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廣告牌》:比「真相」更重要的,其實是「人心」
「當真摯的心已枯萎,
所愛的人已逝去,
誰還願留在
這荒涼的世上獨自凄涼?」
清晨、濃霧、懷舊陰鬱的色調、鄉村裡一條人煙稀少的公路和破爛殘缺的廣告牌、芮妮·弗萊明演唱的這首《夏日裡最後一朵玫瑰》的歌聲緩緩而來,電影就這麼開場了。
緊接著片中的女主人公米爾德里德出場,一個面容陰沉憔悴滿是戾氣卻風格剽悍的母親,來到一間生意慘淡的廣告公司辦公室里,要求租下那三塊破爛不堪的廣告牌…
幾天以後,三塊廣告牌便矗立在了這條荒涼的公路上,上面分別寫著這樣三句話:「強姦致死」、「依然沒有逮捕到兇手?」、「怎麼回事,威洛比警長?」三個碩大的猩紅色的廣告牌,粗黑醒目的黑字,像是三個怪獸,又像是三個巨大的巴掌…
「噢,這是個探尋殺害女兒真兇的復仇故事!」——每位觀眾都會跟我一樣這麼想吧,可是電影的結局卻出人意料:
電影最後才出現的嫌疑人卻並不是真正的兇手,真正的兇手直到影片結束都沒有找到,喪失愛女之痛的母親米爾德里德的仇恨無處安放,她和被警局開除的原警探迪克森又再次出發上路了。
他們這是去幹嘛的呢?是去繼續追尋真兇的嗎?此時的米爾德里德不確定了,她問迪克森:「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你問我要不要殺了那個人?」
「我不確定。」
「我也不確定了。」
「我想我們可以路上決定。」
電影結束。
一、
生活的殘酷真相是——沒有真相
如果你是個執著於追尋真相的人,這部電影一定讓你很泄氣很失望甚至很憤怒,就像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那些讓我們生氣又感到無力的事情一樣…
當初那誰誰誰,到底怎麼死的?我憤怒!
那個讓幾百人喪生的事故,到現在怎麼還是沒個說法呢?我憤怒!
那個人渣某某,天啊,Ta怎麼還能活得跟個人似的呢?老天怎麼還不報應他啊?!我憤怒!
嗯,你我並不特別。電影《三個廣告牌》中這位愛女被姦殺的痛苦憤怒的母親米爾德里德,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她的臉和她的心像是被憤怒的熊熊烈焰燒毀過又凝固冷卻後的熔岩一般,冷酷、偏執、乖戾、無情。
她仇恨的子彈上了膛,卻不知該對準誰,於是她選擇了遲遲抓不到兇手的警局探長威洛比,可事實上,威洛比是個和善寬厚、盡職盡責、備受小鎮居民愛戴的警長,更揪心的是,他身患胰腺癌,已經時日無多…
整個故事圍繞著三塊復仇的廣告牌展開,每個人的命運都因為這三個廣告牌而改變了:
被寫在廣告牌上的癌症警長威洛比飲彈自盡了。他雖然在給妻子的信里表達著「不想讓家人在他生命最後的歲月里跟他一起承受病痛的折磨」這樣的意思,但可以想見的是,如果不是這三個廣告牌,或許他還可以跟家人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里,體驗到多一些久一些的溫暖陪伴。
深深尊敬愛戴著威洛比的警員迪克森痛苦不堪。憤怒之下,他跑去把當初收了復仇母親米爾德里德的錢製作了廣告牌的廣告公司負責人萊德暴打一頓之後扔下了樓。而他自己也在此之後,在一次跟新警長的衝突中,被警局開除。
此時,丈夫的拋棄、女兒的慘死、警員迪克森的暴行和整個小鎮居民的惡意已經讓復仇母親米爾德里德的憤怒火焰達到了頂峰,她用一把火燒了警察局。
可這個時候,警員迪克森正在警局裡打著手電筒讀著已經自殺的警長威洛比寫給他的信,在信里,威洛比正在鼓勵迪克森要放下仇恨,用愛化解一切…迪克森沉浸在深深的心靈觸動之中,對身後的熊熊大火,渾然不知…
生活是個頂頂壞的傢伙吧,它讓我們看到比殘酷的真相更殘酷的是——沒有真相,可是仇恨和憤怒卻已讓太多的人受傷…滿意了嗎?
二、
如果並沒有真相,那麼生活的意義又是什麼?
電影中扮演復仇母親的演員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於昨天憑藉這部電影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獎項,當之無愧。她把一個內心的憤怒如獅吼般咆哮著,外表卻冷酷堅硬如磐石一般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從頭到尾幾乎沒有面部表情,卻全都是戲。
電影中唯一一處展現的復仇母親米爾德里德的溫柔時刻的橋段,並不是發生在她和人之間,而是和一隻鹿。
那天,她一個人默默來到廣告牌下,為女兒種下了花朵,此時,不遠處竟然出現了一隻鹿,米爾德里德苦澀的對著那隻小鹿喃喃自語:
「嘿,寶貝…是啊,還沒有逮捕到。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偏偏來了這裡而不是其他的地方?你很漂亮。你不是讓我相信什麼投胎轉世的鬼話的吧?好吧,你很漂亮,但你不是她,她被殺了,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到來…如果我有吃的肯定會給你,但現在我只有一些薯片,你吃了可能會死,因為它們很尖…那麼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鹿離開了,帶著光影,去往它的森林,米爾德里德埋頭痛哭。
每個觀眾看到這裡都會鼻子一酸,原來,這是一位多麼脆弱無助的母親,一個多麼缺少被溫情和溫柔對待的女人,她心裡沒有溫情和溫柔嗎?不,其實她有!
電影發展到這裡,復仇母親已經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人們心裡更強大的力量到底是仇恨還是愛?
三、
仇恨才是真正的連環兇手,你中招了嗎?
如你我一樣,每個人都會感覺到生活的不公平,並為此而憤憤不平,甚至生出想要將世界翻轉過來撕碎的仇恨。
那個被出軌的人,憑什麼是我啊?
那個不被父母好好愛的人,憑什麼是我啊?
那個觸霉頭的人,憑什麼是我啊?
那個被委屈被誤解被辜負的人,憑什麼是我啊?
在電影《三個廣告牌》中,米爾德里德就是那個被丈夫戀上19歲女孩之後拋棄的妻子,她於是將命運不公平的憤怒投射給了她的兩個孩子。
她的一雙兒女就是沒有被父母好好愛過的、被父母在粗暴對待中長大的孩子,正是因為性格同樣暴躁叛逆的女兒臨出門前跟米爾德里德大吵一架,女兒跟母親對罵著,女兒說了氣話「我希望自己路上被強姦!」母親也氣得詛咒「我也希望你最好路上被強姦!」
在這之後,女兒真的出了事,母親米爾德里德才會如此的放不下,她不能放過別人,更沒辦法放過自己,唯一的出路是找抓不到兇手的警長威洛比復仇。
那個廣告公司負責人萊德就是那個觸了霉頭的人。他不過是接了米爾德里德的一筆三個廣告牌出租的生意而已,卻被為警長復仇的警員迪克森暴打到住進醫院。
那個警長威洛比就是被誤解被委屈被中傷了的人,他已經身患了癌症了,命運依然不放過他,在生命最後的幾個月里還出現一個復仇母親米爾德里德,自己的名字被大大地刷在廣告牌上現眼,來給自己添堵…他也同樣可以發出怒吼:我又到底做錯了什麼?
可是這一切的以暴制暴、冤冤相報,卻在威洛比死後留下的充滿愛的三封信中,終止和結束了——
他給妻子留下的信里,他要讓妻子明白,生活應該停留在對美好溫柔時刻的充滿愛的記憶里。
他給米爾德里德留下的信里,他告訴這位痛苦的母親,他因到死也沒能抓住兇手而感到深深的痛苦並道歉,他在乎別人的痛苦,如同他自己的痛苦那樣。
他給迪克森的信里,告訴迪克森,成為一名真正的警察的要訣是愛,只有通過愛才能達到內心的平靜,通過內心的平靜才能有思想,仇恨從來就無法真正解決問題,而平靜可以。
命運其實從來就沒公平過,那麼,你還敢對人和這世界付出你的愛嗎?那些看上去沒用的愛,到底該拿它來做什麼?
這部電影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仇恨會引發更大的仇恨,只有心裡有愛,才有救贖和寬恕。
昨天我們的一位情感主播學院的主播小智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說他看完這部電影后,覺得人生太苦了,看電影看的很沉重,幾乎抱住了自己,縮成了一團。我回復他:「人生本來就如此呀。」
人生實苦,那些心裡有很多恨的人,就像影片中的米爾德里德一樣,其實是最脆弱、最無助、最孤獨、也最渴望愛的那個,那些外殼的強勢彪悍不過都是內心裡更加的脆弱無助、虛弱無力而已,越仇恨,越可憐!
米蘭昆德拉在《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中寫過這樣的話:「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的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所以,對世界保持敵意,成為他預防自我的唯一方法。」
恨是容易的,恨父母、恨曾經的戀人、恨欺負過自己的人、恨這社會的不公平…但,比恨更難的是愛,能讓自己解脫,心靈寧靜的,也是愛。
能讓自己可愛的,是愛;
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的,也是愛。
所以,我們其實可以不必讓自己陷入米爾德里德這樣由憤怒和仇恨串起的人生,直到把自己人生的一手牌全部打爛,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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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去好好看看這部的電影吧,音樂也很棒,我特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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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電影《三個廣告牌》。
本文編輯:王智峰;總編:申思


※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你是一隻刺蝟嗎?
※如果有後悔葯,你想要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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