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為了生存而需笑嘻嘻露出獠牙的地方
圖片來源為清華校慶電影《無問西東》
就在二月初，Facebook的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在Facebook創立14周年時表示說：「這些年來，我幾乎犯過你能想像到的任何錯誤。」以此，明擺著是句成功人士口中標準的毒雞湯，可我仍因為他的身份，陷入了關於工作、職場方面的一些思考。
按道理，職場這個話題，我是連毒雞湯的資格都不夠放。且不說我目前的工作也問題一大堆，一沒進過大型企業；二沒拿過高薪收入；三也沒有做到過什麼管理層。講在職場上的宮斗戲，單從我這種性格而言，能混口飯吃已算不錯。就更不要提我還有個堅定且奮鬥了多年的自由職者夢了。不過也無所謂，王小波在他的雜文集《我的精神家園》中提到過「中國為什麼沒有科幻片」，依我個人的淺見總結為兩點，第一，中國人不完全樂意於花時間吸收。第二，在剩下（或不多）樂意於吸收的那部分人中，絕大多數認為吸收既沒有現實意義又沒積極意義的東西，就是沒有意義。
這樣的說法，深得我的心思。好比我喜歡的小說。古代知識分子進也憂退也憂，大多憂國憂民瞧不起小說創作。現在的知識分子更是忙著制定計劃，Kpi，忙著融資創業，忙著時刻準備納斯達克。看小說不如讀教材能換考分，不如讀哲學來得高大上，甚至不如讀兩篇心靈雞湯，省事不說，還能摘幾句標粗的金句發個朋友圈收幾個贊。
我七歲左右時，喜歡下中國象棋，半個小區我這麼大的孩子下棋幾乎都是我教會的。那會好像沒有什麼學齡前興趣培養的風潮，直到我有一天發現有倆小孩下得要和我一樣厲害，才為了保住高手地位，主動跟我媽說我想去學習象棋。開明如我媽，孩子想學習沒有不支持的道理。第二天開始到處打聽，周末就應了我的願，大老遠把我送進了一個圍棋班。我只聽了半堂課，就睡著了。回家後，我媽非常氣憤，責問我，「你上課為啥睡覺？」我也非常氣憤，反問：「你為啥送我學的是圍棋？」我媽的理由是，中國象棋只能在中國，沒辦法走向國際。國際象棋缺乏中國底蘊，看著意思不大。圍棋好，又有意思又有國際前途。於是，我下中國象棋的水平就這樣停留在了那一年，下圍棋的水平至今是零。放在王小波的觀點中，我媽儘管是樂於吸收的那部分人，可也是認為吸收既沒有現實意義又沒積極意義的東西，是沒用的。當然，對中國人來說，意義即前途。對現代中國人來說，前途即金錢，於是沒用看上去就更加無可厚非。
為了表示我認可王小波的觀點，也為了對我媽抹殺掉我中國象棋夢，一點小報復。我想無論如何，我也該借著扎總的話，站在一個在職場一無所有的立場上面，帶著可能既沒有現實意義又沒積極意義的態度，說一說我眼中的職場，讀者如果買賬，就當大家都無聊，閑扯一會蛋。
我上學那會兒，從四年級起數學不及格，五年級開始認識互聯網後，語文也步後塵，總泡在黑網吧。那會兒我印象里的魯迅，是整天吃人血饅頭，甚至是整天人吃人的故事大王。我都忘了什麼一顆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這樣的課文了。唯一產生的興趣就是好奇，人為啥總要人吃人。後來慢慢長大，雖然膽子不大，但也不至於太小，但像我這種初二就能輟學的，我想大概也都是見過小流氓打架，刀尖兒沾人血。不過真正讓我害怕的，是後來家裡連老師給我描述的社會與職場：家裡最愛說的就是，「等你畢業上了班，誰能像家裡似的管你，車壓死都跟人沒關係，給好人騰個地方，」老師說得沒這麼粗魯，也差不多，「到了工作單位就不一樣了，全憑自覺，不行就開除，沒工作就被淘汰，被淘汰就餓死。機會大把人等著——」每每聽到這些話，我就充滿恐懼，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魯迅，潛意識裡覺得工作單位就是那人吃人的地方。
吃人首先得有工具。據我接觸小流氓那個年紀所了解到，用刀子割開一個人的皮肉是很容易的。如果要是碰到動脈，可能人就死了。所以誰要是告訴你打架用刀扎大腿，那他就一定沒打過架，因為大腿有動脈。除此之外，骨頭很硬，這句話不是瞎編的，斷手斷腳的事雖然誰也沒做過，但這是公認的手藝活。我開始寫作以後，看了一些書，也了解到古代斬首，有良心的劊子手，如果殺忠臣，就拿把快刀，一刀了結。如果殺奸臣，就用把鈍刀，砍幾下頭也不斷。於是，人吃人用普通牙齒看來不行。這幾年總有朋友鬧著長立事牙，請假看醫生還怕扣工資，於是疼得哇哇叫。要我看吶，什麼立事啊，就是獠牙，專門等你懂事了，有分寸不會故意殺人了，出來人吃人用的。
吃人之前，首先得「忍」。我老東家有一任領導，北京人，說話幽默但話又不多，身體很棒，常年堅持五到十公里跑步，經常給我推薦小眾電影，或者一些冷門的新聞，後來我還悄悄看過他的網易雲，全是英文搖滾，看來也有一顆不安躁動的心。我在他手下幹了兩年，工作水平大家互相進步，為人方面，尤其是職場為人方面，就學到了，忍。
忍分好多種，總忍一時換個風平浪靜不算忍。會忍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忍，什麼時候爆發；對什麼人要忍，對什麼人不忍。我覺得這樣才算得上大忍。這位領導一次跟媳婦吵架，媳婦西北人，脾氣不好，平時就占上峰，這次是因閨蜜嫁得好，在老家開豪車，幾套房，再想到自己背井離鄉，心生委屈。結果哄了一會，經理忽然急了，對著電話，「你問問——你問問他那車，加他那幾套房，都算上，能買咱家一客廳再饒進去一廁所嗎？我跟你說，你要是這麼比，真沒意思，我這累死累活的，」說完就掛了。我偷偷抬眼，他見我瞧他，笑笑說，「一會就得打過來認錯，啊迪，你看我天天跟你嫂子點頭哈腰的，但有時候站直了，就得讓她趴下，這是證明你平時的忍——不白忍——」話沒說完，電話響了。聽他這時候的語氣應該已經在見好就收，原諒並安撫他媳婦的階段了。我心中一萬個佩服啊。
又一次，我倆吵起來了。原因其實怪我，副總在場，他恰好說我一處工作失誤，多叨叨了幾句，我面子掛不住，年少輕狂的就拍桌兒揚言不幹了。副總一面安慰我，一面把他叫了出去，兩個人本來就是朋友，嘀咕了一會，他回來就跟我道歉。我也知道自己理虧，當即沒好意思再說，緊忙擺手稱沒事。但心中以為他就是受了副總勸，才跟我道歉的，很不以為然。結果晚上九點多，我剛洗完澡，一個電話又給我打過來，把白天的事又從頭至尾地跟我道了一遍歉。我太吃這一套了，怎麼辦，明知道是個坑，還得往裡跳，從此以後更加細心賣力得給人家幹活。甚至偶爾明知道怎麼回事，也故意給他當槍使。這是為什麼啊？這是因為不能讓人家的忍白白的忍。
學完了忍，獠牙大概利了幾分。在一個單位至少槍打出頭鳥是打不到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更難的「捧」了。捧是門學問，我見過不少被辦公室耽誤了的好捧哏，可惜就是太能捧，場合也不對。碰了上司，得罪了同事。在我看，捧的關鍵在於格局。想捧得好，第一要給上司一些花樣，讓他覺得格局有變化的可能性。比如：人家談設計的美觀，你在設計的同時跟他多談談數據，會讓人覺得新鮮。至少也覺得你格局比其他人大嘛；第二，就是不要讓同事覺得你耍花樣，不能影響到其他人的格局。比如：人家設計做得好好的，一天做完一張圖，你非要表功，自己要出三套方案給上司備選。上面是開心了，以後定個規矩，每個人都要出三套方案，你在職場沒法混了；第三，要邊罵邊捧，製造一些格局混亂，把上下級添點人情味。毛主席說了，新中國沒有階級矛盾，只有人民內部矛盾。但我覺得，人民內部矛盾雖然不用敵我消滅，但人民內部矛盾永遠無法消滅。正常人和自己爸媽還得拌兩句，跟自己老婆還得抽空吵一會兒，跟上司這百依百順，太假了。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偶爾要是問你衣服好看不好看，說一句不好看，也死不了人。無關痛癢的意見是要有的，那句話怎麼說，小罵大幫忙。
以上，有了忍，有了捧，這才夠基本進入這個所謂「吃人遊戲」的資格。不然在一個工作單位混的朝不保夕，這樣的人沒人願意吃你。誰不知道找肉多得啃呢，啃你沒油水，反倒耗費體力。寫到這裡，我不禁和自己彆扭起來。所謂職場的「吃人遊戲」到底是真實情況，還是我揣測出來的？回過頭，我再去看扎總的這句話，我看到的可不是失敗是成功之母，而是再牛逼的人也會犯錯。我會犯錯，你會犯錯，我們的上司，我們上司的上司都會犯錯。而不一樣的是，扎總犯錯，上司犯錯，除了可能有補救的能力和錯得起的積累以外，還有包括你在內的其他人，為了他能讓自己生存下去，給自己提供口糧而陪他一起承擔。但是身為職場中普通一員的我們沒有。
換句話說。從前野人狩獵，春秋搶地盤，五胡亂華南下，蒙古掃蕩亞歐大陸，清軍入關，再近點說，哪怕是兩次世界大戰，這些都是為了生存。在有些強權者眼裡，殺戮就是生存，不吃別人就是被人吃。換在今天，平凡如我們，每天工作，在職場內一會忍，一會捧，一會還要擔驚受怕地琢磨該如何去吃人，這也是為了賺點口糧換取生存。我們沒有給別人提供其他生存條件和口糧的能力，所以我們本身就成為了生存戰場上的一個目標。不一定誰就是強權者，不一定誰就要把我們吃掉。
我們能做什麼呢？只能一面祈求和平，試圖團結，共謀生存。另一面也用盡方法，鍛煉自己，不得不把嘴張開，露出獠牙，再把獠牙磨得更鋒利，然後笑嘻嘻地告訴別人，別來吃我，我也是為了生存。
儘管，這樣的生存方法，可能也是一件既沒有現實意義又沒積極意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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