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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說不盡的鄉愁

方言,說不盡的鄉愁

代全林 撰文

年初十,回到南苑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想著還沒好好跟父母吃頓飯,就匆匆離去,人生太過匆忙。床頭上放著去年買的賈樟柯電影手記《賈想》,還未看完。索性趁著還不算太困翻了幾頁,窄窄的紙上綴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瀰漫著揮之不去的鄉愁。

從大學起,便遠離家鄉,只在年底回去一次,對於家鄉我甚是懷念。過完年我就匆匆忙忙出山外了,候鳥一般來回遷徙。「山外」這個詞是我的家鄉方言,俗語,最早是指出門打拚的人。對這個詞我記憶很深,小時候我總是纏著母親問:「媽媽···爸爸到哪裡去了?」「出山外去了,給你掙錢,買好吃的去了!」我總會笑嘻嘻的跟母親說:「長大了,我也要出山外去,買好吃的給你!」母親聽了總會露出微笑,昨天,我還看到母親露出同樣的微笑,只是多了一絲苦澀。

出門打拚叫「出山外」,回家叫「從山外回來」,一出一回,都繞不過山。「山」的界限很模糊,要走多遠才能走出大山?在長沙上學的時候,是19個小時的火車,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是7個小時的高鐵,山外究竟有多遠?怕是走過才能知道。這幾年很少聽到這個詞了,「山外」這個詞逐漸被「打工」所取代,「山外」這個詞顯得有些泥土氣,不合時宜,雖然老一輩人還在沿用這個詞,年輕人更喜歡「打工」。

坐在家門口,就能看到1500光年外的獵戶座,獵人還未開化,揮舞著手裡的木棒,急著追趕日月星辰;借著月色,也能來去自如的行走在犄角旮旯的路上。山裡的月光像絲綢,像湖泊,像蘭草,肌膚細滑,心境涼爽,神思清逸;月光無處不在,藏在捉迷藏的草垛里,棲息在老人講故事的板凳上,落在擔水姑娘的肩上。看著星空我常常在想,生活在這裡的人,究竟是住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被遺忘掉了?還是住在的世界盡頭,根本沒人看見?世世代代如此安靜,歲歲年年遠離塵囂。

村子西面的山尖上有一座廟宇,三面陡崖,供奉著許多神仙老爺。年初一去廟裡「敬老爺」是不變的傳統,許下今年的願望,祈求老爺庇佑。「敬老爺」也是家鄉的俚語,即上香拜神之意。徐道士羽化登仙之後,廟裡空了兩年,香客未斷,山下的老人搬到廟裡,承了徐道長的衣缽。年初去廟裡,那裡多了個婦人,給香客燒水做飯。母親悄悄告訴我剛才那個燒水的婦人,作孽的很,兒女都不願意養她了,才來廟裡的。

他們虔誠的焚香敬老爺,一炷香熄滅,一炷香就會點燃,四季更替,從未斷絕。對這個山頭上還住著神仙,他們深信不疑,嘴邊念叨著老爺神仙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山尖的廟宇像鳥,保持想飛的姿態,風的方向對了,就能飛走,屆時,廟裡修行的人會脫離生死輪迴,永享極樂。

年初一到初七到祖墳「上亮」,是對已故親人表示懷念的最好方式,也是衡量這家人是否有孝行的表現之一。「上亮」即祭祖掃墓之意,我一直喜歡這個詞,因為「亮」是指代蠟燭,引申為光明,有給已故的人以光明的意思。這個詞莫名又有一種儀式感,凡是和已故的人沾邊的詞語,都有一種嚴肅感,這個詞用家鄉的話說出來,總會不自覺的帶出一個笑容,既莊重又有喜感。

吃過年夜飯,就該去上亮了,上亮的時候多為兩個人,父子或爺孫,一老一少。老人一邊清理雜草,一邊給孩子指認,那個你應該叫老太,旁邊的那個是老太公,他們年少曾經······ 天黑了,散落在山丘河谷的螢螢燭光,交織在一起,連成一片,和天上的星星遙相呼應。過路的人總會感嘆一聲!

「哦!他們家還有人在喲!」

發小舉家落戶關中,一個坐落在黃河灘旁邊的村莊,過了黃河就是運城。幾年不見,黃河的風沙把他吹得面色黢黑,喉嚨沙啞,歪斜著身子。驅車在看不到盡頭的路上,天邊的山巒沒有起伏的生氣,倒像平整厚實的城牆,延綿萬里,圈禁著亂竄的風沙;對著遠山,我們沉默不語,沉默是此時我們最能讀懂的語言。

我不甚喜歡關中的方言,用詞粗糙,煩躁吵鬧,缺少了一份山裡的寧靜。發小的家鄉話就像沒有成熟的果子一樣,又澀又酸,沉默多於喧鬧;看著發小不足月的孩子,我想用不了幾年,他就會咿呀學語,然後是一口地道的關中方言。慶幸的是,我們還能用家鄉話交流,還沒有發展到一個大陸人和一個台灣人在異國的小酒吧里尷尬到用英語交流那種境地。

發小的父親,喝了點酒,對著窗外的夕陽自言自語,說道:「我們那(故鄉),地方就是那麼個地方···出山外到這裡某個營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把我爸一個人放在家裡,作孽呀!」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寬慰他,一滴滾燙的熱淚從我的心頭滾過,我急忙握住他的手,厚厚的老繭就像樹皮一般粗糙。

方言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讓人有一種歸屬感,讓人永遠記住,是這一方土地養活了自己。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五於北京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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