中心(EPDC)的數據顯示,蒙古的初中入學率高於百分之百(重讀生和超齡生所致), 畢業率也接近百分之百(EPDC網站2013年報告)。這意味著, 在蒙古,你碰到的十個人之中,一半以上會是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全都上過中學。


然而,游牧生活傳統正在瓦解,或許這正是市場經濟的副作用之一。過度放牧使得草場枯萎,在嚴冬中牲畜大批死亡;加之對更舒適的城市生活的嚮往,更多牧民將孩子送往學校,這在往日是不可想像的。迪潔說,如今,六七成牧民會將他們的孩子送去學校上學。


2008年,蒙古更逐漸將基礎教育年限延長至12年,將入學年齡從6歲提前到5歲。由於開始義務教育的年齡越來越小,許多家長不得不和家人分居兩地,帶著孩子在學校周圍租房以便照顧。這種新一代的「移民家庭」或「留守家庭」越來越成為問題。更甚,蒙古唯一的城市,首都烏蘭巴托,容納了超過15萬人口,也就是總人口的50%。膨脹的城市外圍和污濁的空氣,成為蒙古首都的標誌,是這個曾經以藍天草場而聞名的國家未曾預測到的。


但蒙古的青年一代卻享受著他們的父母輩不曾想像過的生活。三十歲出頭的艾巴和迪潔是典型的蒙古青年:在城市出生長大,受過良好教育,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有空就出國旅遊。

除了工作,艾巴還在蒙古設立了在國際藝術電影圈小有名氣的「藝術電影」網。「在蒙古,電影行業多樣性不大,一般上映的都是商業大片」,艾巴說,「為了啟蒙蒙古觀眾,為了給大眾電影教育,2009年起,我開始運營』藝術電影』網,並和朋友們組織每周一次的電影放映活動『夢想者日』。」去年,艾巴受柏林電影節的邀請,與歌德學院合作,一同赴電影節交流心得。


艾巴還設立了蒙古唯一的獨立電影節:「金膠片獨立電影節」(Altan Khalis Independent Film Festival)。一開始,電影節主要支持實驗電影,後來逐漸開始放映獨立短片。如今,電影節的運營團體通過接拍視頻、翻譯電影長片和給電影長片配字幕來賺取資金。無論吃飯還是坐車, 艾巴總是忙著和他的電影「戰友」在線上討論網站或電影節的工作。開辦至今,雖然艾巴謙虛地說,電影節還很年輕,但他們已經成功地與阿莫斯·波(Amos Poe)和張獻民等知名獨立導演合作。


迪潔也是多才多藝。在電視台工作多年後,她轉行在非政府組織工作。我和艾巴、迪潔討論國際上的音樂和電影,他們說流利的英文。他們享受烏蘭巴托國際化的商業、娛樂和文化。


從迪潔那裡,我知道了許多蒙古人近年來有去韓國工作的熱潮,包括她自己也在韓國做了一年交流學生 。難怪烏蘭巴托的街頭隨處可見韓國餐館和服飾店,商店裡也隨處可見韓國商品。大多老一輩的蒙古人會說俄語,但現在隨著和中國的貿易加深,許多年輕人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城市街景


蒙古的法制還不健全,有許多讓人頭痛的地方。烏蘭巴托的冬天因為燒煤而污染嚴重;蒙古有幾百個電視台,但許多電視台被不同政黨控制,內容就是政黨間互相拆台;鄉村的衛生問題有待改進,許多地方沒有自來水和排水系統。


但年輕人的生活和夢想在蒙古。他們沒有在西方受過教育,民主制度下成長的他們,坦誠地討論政策,議論選舉,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喜好。他們每天的努力都一點一滴地改變著蒙古。


每周四,迪潔都會加入她朋友左拉「革新女性」組織的小組活動,討論年輕女性如何在基層改變社會並為提高女性地位做出實質舉措。蒙古的女孩往往比男孩受教育程度高,由於游牧民族傳統是男性放牧、女性持家,當今男孩往往留在家作為勞動力,女孩會留在學校直到畢業或結婚。然而,男主外的傳統導致的性別間的不平衡仍會產生家暴、酗酒等問題。


「革新女性」致力於提倡男女平等,提高女性的領導力,以及為青少年提供公民教育。迪潔說,去年的印度之行讓她見識到了印度民眾的行動力,而蒙古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迪潔說,蒙古很小,烏蘭巴托很小,每個人都相互認識。而我說,因為蒙古每個有能力為社會進步做出努力的人,都付出了多於百分之百的力量,所以遇到的每個人都讓我記憶深刻。


(作者系駐英媒體人、紀錄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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