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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私塾到襄陽五師

2018年3月4日 總第1007期 保康微信平台

從私塾到襄陽五師

王盛香

年己八旬,身患重病,視力日漸下降,時不我與,於是在2003年春,著手起草,每天用兩三個鐘頭,翻資料、查文件,寫一點點,經過半年多時間,初稿基本完成。秋在王青家又花了一個多月時間,修改謄成底稿。我家祖祖輩輩種田為業,讀書識字的人不多,我早失怙恃,零丁孤苦,能讀到襄陽當時最高的學府一一襄陽五師(還有五高),確屬不易。一是個人勤奮苦讀,自強不息,二是同學好友鼓勵支持,無私資助。

回憶錄就是記錄個人一生的經歷,我一生中有成功的地方,也有沉痛的教訓,人不論在什麼情況下,要堅持原則,要實事求是,否則自食苦果,後悔莫及。撰寫回憶錄要尊重歷史,尊重事實。年老了,記憶力減退了,寫不出的字,可以查字典,過去事情經過記不清楚,又找不到依掘,寧可不寫,不可亂湊,如在馬良三年半,既無資料可查,又無人可問,只能憑腦中記憶,寫個梗概。這本回憶錄,除查閱少得可憐的資料(包括部分備課筆記)外,全憑腦子記憶,因此有些情節,特別是時間,與實際有出入,在所難免。我讀書在舊社會,工作在新社會,在二十八年狂風暴雨的階級鬥爭中,在歷次社會運動中,有的人被大風捲走了,被大浪吞沒了,我在解放前後,像大海中的一葉扁殉,沒被驚濤駭浪所嚇倒,乘風破浪,繞過險灘暗礁石,巔顛簸簸,隨後總算駛到了彼岸。

私塾階段

我於1923年陰曆10月25日出生,1932年8歲發矇讀私塾,陶榮倫是我的啟蒙老師。第二年到小姐家寄讀,先生程秉財抽大煙,讀至三月種包穀時,小姐陡患病去世,這一年便輟學給大姐照護小孩。第三年、第四年仍從陶先生讀第五年春李孝如設館,便從李先生讀。

李先生對學生很嚴,有一天我背詩經,漏掉一個字,先生揪著眼皮看書上,還擰了幾下,我從來沒受到過這種「待遇」,心裡很不好受回到位子上,把做清明的篩子用力一推,這一下惹惱了他,拿起竹片捶我的屁股,捶了幾下之後,還掂著要我跪到孔聖人的牌位面前,我不跪,他又掂起往樓板碰,經過幾次,我的膝蓋撞傷出血,於是我不顧一切的亂吵亂鬧,恰在前幾天,他考我一個「潑」字,書上是「發」字圈了讀「潑」字,我認為考錯了,天天放書夾子里,我也拿出來說他考錯了字,他沒辦法,叫我父親去,父親叫我給先生磕頭認錯,我說:「我給他磕棒頭……」回家之後,這次父親沒打我,教育我說:「官打民不羞,父打子不羞,先生打學生不羞……」,第二天母親又請子國爺送我去,國爺說我頂撞了先生叫我磕頭,先生說不必,因此我也沒磕。這一年我背的溫書有六本四書,四本詩經,四本書經,共十多本,太生了,怕背不上來,先生藉機體罰我,因此晚上讀,睡一覺起來讀,照明用的是松木油片子,早晨起來讀,有時甚至走在路上也讀。

第四年是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我到李久玉先生學裡讀。讀私塾到一定程度要對對聯,開始先生出書上的,你也可以對書上的,如出蠶吐絲就對蜂釀蜜,子日對詩云,君子哉對小人乎。在陶榮倫學校里,先生一天出「桌堆書萬卷,我對不出,回來文成叔父叫我對「命薄一張紙」,第二天先生問誰叫你這樣對的,先生改對「囊裝筆千支",後來回憶文成叔父不懷好意。在李孝如先生學校里就開始破筆寫文章,如出題目「耕讀說",我也不知當時是怎麼說的。在李久玉先生學校里,有一天出「蔣介石抽壯丁同攻日本未知勝敗」,這上聯本來有些不妥之處,我也不記得是怎麼胡對的。

1938年春季,我實在想避開王大廷,因他讀書笨,我說他吵他,他回家給哥哥嫂嫂說,哥哥嫂嫂有意見。正月的一天,姐夫哥來我家,我聽說他的老闆彭贊武在家裡設舍管教書,大姐就在旁邊住,因此我給哥哥說:我到你家寄學讀書。我走之後,哥哥發覺了在後面喊我追我,我躲到一座泰山廟的門旮九兒,哥哥喊起過去了,我出來沒有順路走,從林子里跑到約定的地點,到了大姐家請舅父介紹報了名。這一年裡我最用功,在私塾里學的六本四書、詩經、書經,幼學全部扔了。學國語,寫白話文,能寫幾百字比較通順的文章。學算術從認阿拉伯數字開始,這一年整數、小數、分數、加減乘除四則式子題,文字運用題,我基本都學會了。珠算三遍,七遍還原,六百六十六加減,斤求兩,九歸九除一直學到六歸七二五除。我的大字進步也很快,有一次別人請先生寫壽聯,先生牽硬要我寫,實在窘得慌,也不知寫的像個啥樣子。另外先生也給我一些歷史性的書籍讀,這一年是我學習中進步最快得一年,彭先生是我的恩師,第二年他不要我了,要我到望家沖小學去讀。

小學階段

1929年春,穿著母親補了補丁洗得乾乾淨淨的淺藍長布衫兒,到望家沖小學去讀書,校長周篤生,治學嚴謹,開始插班要考試,沒考試過,思想很緊張,加之我坐的位子靠板壁,外面有幾位女同學看著,更是窘得慌,第一場考語文,是寫作文。老師劉明齋是宜都人,口音不好懂,在黑板上先寫了「通場一題」四個字,我問「是不是寫這?」「不是。」五六級是一個題目。接著寫「我們為什麼要求學呢?求學為什麼要黽勉呢?」當時黽一字我還不認得,經過劉破題,我領會是問答式的題目,於是按題意寫了幾百字交了上去,老師看了還滿意,我心裡平穩了。

第二場考算術,五道文字運用題,無非是加減乘除,不費力的作起交了卷,可能是滿分。通過考試,我被錄取了。五、六年級複式,算術由校長代。有一次,周校長出了一道式子題喊我演牌,按順序減不下來,開始做不出來,幸虧周校長打了一會盹,我把後面移到前面,先加後減,我演算出來了,才免了一頓打。

有一次我到廚房喝水,簸箕的米飯潑了一部分,六年級的胡明德要罰我的米,我說只能賠,損失多少賠多少,你們吃大米的制度管不了我們吃苞穀米的。可他還是要罰,我不服,晚上找到周校長,周不但不支持我,反而打我的手,真是屈中受辱,我睡在寢室里,哭著說:「只能賠不能罰」。越哭越傷心,自然老師黃贊西同情我,去安慰了我幾句。現在回憶我還是正確的。

小學本來只有兩年,由於抗日時期,國民黨軍隊潰退,影響了教學,延長了半年。1941年暑假快畢業時,母親陡然去世。我時第二屆,全班學生約40名左右,我是中間名次小學階段,經過周篤生、喻兩葛、吳海平三個校長,喻抽大煙,懦弱無能,在校時間不長。1940年賀錫龍一家六口人,由武漢來到我們遠安的學校,給學校添了主力軍。賀是大學畢業生,全面人才,給我們代算術。到望家沖小學,開始我們的算術很好,後來由於不認真聽講,跟不上了,到考試時,靠周啟雩阝遞紙條了,周靠未婚妻,這樣怎麼行,於是我課後鑽教材,看例題,很快上去了後來,賀老師代算術,教學有方,課外出很多難題,讓我們思考。

有時一道題想幾天,做事也在想算術題。有一次去挑水,心裡想題入了神,空桶挑回來,又有一次,上面井裡舀不滿,我在想題,未到下面的井裡舀,挑回來一看只有半擔水。就是這樣冥思苦想,把老師出的什麼流水類倍數類……一些看起來沒頭沒腦的題,從中找出關鍵所在,最後解出來了,高興地蹦起來跳起來,這種快樂,這種享受,只有從勤奮學習、艱苦思考中才能獲取。賀老師出的題目,也只有我肯動腦筋,只有我可以解答出來。回憶起來,我只有一道題未做出來,這道題就是:六分之五的紙剪兩剪子拼湊成正方形,至今我還是沒得出答案。

由於我的算術突出,賀老師嘉獎我,任命我為算術醫院院長,組織算術醫院,讓那些算術成績差的住院醫治,文字題為內科,式子題為外科。每月十五日,要是天晴,開月光晚會,節目就是賀老師事先把編好的題目寫在竹簡上,放在竹筒里,由同學抽,抽到啥就要做啥,有一次我抽的學牛叫,我學了逗的大家好笑。

賀老師的弟弟賀錫鵬、妹妹賀錫燕都是很聰明,錫鵬跟我們同班,賀老師思想進步,跟我們講二萬五千里長征的故事,教國際歌、義勇軍進行曲、大刀進行曲等抗日歌曲,並自編許多劇目,組織學生到處演講,宣傳抗日救國。此外還編了《歷史合解》、《歷代國號歌》,讓同學們易學易記,冬天天不亮領導早操,晚上督促上自習。有一次自習時,我沒認真學,被賀老師察覺了,提問:「日本明治維新三傑是哪三傑?」我答不出來,罰我寫五十遍,至今還記得是哪三傑。由於賀老師積極宣傳抗日的進步思想,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主義,當作異黨分子抓去,在恩施坐牢,受盡酷刑,釋放後在店埡見過一面。教我們語文的是賀老師的父親,叫賀重光,對古典文學很有根底,教材都是他自選自編的,每周星期六要寫作文,我們都喜歡上作文課,主要是老師積極啟發,批改及時,隨交隨改,好的句子,在旁邊加點打圈兒,有的甚至圈上加圈每篇作文後都下評語,再好一點的批上「選」字,意思是選作作文專欄的文章。

1941年暑假畢業後,我孤苦伶仃、前途渺茫。恰好學校辦補習班,我又參加補習了半年,在半年補習中,賀老師教我們學英語,學繁分、疊分、開方、算術十五大類,總之大大超過了小學範圍的要求。1941年冬結束補習後,獲悉南漳創辦初中,親戚勸我結婚成家,同學勸我繼續讀書,於是我和遠安店埡同屆畢業同學十人到南漳考學。

初中階段

1941年南漳首辦初中,校長羅春榮入學參加考試的有400多人,考試很嚴,卷是密碼。筆試第一場考語文,寫一篇作文,題目分單雙項兩道題,我作的是「想像中我的初中生活」,數學是五道文字運用題,我做了之後又驗算,可能是一百分,檢查身體面試都很嚴格。考之後,謠言四起,說沒有後台不行。發榜之後,思想很緊張,我從尾往前看,越看越緊張,最後一項第四名是我。初試之後,還複試,複試發榜,我把握大了,榜未貼,我就在馬事務員手裡打開看,還是第四名,錄取80名,分四年簡師和初中班,只有我一人在初中班。

學校校址在珍珠泉,是風景區,離城二、三里。珍珠泉有幾丈見方的池子,水清見底,游魚可數。池底翻水形成小氣泡,一串串往水面翻,酷似串串珍珠,池中建有茅亭,下有石欄杆、石桌、石凳,供人休息、看書、觀魚……池東有一渠,泉水不斷從渠流走,水量很大,冬暖夏涼,是我們洗臉、洗碗筷、洗澡、洗衣服的好地方。到了晚上,小魚來到渠里覓食,我們便捉小魚玩。解放後,修三道河水庫,這一風景區——珍珠泉成了水庫溢洪道,實在可惜。

春季招生,改為秋季始業,因此我讀初中三年半。三年半是我學習生活中最艱苦最困難的時期,1942春半年吃公購糧,還要交伙食費,沒錢交就要停伙。我沒錢,和家裡相隔數百里有啥辦法?天不生絕人之路,那時教材困難,英語課本要在石印館裡印,學校介紹我給石印館寫英語課本,掙了點錢交了伙食費。秋季湖北實行教育單行法,初中公費,就不出伙食費了。雖然公費,但那幾年天旱歉收,加之三十三集團軍一萬多人駐在南漳,糧食非常困難。校長為了解決同學們的吃飯問題,費盡了心血。多少次吃飯鈴子響了,大家跑去吃飯,甑子里還是水,沒米下鍋。有幾次兩斗玉米糝子一甑子水,連米湯都不稠。別的同學有錢可以買到零食吃,可是我靠學校吃飯,學校沒飯,我只有挨餓。1942年大麥熟了,天天喝大麥米稀飯,大麥是用碾子碾的,皮都沒有碾掉,米里摻夾沙子和野草子,加之陰雨連綿沒放曬,酸餿難聞。吃這樣的大麥米一個多月,吃吧,實在咽不下去,不吃吧,挨餓。

吃的好壞,反正靠學校,可是穿的用的自備,在初中三年多,發過一套棉衣,沒有單衣,有一次暑假回家想借錢縫一套衣服,請王龍泉向江××借錢,江不借上街跑下街,朱方候問其原因,自動借一千元,在鋪子里買布還找了點錢,縫了一套單衣。我非常感激,利息每年五斗包穀。以後貨幣貶值了,一千元值不到五斗包穀,我還是每年給五斗。最慘的是1943年熱天,一天我和同學們都在二道河游泳,忽然來了一架飛機,還打槍,我潛藏在水裡,等飛機過去了,起來穿衣服,不知道誰把衣服抱跑了,我只有穿著短水褲。這可怎麼回學校?一位好心的同學給我一套衣服穿上回學校,這位同學現在已記不起名字了。熱天我基本上只有一套單衣,是堰上的白布染成草綠色縫的,怎麼換洗呢?初中三年午睡時都是在河裡度過的,下河游泳,先洗衣服後晾起來,游泳好了,衣服也幹了,鞋襪呢?布鞋很少穿,主要是龍鬚草鞋,最便宜。在珍珠泉時,一天星期日,把一件亂褂子帶到山溝里,用腳趾當掰子,把衣服撕成布條條,打了一雙布草鞋穿回去,襪子破了沒底了,扯一尺白布,把襪子穿腳上縫底子。

寒暑假多數留校,很少回家,我全靠學校伙食,總希望學校辦好。那時由學生組織膳委會,負責辦伙食,多數是我們班上的同學,辦的不好,有的甚至揩油,我好提意見,同學們就推選我和余前鼎兩人任總務股,下設採買股、保管股,我們決心把伙食辦好。經濟是由事務主任撥糧食,副食費是用來買糧食,我管帳余管錢。

在糧行買糧食,老闆摸住我們只清大數規律,有一次買糧食回來,晚上在教室清錢,每百元都缺幾元,余清得哭,我想只有你賠,我沒錢賠以後湊巧撥的條子重一張,我說把重條子的錢抵差的錢數,反正我們問心無愧,抵了還重一部分錢,余說重的你拿去用,余是好友,知我困難。當時我未置可否,思想有些猶豫。事後經過思想鬥爭,我反對貪污,我怎麼又貪污,絕不用。過了幾天,余又對我說:「你怎麼不拿去呢?」「我們這麼好,你叫我貪污"我很乾脆的回答了他,使他很難過,「那麼錢怎樣處理?」「買東西不上帳,大家吃了算了」。在金錢面前,我經受了這一次考驗,「入歧途者,多自不慎始」。我慎了始,在以後幾十年工作中,公私分明,非分內之財,分文不取。在任總務股中,不僅自己不貪污,對下設的保管股有懷疑,我們翻倉清點,對採買有問題,到行里查帳。我們班上夏春虞、王立柱買蠶豆,我們查過帳。夏是南漳綢緞鋪里的大爺,有手槍,夏向別人吹用么炮(手槍)么我。那一個月殺豬加餐,我和班上饒光義到武鎮買牛肉,為了節省開支,住同學家,買了七、八十斤牛肉,兩人用杠子輪流挑,肩膀都磨破了,兩人爭著挑,路上能請驢子馱,我們也請。武鎮到南漳四五十里路,我們硬是挑回來了,那一個月的伙食辦的的確不錯。以後我再也不管伙食了。

1943年秋季,由於哥哥賭博負債太多跑出去了,半年多經濟來源斷絕,營養不足,患夜盲症,到了夜晚,同學們開玩笑,牽著我跑。後來校醫教我多吃胡蘿蔔,我便吃胡蘿蔔,過了一些時候,我的病便好了。由於經濟上的困難,我多次想休學,又想到休學就是失學,思想苦惱,夜不能寐,半夜起來獨自一人在外面徘徊,誰人也不知道。這樣很鬧了一段時間,還是自己考慮,這樣下去,不是得精神病嗎?還是挺住,不休學,也不夜裡起來到處轉了。這一艱苦的歲月,終於熬過來了。這對於我後來在工作中不論遇到什麼艱難困苦都能以不屈不撓的精神和頑強的毅力戰勝困難、度過逆境打下了基礎,同時在困難中也結交了一些知心朋友,得到了他們誠摯的援助,如:盧文魁、秦敏才、陳華隆等。1943年陰曆八月哥哥死後,我回家一次,我的學習中等偏上,英語有一次只打了60分,代數因回家耽誤,因式分解學的不太好,考試不及格,要補考。李仁浦老師要求嚴,補考課本十三章,章章有試題,可能又不及格,以後學校還是讓我升級了。國民黨軍政要人到南漳要到學校視察,未來之前,學校整理校容,修鋪道路,打掃環境衛生,盛情接待,如師長何基灃給我們講話,在黑板上寫「寓兵於民,寓將於校」八個字,陳誠到南漳未進城,在苗圃集合我們,戒備森嚴,講的大意是「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要替湖北人爭氣,其他的是一些省主席一類的人物,來到學校總是看廚房、廁所,抓住一點做做文章,講一遍。在初中我集體參加過三青團,宣過誓,這給後來政治上帶來影響和麻煩。在初中三年半,我除了學習外,參加游泳,打乒乓球,籃球鍛煉身體,對於其他一切都比較冷淡,如同學們打幹訓所,弄的滿城風雨,我獨自在教室里寫作文。

1944年冬季日軍攻到南漳,我等於沒有家,跟著學校往後方逃亡,在往保康的路上,患痢疾,有一天下雪上凌,上什麼毛家山,我實在餓的上不去了,向甯炳生同學要了一把蘿蔔皮子吃了才上去,我只有一雙布鞋,不能穿,赤著腳在泥漿子里走,特別是下午,泥漿子凌上了真難受,晚上到大坪過夜,群眾逃光了,沒有亮,沒有柴,燒板栗樹柴,不肯燃,弄了點溫熱水洗腳,凍了一天的腳放到溫熱水裡真不是滋味,加之大拇指頭長糞筐圈兒,疼痛難忍,那一天晚上,我哭了一場。到了保康,縣長姓來,撥的包穀到了界山,天好象豁然開朗,下界山到河裡洗了個痛快澡,在馬良吃大米、剃頭、洗衣服,與保康迥然不同。日軍退了,學校回到南漳,1945年暑假初中畢業。

初執教鞭

畢業後,公費取消了,高中自費,我無錢再讀,回到店埡,由朱方侯介紹到店埡中心學校任教。校長馬子玉,主任胡明德,教師有盧文燦、王文、往壽宜、司囊若、姜復生、陳宏、劉自厚(事務員)。待遇是一百五十斤包穀(公購糧),伙食一斗五升大米(廟產中出)。

開始馬子玉想拉攏我,有一天叫我寫東西,他說我寫,寫的是入國民黨志願書,讓我們入黨的人是社會上的,他本人並不在場,在填寫過程中,馬說:「你也入」,我說「我參加三青團的」,「公教人員一律要入」,馬說,最後發了一份表,我以後並未填。後來,我與馬的關係惡化了,惡化的主要原因是為待遇。他的弟弟馬逵當鄉長,他只任撥到了保里,能否收到他不管,我那時是僱傭觀點,我給你教書,你就給我待遇。後來加上其他問題,越搞越僵化,到12月31日我和盧文燦集合學生講了話,就不辭而別了。走之前,走的有賀雲霓、曹文全。第二年春,我找到同學,介紹到南漳鹽池鄉中心學校任教。校長姓張,年紀較大,疝氣嚴重,我們稱為張氣鼓卵,主任張禹九,教員陳華隆、楊雲章都是簡師畢業的,還有兩位我記不得了。

快放暑假時,新四軍來了,學校散了,我住在陳華隆家,身無分文,待遇是鄉里撥糧到保里。我是異鄉人,根本不能用我得名字撥,只有請當地老師代撥。撥到保里,要給保長一部分,保長才撥到甲里,又要給甲長一部分,甲長才收。因此我絕大多數未收到。向校長借錢,校長不借,他收學生的畢業費天天打酒喝,我恨極了,想揍他一頓就跑,後來聽說他是羅春榮的舅舅,才未揍。天天住在陳老師家,陳待人很好,他家並不寬裕,前後住一兩個月。有一天,發現他們兩口叮嘴,估計是為了我,有啥辦法?我跑到屋旁山頭哭了一場。好在暑假快完了,盧文魁去約我投考襄陽五師,我說:「沒學費,盧說:「我借給你。」於是盧給我20萬元去考襄陽五師。

襄陽五師

1946年秋,盧文魁同學給我20萬元去考襄陽五師,為啥不考五高?五高自費,五師公費,吃飯不出錢。我本不願教書,但無路可走,讀五師有棲身之所。我和盧文魁以及其他同學到了襄陽,住在南漳,社裡有幾間房子和簡單的床鋪,凡是南漳人都可以住,很便宜。吃的問題,到街上去買鍋烙饃。考試之後,等了幾天,在一天中午聽說發榜了,我沒精打採的去看,沒想到我錄取在第四名。五師考取的有秦敏才、盧文魁、金全敏、雷聲同很多熟人。

1947年暑假,我回到店埡,郝子龍、任清徽、艾民楨、劉文煦都在店埡學校教書。郝子龍、任清徽組織青年聯誼會,大約參加的有40多人,絕大多數是在南漳讀書的同學,我也參加了,並擔任康樂股,暑假期滿,我回到了學校後來在肅反和清理階級隊伍中,內查外調,說是國民黨特務外圍組織,調查來,調查去,和國民黨特務聯繫不起來。

我在襄陽游泳條件比不上南漳,對漢江,我的水性不行,只能在邊上游幾次,而邊上下面都是護堤亂石。不能游泳了,但是,我愛好球類和其他器械操,特別是我成為班隊之後,星期天都在球場上度過的,就是不踢足球,因為我沒有球鞋。校長湛康炳是武漢人,在老師的暗地支持下,由二年級雷聲同出面組織清算委員會,清算湛的貪污罪行,告到中級法院,要過堂時,湛溜走了沒過堂。代我教學的是一位女教師,襄陽人,教學講解,批改作業,都很認真,我很欽佩,姓楊,名字記不起來了。校址原在楊家祠堂,之後,康澤的司令部設到學校,我們遷到專暑。

1957年到陰曆十月,天氣很冷,我沒有棉衣,向學校里借錢縫棉衣,借的錢縫一套不夠,於是,縫一件大衣,上下都顧著,但是上早操要脫,教官不準穿。1946年春節,秦敏才要我到他家去過春節,秦是安集人,是南漳魚米之鄉,秦在襄陽辦了許多年貨,身上錢不多,在路上搭一段到武鎮的軍用貨車,那是我第一次坐車,覺得汽車真快,好新鮮。到武鎮住旅社,沒吃晚飯,早上起來,堂倌要小費,秦不給,出門就走,快走完武鎮了,連紅薯也未買點吃,並說走十五里有店子賣稀飯,走到十五里,連店子也沒有了秦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走走坐坐,以後乾脆睡下,實在餓的走不動了,後來在農民家買了一碗稀飯吃了才走到。哪知他身上沒有錢了,這是我餓的最狠的一次。在他家過春節,一天三餐,還有荸薺、花生、雜點等,他的母親很好,把我當他的孩子一樣看待。一個春節,看了一部《紅樓夢》。寒假期滿,我回到了學校,來去路費都是他的。

在襄陽讀書兩年,我到樊城電影院看過一次電影,劇目不記得了,放的內容是隋煬帝開鑿運河,挖一挖人就倒下一個。第一次看電影有說不出的新鮮滋味,電影票是同學李國華給的,金全敏同學還接我上過一次澡堂,洗的是盆浴,反正跟他一樣,他怎麼做,我怎麼做。另外初中同學查世祥要我頂考漢沔中學,第一場,校長檢查時問我的照片,我說未洗出來,以後再補,他說那起什麼作用,把我攆出考場了,其實我後面還有,拿我作個樣子,過河錢是他出的,還接我吃了一頓,真是令人十分尷尬。

在襄陽讀書時期,我的思想對前途很暗淡。八年抗戰人民夠苦了,勝利後,農村城市一度呈現繁榮景象,人民應該休養生息,不應該中國人打中國人,對於國民黨貪污腐敗,我不信任,對於共產黨八路軍、新四軍我不了解,三年解放戰爭,想不到勝利那麼快,國民黨消滅共產黨,只是妄想,為什麼越打越發展呢?共產黨八路軍消滅國民黨軍隊也不容易,國民黨軍隊裝備好,人又多。所以在襄陽解放戰爭時期我是徘徊於十字路口的青年,國民黨招這兵那兵我都不參加,什麼勘建隊,勘亂當然指共產黨,有的同學參加了,腰挎手槍,准尉少尉軍銜的,十分威風的樣子,在我來說不屑一顧。只是在初中號召知識青年從軍我的思想動搖過。

1948年形式更緊張,放了暑假,盧文魁同學要我從外大路走,並說新四軍對青年學生很客氣,你不用害怕,店埡在襄陽南漳讀書的有幾十人,只有我一人從外大路走,並在肖堰盧文魁家歇一夜,就聽到八路軍攻打南漳城的炮聲隆隆,接著襄樊戰役打了十一天,解放了襄樊,第二天走時,盧又給我兩塊鋼洋做路費。他是知心朋友,對我的援助太大了,特別是在初中和襄師,都是和我同鋪,我的墊被套還是初中時買的水花套,破爛不堪,他不嫌棄,真是難能可貴。我獨自一人走到荊鄉坪,南保興宜縣政府就設在那裡,走進荊鄉坪,山上站崗的就喊,過了第一道崗,有的問,有的不問,到處是崗哨。急性土改改到峽口,到峽口比較吃緊,因那裡有戰爭。回到家裡,我沒家,就跟大姐住在一起。

1948年秋店埡是游擊區,這半年,我過的比較瀟洒,熱天到西河捕魚,那時侯魚多不空手。冬天上山打麂子、野雞。陰曆十月的一天,我們正在山上打獵,郝子龍喊我,約去重陽讀知識青年學校,我問:「是不是上面安排的?」「不是,自顧去。」郝說。我那時衣被困難就未去。

節選自王盛香《回憶錄》

修訂於2004年6月

王明瑞和爺爺於2004年06月11日在保康E互通網吧用攝像頭拍攝。

王盛香(1923.10-2011.3),保康縣店埡鎮徐家堰村人,1949年參加工作,為教育事業奮鬥三十餘年。2004年寫下4萬多字《回憶錄》,成為後人寶貴的精神財富和重要參考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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