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李煜，右手納蘭
左手李煜，右手納蘭
這是一本書名，也是我這個春節主要的生活狀態。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七天假期，沒有象往年那樣穿梭於親朋好友的相聚中，難得晴好的天氣或多或少影響了我的心情。這樣一個團圓的日子，對我而言更加落寞冷清，因為家裡人丁稀少，過節的氛圍從來不濃，而別人家卻熱鬧非凡不便打擾。於是，我幾乎終日蜷縮家中，除了吃飯，大部分時間都獨自與床為伴。床自然是溫暖的，下面墊著電熱毯，手裡捂著熱水袋，不算寂寞，有電視整日整夜開著；睡著，或者清醒，亦或半夢半醒，無趣，卻還舒服。
只是有些無聊。那夜，突然瞅到擱在床頭的《左手李煜，右手納蘭》，輕輕翻開，一首首優美的詩詞撲面而來，兩位榮華富貴卻惆悵終生的摯情男子，兩段跨越光年卻傾倒眾生的詞情歲月，悲歡離合、愛與哀愁、凄美絕戀、斷腸平生，不經意間心中便盪起了層層漣漪。
可憐生在帝王家，多少無柰。天性懦弱溫和的李煜，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醉心於文人雅士的生活，嚮往漁父般的歸隱，「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 無意帝王之爭，命運卻讓他在25歲那年成為南唐後主。不思振興、不修政事的他只曉得笙歌曼舞、歡娛享樂，「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毯地衣隨步皺。」沉迷於同娥皇、女英的恩愛纏綿中，置國家安危和民生疾苦於不顧，對北宋唯唯諾諾、俯首稱臣，幻想以已之仁換得對方之慈。然而，金陵城破，李煜「肉袒」投降，「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唱別離歌，垂淚對宮娥」，從此，從一國之君到階下囚，從人間極樂到百事堪哀，從九五之尊到凌辱踐踏，李煜苦到了極致，愁到了極致，也絕望到了極致。也從那刻起，「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的生活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的痛苦與悔恨。在他42歲生日那天，諸多好友前來慶祝，見故人，念舊事，李煜揮筆而就一闕《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凄楚的音調和著行雲流水的曲子，激怒了宋太宗，賜飲毒酒，真可謂千古絕唱哪，李煜的生命由此走到了盡頭。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有多美。「緇塵京國，烏衣門第」的納蘭善騎射、好讀書，作為康熙身邊的一等御前侍衛，文武兼備，風流倜儻，卻「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與表妹青梅竹馬，心心相印，「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卻因母親的反對未成眷屬，後表妹入宮後吞金自殺。「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這段未了情成為納蘭終生的遺憾。20歲他娶妻盧氏，也還恩愛，但好景不長，3年後盧氏難產去世，納蘭「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寄託哀思，「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孤獨很深，思念很遠。納蘭一生重情，愁也因情而生，與江南才女沈宛一見傾心，緣份短短半年，卻充滿了相知相戀生離死別。「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知已一人誰是？已矣。有情終古似無情，別語悔分明。」「摘得一雙紅豆子，低頭，說著分攜淚暗流。」愁悶中，31歲的納蘭一病不起，溘然長逝。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只留下那句「我本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讓人唏噓不已。
一個薄命君王，一個銷魂才子，享受過驕奢浮華，歷經了人生美好，卻都是人間惆悵客，都有世間未了情，也都在青春年華早早謝幕，讓世人徒嘆人生匆匆，太匆匆……
感謝李煜，感謝納蘭，讓我在這些寒冷的冬日，隔著遙遠的時空，還能夠沉迷在那些至情至性的文字里，重拾一縷溫暖，回味幾許深情。滾滾紅塵中，誰不曾是那個惆悵客，面對著忙碌的生活、無形的壓力，以及現實與夢想之間的距離，孤寂和失落總會莫名其妙地襲上心頭。我喜歡那樣的憂傷，它讓我安靜在歲月里，傾聽來自靈魂深處無柰的一聲嘆息，懷想綺麗婉轉難以自拔的世間真情，更幸福的是，它勾起了許多美好的回憶，讓我在這漫漫長夜，能夠放縱一把清淚，肆意地黯然神傷幾回……
就這樣，一杯清茶一本書，翻到哪頁讀哪頁，左手李煜，右手納蘭，陪伴我度完了春節整個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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