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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剛幽默《誰說中國人保守?》

按老一輩的傳統規矩:「吹燈拔蠟「是最不吉利的詞兒,意思是一個人斷氣了,生命就此完結。但現在的人們過生日卻是採用西洋人「吹燈拔臘」的形式——先是唱著洋人的歌:祝你生日快樂,然後就讓過生日的人吹滅蛋糕上的燭火,再拔掉蠟燭吃生日蛋糕。可謂真正的「吹燈拔蠟」!

誰說中國人保守?接受新事物多有膽量!

曾幾何時,我們看西方的電影有男女結吻鏡頭,羞得藏頭遮眼,甚至罵人家不要臉。可是開放才幾年,現在看看我們自己,年輕的炎黃之孫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場所,在公共汽車上,甚至在繁華的大街中間,就大張旗鼓地以動物要交配前的形式來談情說愛,一對對男女勾肩搭背,像抽了筋骨的麵條,如膠似漆地纏繞一起,連最開放的外國人都瞪著雞蛋大的眼珠子聳動兩肩,感到這才真正是超世界級的「開放」。

誰說中國人保守?現在連語言都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了,「再見」基本上被「拜拜」替代,說「一、二、三」絕不如說「完、突、斯瑞」;連我們用了幾百輩子的貶意詞「策劃」,現在也成了光彩的褒字眼兒,大導演們的構思都明目張胆地打出「策劃」,似乎這才能與世界藝術接軌。更有甚者乾脆就說起協和語,「照相」不換成「寫真」就覺得沒文化;唱歌跳舞的場所不稱KTV就是老土;建個小區必須命名維多利亞才高雅……在服裝上就更是五彩繽紛乃至五花八門了,女人們已經摩登到令男人們目瞪口呆的程度,男人們其實也不示弱,幾乎是一聲令下,就全副武裝一身的西服革履,如果你到農村集市上去看一眼,也絕對會大吃一驚,那些挽袖子捋褲腿的小販子,別看一身污泥埋埋汰汰,仔細一看竟全是大開領的西服呢……

我們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有一次作家開會,通知上附上一條注意事項:「與會者必須西服革履,否則不得與會!」我看了真是啞言失笑,在堂堂中國的國土上開會,竟然必須穿外國人的服裝,否則就犯了錯誤。記得當時會場上座無虛席,正襟危坐的與會者們全都西服革履,領帶勒到脖梗喘不過氣來。我由於沒穿西服而有點不自然,卻有幸看到比我更大膽的傢伙,竟然穿著一件中國式的油綢小褂,格外惹眼。我定睛一看,是年輕氣盛的作家王朔。我大為欽佩,散會後上前幽默了他兩句,他也幽默地對我說:「為了開會必須買西服革履,給報銷嗎?」

坦率地說,我並不認為與會者都穿油綢小褂為好,認真想來還真是一身冷汗,我們不穿西服革履還真是沒什麼可穿的,那種辦公桌一樣板板正正的中山裝或四兜服怕不比西服革履好多少,中國的對襟褂子更讓人覺得歷史的車輪倒轉。可是細想一下,非常現代的日本人,穿古老的和服走進莊重的會場,更令人肅然起敬。天哪,我們的傳統哪去了?……

我再一次聲明我決不保守,而是我經常聽到人們說我們中國人保守呀傳統呀,就忿忿不平。我認定我們不但不保守,反而還有點超現實的現代。例如國外富了多少年才開始養貓養狗,可我們剛吃了幾天飽飯就貓狗成群。有一次我聽到一個貴婦人對另一個貴婦人說她家的狗不敢吃肉,因為血脂高。另一個婦人說,上次她家的狗去醫院體檢發現冠心病。狗的待遇竟然和高幹排在一個檔次上,我突然覺得我們的生活太奇妙了,照實記錄下來就是精彩的幽默小說。

不過,從創作角度來看,現實生活如果不加改動就能成為小說,那就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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