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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過嗎?為什麼很少有穿褲子上場的花滑女選手?

作者:劉啟豪

視覺設計:阿豬

除了靈動清澈,溫柔謙遜的羽生結弦,本屆冬奧會的花滑項目另有兩條值得關注的新聞,一條是美國花滑帥哥Adam Rippon和滑雪名將Gus Kenworthy二人以公開同性戀者的身份參加比賽,是美國冬奧會歷史上的第一次。另一條則是法國花滑女選手Maé-Bérénice Méité選了Beyoncé的《Run the World (Girls)》和《Halo》兩首熱單作為伴奏,並在短節目中穿連身褲裝上場。

Maé-Bérénice Méité打破傳統的亮相在國際上收穫許多讚美, Yahoo!News,AOL等多家媒體稱讚她的連身褲為「最眩目的花滑裝備」。

「那絕對是一項大膽的舉措」,芝加哥的職業花滑運動員Katrina Nelken說,在日常訓練時她經常穿方便的緊身褲,年輕時,她曾經以漁網尼龍上衣和人造革褲裝的打扮參加過一次冰上表演,但她從來沒考慮過身穿褲裝去參加由評委打分的正式比賽。

「花樣游泳,花樣滑冰和冰舞是少數幾項要求運動員參賽時必須非常漂亮的運動」,她說。「這項傳統有多久了?100年?」

因其特有的藝術性和技巧性,女性在花滑運動中一直被認為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花滑和網球,帆船,射箭,槌球這些項目是最早在競技比賽中擁有女子分類的運動。實際上,花滑作為唯一一個女子冬奧會項目的傳統一直到1936年才被打破。這一切都讓下面的事實顯得有些難以置信——花滑在一開始被認為是一項非常男子氣的休閑活動

19世紀中期,花樣滑冰在英國流行開來,許多本地滑冰俱樂部就此成立。為了讓俱樂部中的高手成員展示技巧,互相交流,便有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花樣滑冰比賽。花樣滑冰英文名Figure Skating中的figure有人形和圖形雙重含義,而早期比賽的內容正是對參賽者在冰面上「畫圖」的能力進行評判——即要求運動員用特定的步法在冰面上沿著特定的軌跡滑行

帶有明顯「炫技性」的「畫圖」表演深受愛出風頭的男性青睞,相比之下,女性則對早期藝術性較弱的花滑沒那麼感興趣。「畫圖」退出歷史,讓花滑成為藝術與技術兼備的運動還要歸功於電視觀眾。

1947年以前,強制性滑行動作(Compulsoryfigures)在花樣滑冰選手的總比分中一度佔比60%(那時還沒有短節目,總比分由強制性滑行動作和自由滑組成)。隨著電視機的普及,奧運會和其他滑冰比賽開始廣泛地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乏味的「畫圖」項目耗時極長,技術細節複雜,觀賞性差,很快被觀眾所厭棄。而由於強制性滑行動作的分數比重太高,比賽贏家常常是自由滑表現平平的選手,這一點也讓觀眾們感到憤怒和不公。

越來越強的反對意見讓ISU(國際滑聯)不得不對賽制進行改革,1973年,短節目加入到花滑賽程中,此後「畫圖」項目的分數比重越來越低(1988年時只有20%了)。最終在1990年,ISU成員國以27票贊成4票反對的表決將強制性滑行動作完全從國際賽事中移除,有天賦的選手可以將更多的精力和才能投入到自由滑中,入迷的觀眾也可以抱著電視從早看到晚了。

可以說,阻止女性大規模進入運動賽事的元兇是早期刻板保守的性別觀念。花樣滑冰在開始被認為具有男性氣質,並不是因為運動本身,而是由於傳統女性美德觀念影響下運動領域女性形象的缺失。在1896年,剛成立不久的ISU舉辦了第一屆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並沒有明令禁止女性參賽——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過會有女性出現在賽場上

於是在1902年,英國女選手Madge Syers利用這個漏洞參加了比賽,並獲得銀牌。排在她前面的是瑞典傳奇Ulrich Salchow(後內結環一周跳就以他的姓氏命名)。此舉讓當時的花滑屆大為震動,ISU立刻改寫了比賽規則,禁止女性參加比賽,給出的理由是:女性選手在參賽時穿的長裙讓評委無法看清楚腳步的細節動作

需要指出的是,被這條規定限制的女選手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一直到20世紀中期,女性穿長褲在歐洲都被視為一種傷風敗俗,招搖放蕩的舉動,許多地區直接明令禁止女性穿「男性衣服」。二十世紀女權主義者們的最大成就之一,便是為同胞們爭取到了穿長褲的權利。

Madge Syers在1908出版了和丈夫合著的《冬季運動》一書,她在書中指出了花樣滑冰固有的女性特質,「這項運動並不要求絕對的力量。優雅,平衡,快速靈巧地移動雙腳更為重要,這也是唯一一項女性可以平等地和男性競技的運動」。她終於得以重返賽場,同年舉辦的倫敦奧運會設立了女子花樣滑冰項目,Syers摘得了金牌。

Madge Syers 和丈夫 Edgar Syers 在1908 Olympics

由「小丑女」瑪格特·羅比和「冬兵」塞巴斯蒂安·斯坦主演的傳記片《我,花樣女王》講述了著名美國花滑選手坦雅·哈丁的成名之路,獲得今年奧斯卡獎最佳女主,最佳女配,最佳剪輯三項提名。

坦雅·哈丁是美國首位在比賽中完成高難度冰上三圈半跳躍(Triple Axel)的選手,獲得無數比賽冠軍榮耀。但她更大的「成就」是長期佔據各大報頭條的運動醜聞。1994年挪威冬奧會前,涉嫌與前夫密謀攻擊對手,坦雅因此被判終身禁賽。

坦雅出生於俄勒岡州波特蘭市,父母離異,家庭貧困。她很早就展現出過人的冰上天賦,運動生涯卻一直充滿坎坷與磨難。和精英階層培養出的花滑公主不同,坦雅性格叛逆,相貌平平,在頂級運動員之中理所當然的高等教育,專屬冰場,精緻演出服,她一樣都沒有。相反的,她自己縫製比賽服裝,在公開的冰場訓練,訓練之餘還要打工來維持自己的日常花費。

和母親矛盾不斷的關係,與混混男友分分合合的戀情,經常性的負面報道讓坦雅在花滑評委心中的形象越來越差,她一直得不到公正的分數。一場比賽後,她在地下車庫截住一位裁判,質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公正的評價。裁判無奈之下對她說,「這從來不只是關於滑冰本身,你不是我們想要樹立的那種形象,我們需要的是有著完整家庭的選手。我們不能讓你去代表美國,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他說出了花滑世界光鮮外表下殘酷的潛規則,想要在這裡生存,你必須符合我們給出的形象模板,要麼是柔弱純潔的的少女,要麼是嫵媚綽約的熟女,沒有第三種答案,不可以自立門派。

了解了這一點之後再看女子花樣滑冰的服裝變化就清晰的多。

1924年的奧運會上,挪威選手索尼婭·海尼穿短裙上場,年僅11歲,那套演出服的風格已經和當代非常相像。成名之後,海尼成為了世界性的花滑明星,並進入好萊塢電影圈,據說一年掙到200萬美元。花滑文化研究學者Ellyn Kestnbaum說,「因為她還是個孩子,短裙對她來說不會顯得荒謬」,海尼廣泛的影響力卻使得短裙出現在賽場上的頻率多了起來。

1988年的「卡特莉娜事件」使得花滑賽服革命出現了倒退。當年的奧運會上,美國選手Debi Thomas在比賽上穿了一件緊身衣,她的對手東德選手Katarina Witt的服裝是一件飾有羽毛,臀部若隱若現的連身褲(類似體操運動員的比賽服),讓評委和觀眾大跌眼鏡。ISU隨即規定花樣滑冰選手的表演服裝必須是長度及膝的裙裝,不得穿緊身衣和連身褲上場。

強制性滑行動作取消後,花樣滑冰的藝術性越來越強,嚴格的著裝要求限制了選手的想法和才能。ISU取消了「必須穿裙裝」的硬性規定。2006年奧運會上,27歲的俄羅斯選手Irina Slutskaya在短節目中穿了一件飾有亮片的黑色緊身衣,最後獲得銅牌。今天,ISU的官方手冊中寫著,女性花樣滑冰選手的衣著必須「謙遜,尊重,適合競技」,不得「花哨,戲劇化,或過於裸露」。

21世紀,公眾和評委對於褲子的評價仍然時好時壞,難以揣摩。今年一月的美國冠軍賽上,Polina Edmunds身著一件紫色緊身衣上場,媒體Racked撰文「花樣滑冰需要更多像這樣的緊身衣」讚揚她打破了花滑中保守的性別印象,敢於對千篇一律的紅毯女星式著裝說不。而2012年的世界冠軍義大利選手Carolina Kostner穿著綠色緊身衣出現在今年的歐洲錦標賽上時,卻被NBC主持人,前奧運會運動員Johnny Weir稱作「黃綠色岡比」。

美國卡通形象「岡比」

花樣滑冰賽場上優雅,正式,女性化的形象就好像是語文作文中的議論文,永遠是最保險,最容易拿分的選擇。越是意義重大的考試,冒險的代價就越大。當我們面對千人一面,毫無自己觀點的拼湊型高考作文時,首先該做的是反思陳舊滯後的教育制度和評分標準,而不是苛責不能把鐐銬轉化為裝飾品的考生。

滑冰教練,演出服設計師Rene Gelecinskyj說,「花樣滑冰的重點在於,它實際上是一門保守的運動,給你打分的評委已經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很久,他們中的大部分都不認為一個年輕的女性不穿裙子上場是個好主意,裙子就是運動員的傳統禮服」。

那到底有沒有確定適合穿褲子的場合?布魯明頓花樣滑冰俱樂部的教練Lorie Charbonneau認為,「緊身衣必須和非常動感的音樂相配,大部分想要穿緊身衣的運動員選擇的音樂都類似007那種,富有搖滾氣質的作品」。

2014年以前,根據規定,花滑選手選擇的伴奏中不得有連續的人聲,古典樂是大多數人無二的選擇。今年的冬奧會上,許多選手都使用了含歌詞的流行歌曲作為伴奏,在高端典雅的賽場上呈現出一片活力,蓬勃,打破常規的氣象。

藝術理論家約翰·伯格在著作《看的方法》中說,一個男性的社會地位(存在感)取決於他表現出的潛在力量,如果這種力量強大而可信,那麼他的存在就將引人注目,如果這種力量弱小而不可信,他就會變得很不起眼。這種潛在的力量可以是道德的、形體的,氣質的、經濟的、社會的、性的——但力量的表達對象始終是外在的。而另一方面,女性的存在感和價值,是被視為與身體息息相關的,一個女性如何向外界表現自己形體上,視覺上的自己,決定了她的社會價值。男性習慣於行動,女性習慣於展示。男人觀察女人,而女人也深深察覺到向自己射來的無處不在的目光。

窺視這一活動的悠久歷史將觀察者的角色塑造為男性——即使實際上觀看的人並不是男性,而被觀察者的角色為女性。普遍存在的刻板觀念是,在視覺呈現上被評估判斷即是女性化的,這一點正導致了花樣滑冰始終難以擺脫的女性氣質。

看實際上是一個富有性含義的活動,當代著名的女性主義電影理論家勞拉·穆爾維曾說,「在一個性別力量不平衡的世界裡,看的快感被分割為主動的/男性的,和被動的/女性的」。

穿褲子還是裙子背後,當然不僅僅是單純的衣著選擇,而關乎於向坦雅·哈丁這樣與賽場模板不和的選手能否公平地表達自己,綻放光芒。從Syers大聲呼喊「花樣滑冰正適合女性,憑什麼不讓我們參加」那天起,一百多年過去了,傳統的女性形象幫助女運動員進入賽場,經歷了服飾革命,現在又成為束縛了運動員自我的牢籠。穿褲子的權利也要爭取?是享受著勝利果實的人說出的話,刻板觀念的打破需要長時間的奮鬥,而朝向保守和腐朽的觀念滑坡卻常常快的出人意表。

和體操,跳水這些同樣眩目的技術性運動不同,花樣滑冰一直以來都有著雙重打分系統,「技術價值」和「藝術表現」同樣重要。「花滑里有太多藝術成分了,藝術和運動牢牢地捆綁在一起」,Charbonneau說。她不認為傳統的裙裝是花樣滑冰演出服的終結,「即使人們穿著黑色緊身衣,不帶音樂伴奏在冰上滑行,仍會有一種你無法擺脫的律動。不管你穿的是漂亮的裙子,還是綁著傻氣的馬尾辮,這項運動始終是美的。」

參考資料

《Why Don"t More Female Figure Skaters Wear Pants?》,ASHLEYFETTERS,The Atlantic.com

《A BriefHistory of Women』s Figure Skating》,Kat Eschner,SMITHSONIAN.COM

《Culture on Ice: Figure Skating &Cultural Meaning》,Ellyn Kestnbaum

《Ways of Seeing》,John Berger

部分資料來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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