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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騎行在西北之翻越東天山

如果說我們是浪漫主義,是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分子,我們想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

我們將一千零一次地回答

是的

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切·格瓦拉

昨天睡得很晚,旅途中似乎一直都睡得很晚,而每天又醒的太早,雖然睡眠時間很少,卻又沒有像工作時那樣昏昏沉沉。每天面對未知的路程,都帶著興奮。我喜歡路上的感覺,騎著車子,觀察一切,從細微的草叢中偶然飛出的昆蟲,到遙遠的山巒,從一個路人微笑的面容,到沿途各樣的屋舍,總能在平凡的事物中察覺到美妙的瞬間。

昨夜做了個夢,夢見我去世的奶奶,她彷彿還活著。坐在午後的陽光下,像一張過期的車票,被擱置在塵封的角落。無人打擾的日子像一片布滿孤獨的荊棘林,一不小心便被劃得鮮血淋漓。浮現在陽光下的一粒粒往事,成了這午後最甜蜜的點心,陪伴她在孤獨中尋找一隅尚有餘溫的港灣。

她是不怕辛苦的人,在年歲艱難的歲月里用雙手養活著六七個子女。也許想起了那些往事,她看著我,帶著微笑。乾涸的心潮也隨之湧起驕傲的浪花。是的,這是她值得驕傲的。在那個物質貧瘠充滿死亡的時代,很多人都因疾病和飢餓而死,而她的七個子女沒有一個夭折,,在這個物阜民豐的年代你永遠無法想像那個時代的艱辛,你甚至不能想像她養活子女的艱難。和每一個人一樣,她用自己的鮮血餵養著子女,痛苦並快樂著,也像每一個人一樣,她心中也有著一絲養兒防老的小九九。

終於時間殘忍的碾過她裹過的小腳,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奔走在生活的荊棘叢。她像一個被吸幹了的椰子殼,再也不能為她的子女做些什麼了。她甚至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她開始成為了兒女的累贅,而最可悲的是她涼薄的兒女也這樣認為了。當她還能做些什麼的時候,她的兒女對她還有些和顏悅色,沒事還是會和她聊些家長里短。因為那個時候他還能為他的兒女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或者看顧孩子。而此刻她成了一個徹底的廢人,寄居在兒女的屋檐下,那種和顏悅色再也不復存在,甚至連像對待陌生那樣禮貌,她都不能得到。沒有人願意理她,每個人都厭倦她,厭倦她的每一處因衰老帶來的瑕疵。但是她的子女還是在贍養她的,然而這種贍養在她子女的眼中只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包袱。

她的晚年生活就是這樣,為了一碗飯,生活在媳婦的冷言冷語中,受盡白眼。而她可悲的子女們並沒有覺得此事有何不妥,此刻她曾經與兒子媳婦之間的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卻也成為她被羞辱的借口。每當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她就開始後悔,為什麼她沒有早點死去,她恨自己沒有早點死去,她恨死去多年的丈夫為什麼還不來帶走她,她甚至恨自己為什麼不在還能選擇的時候結束這悲涼的 生命,而她從來沒有恨過怪過他的兒孫。看著她,眼淚便流了下來。然而,還來不及呼喊一聲,夢中的情景急轉,成了另一幅畫面。

那是一間老舊的房子,紅色的磚牆稜角被磨損的十分光滑,屋頂有些下塌,生滿雜草和幾棵投錯胎的小樹,門前有兩個老太太,在陽光下閑坐,黑色的外衣褲子,以及黑色的頭巾過著白髮,多像兩段燃燒過後的木頭,獃滯孤獨,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也許在聊年輕的往事,第一次做上花轎的羞怯和喜悅,也許再聊第一次接過自己孩子時手的顫抖。也許在聊往事的艱辛,也許什麼都不聊,像兩個老古董,彼此靜默的看著對方,尋求靈魂的熱鬧。

歲月在他們臉頰留下的腳印太深,太過苛刻,你無法看清他們的具體年齡,然而他們都很老,老的就像他那個時代,被深深的遺忘。也許是生活的苦難不同,也許是某個人剛剛生過病,在他們蒼老的足以隱藏一切凄苦的臉上,還是可以看出一個略顯蒼白,佝僂的身體更顯單薄,這是一個孤島,是被生活擱淺的沉船,是被遺忘的溫暖,沒有年輕人走近他們,了解他們,關懷他們,也許他們有兒孫,也許沒有,這些對他們已不再重要,他們註定孤獨,幸運的是孤獨的不是某一個人,幸運的是他們各自有著彼此同樣孤獨的近鄰。

或許是想活動一下生鏽的骨骼,或許是想去方便一下,其中那個略顯單薄的老人拄著一根更加單薄的竹竿站了起來,向著屋後走去。還有什麼風景比一個老人顫微微的背影更加凄慘悲涼呢?他走著,走著,腳步蹣跚,步伐不由控制,低一腳高一腳。兩條腿沉重遲鈍,身體彷彿有千斤重,走著走著,腳下一個踉蹌,被幾隻小樹枝絆倒了,竹竿扔在了不遠處。他勉強坐了起來,動作是那麼的緩慢無助,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站起。

好一會兒,在感覺到自己無能無力之後,開始向另一個老人呼救,另一個老人聽到呼聲,有些驚慌失措,急忙抬著小腳向他走來,想要扶起他,也許是穿的太多衣服,也許是年老力衰,無論如何他也無法扶起他,一不留神,連他也摔了一跤,然而畢竟他的身體要好一些,勉強自己可以站起。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身邊沒有一個年輕人,連個半大的孩子都沒有,他焦急的四處張望,希望可以看到希望。忽然他看到不遠處有許多人在看殺豬的,他彷彿看到了希望,便抬腳走去,簡單的幾十米路,他彷彿走了一遍長征。

他彎著腰,聲音輕微,言語中帶著急切和懇求,但是有些夾雜不清,和幾個人說,那些人根本不耐煩聽他說什麼,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鄙夷的對另一個可能是外地來的人說:這是個妖怪老媽子。天天妖妖怪怪的。根本不願意去聽他說什麼。其他的人忙著自己的工作,也無心搭理他,我望著他們,好像是我奶奶,又好像不是,夢把一切都變的虛幻。我想向前走去扶起她,可是腳步沉重的無法抬起,好像有霧升起,從房子後的叢林里蔓延開來。這時我又看到她緊緊的抓著一個年輕人的衣服,不停的說著什麼,但是說實話,那個年輕人真的一點都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是他想去看看也是無妨的,便跟著他去了。走去一看,才知道是一個老人摔倒了,無法站起。他走上前去,摟著老人後腰,輕輕的便把他拉了起來,兩個老人對這年輕人千恩萬謝,求菩薩拜佛祖的祝福她,說的那個年輕人都不好意思了,那個年輕人問了問他們身體沒事吧,那個身體好些的說沒事,然後年輕人把他扶去坐下就走了,又只剩兩個孤老的靈魂坐在陽光下等待著命運的安排,等待著孤獨。

那個年輕人是我嗎?我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彷彿是鏡頭的切換,茫然中,一切又變了,我回到了一間簡單的房子。看到一個老人驚慌失措的坐在角落裡,衣衫不整,手中拐棍不停的在地面上敲打,好像要趕走什麼,口裡不停的呵斥著一些早已不在了的人的名字。而他的兒子媳婦就站在離他不遠處,厭惡的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怪物。不時地惱羞成怒的呵斥著他,告訴他家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鬼怪,而他只是不信,不聽,手中口中依舊不肯停歇。他兒子無奈的搖搖頭,以為他是瘋了。強制性的把他拉起。

其實他兒子並不懂,鬼怪確實是有的,那些鬼怪存在於他恐懼而寂寞的心中,那是他對即將面臨的死亡的恐懼以及衰老的孤獨。他拚命所驅趕的是一個老年人的心魔。是這樣生活在熱鬧世界裡的年輕人所不能理解的。對於老年人,饑寒已不再重要,而孤獨才是最致命的。可是他的兒孫們並不明白。當他生活還能自理的時候這種孤獨並不顯著,多年的寡居生活也讓他適應了那種孤獨,而現在,他的殘年裡不再有人和他說話,沒有人願意理他,他的兒子對他也只是敷衍似的滿足他的飲食溫飽,他的內心開始荒蕪,漸漸的生滿叫做孤獨的雜草,孤獨的滋生使他變得更加暴戾,不可理喻,而他的兒孫也更加厭惡他,更加不願理他,他的孤獨更深,深過黑夜裡最遠的星星。在他兒孫滿堂的暮年,他變得更加老無所依。

夢中具體的情節都是模糊的,詭異而失真。讓人黯然。也許是心魔入侵,才會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夢,也許是沿途的風景太過壓抑。在雜亂的夢中,睡眠並不好。早上六點多便醒了,茫然的望著旅館的天花板,心中充滿悲傷。躊躇了一會兒,就起床了,看著窗外依舊是黎明前的黑暗,又躺在床上,睡意淡淡的。躺在床上磨蹭到七點多,起床洗漱,打點行李,吃了幾塊昨天買的哈密瓜,並不怎麼好吃,味道太淡。準備好一切,再一次視察整個房間,看看有沒有遺漏什麼物件。而後搬行李,吃早餐。接著出發。

八點多的哈密市已經熱鬧了起來。上班的,上學的,都相繼來到大街上穿行而過。今天計劃的是去巴里坤,開始尋找路線。山西小伙在手機導航上找路。我本來想走303省道的,這條省道更加接近昨日一路目送我們的那座雪山。他們嫌路遠,不願意走,於是我找了一條大路走向203省道,因為我的行李太多,在窄小的巷陌行走多有不便。結伴旅行的不便之處便是你不得不相互遷就,有時我也會想,我放棄呆板工作走在這片土地,不正是為了尋找自由的么?

在城市裡穿梭,感受著這座西部城市,這樣的城市規模並不大,環境綠化做的很好,路邊有很多行道樹是用榆樹嫁接的,接穗是一種葉子很大的樹木,我不認識。才澆過水的綠化帶里濕漉漉的,走了幾公里,我們便來到203省道。這是一條新修的省道,柏油路面,筆直的通向遠方的天山山脈。在路上遠望,天山就在不遠處,道路是緩上坡,我們一路走著。初時天氣陰沉,雲層深厚,慢慢的雲開霧散,陽光炙烤著大地,熱是唯一的感受,兩旁是荒漠,道路漫長的讓人心煩。眼看著前方就是天山,可是走來走去就是不能抵達,越向前走,荒漠中的植物越多了。不一會兒,路邊出現了十幾頭雙峰駱駝,駝峰柔軟的向兩邊耷拉著,駱駝瘦高,和所有食草動物一樣,呆萌可以的樣子,透露著一股親切勁。

越走越熱,沒有止境的上坡,沒有遮陽處,幾個小時下來,也沒走多遠,帶的水眼看著就快喝完了。肚子開始飢餓起來,於是我們便停下來吃乾糧,早上買的有饢,昨天的花捲還有,以及早上沒有吃完的半個哈密瓜,湊合著蹲在陽光下吃了個半飽,便繼續出發。從樣的方向,每一步都讓人厭倦。走著走著,路邊出現了一群驢,其中夾雜著幾匹馬駒。再往前去,越發接近天山了,這時在路邊看到了大片的駱駝,驚奇的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們,停下來拍了幾張照片,繼續前進。一直到了山腳下,有幾戶人家,其中有一家商店,我們便在商店門口等待石頭。聚齊之後,便在這家小店裡買水,然後坐在小店門前的沙發上休息。

兩點半時,我們繼續出發,這時進了山裡,公路在山谷中緩緩上升,兩邊是高大的山峰,風化的岩石黑褐色的,或者黃褐色。植被稀少,一條小溪流過,溪水清澈冰涼,帶著股羊酸味。走不多遠,石頭騎不動了,便開始推車。這時,天空依舊炎熱,路上小車往來不息,我和山西小伙在前面騎,石頭在後面推著車子。我們走走停停,向上走著,植被開始變得豐盛起來。路邊的溪流邊上開始出現羊群,以及牧民簡易的窩棚和蒙古包。道路彎彎曲曲,陡峭而漫長。騎來很是費勁,我們走走停停,山上開始出現零星的松樹,接著開始出現一小片一小片的松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山谷深處,忽然視線被凝固了,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這裡成了一片草原。從山頂至山谷,鵝黃的草鋪展下來,羊群在山腳下吃草,山肩處有嶙峋的怪石和松樹林,天地高遠純凈。我沉迷在這片景色里,寧靜祥和而又美麗。口裡念叨著李白的那首《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 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 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 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 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 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 嘆息未應閑。

石頭還沒有來,我便在路邊等他,一邊等他一邊欣賞著一切。這裡山谷土層很薄,所以草也很細小,都是一些貼地生長的小草,被羊群啃的有些憔悴。羊群漫山遍野。山腰有牧羊人的棚屋和帳篷。等了很久才看到石頭在下方慢慢騎了上來,我們便繼續前進。再向前,草的色彩更加金黃,陽光漸漸被左邊的山阻擋,餘光落在右邊的山上,一種明亮的黃,使山色更加美麗。我一邊欣賞風景,一邊拍照等待石頭,最後終於抵達了山口。這裡有個天山廟,站在山頂放眼北疆,是大片的草原,松林。在黃昏中是那麼美麗遙遠,一切都在秋日的榮光下,美艷動人,之前爬山的疲勞一掃而光。站在山頂,念著「天山」兩個字,便覺美麗,厚重的文化和歷史帶來一大串的故事呼之欲出。清末左宗棠的屬下楊昌濬寫道:

上相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

看到這首詩,你的腦海里能否浮現出那個抬著棺材的英勇老人,他行走在荒漠里,準備收復新疆被外族侵佔的土地。並且沿途種下千萬棵柳樹。而他在給屬下張曜信中說:「哈密遺民,同是朝廷赤子。前奏以待內地殘黎者待之,不但事體宜然,亦事勢所不得不然者。如借種子,假牛力,發農具,散賑糧,皆不可吝。」亦讓人感動。

而李白的《塞下曲》足以讓人生出許多豪壯氣概來: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陸遊筆下的《訴衷情》又如是寫道: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有太多的詩詞念及天山了,這些豪壯的詩詞里,天山成了一種象徵,在我們文化里綿延留長。而在新疆,因為天山山脈的阻擋,使南北疆出現了極大的氣候差異。而面對眼前的風景,我也詩心漸炙,寫道:

萬里天山北,秋風肥紫騮。

天垂雲欲落,野曠草還羞。

落雪吹寒樹,蒼鷹出利鉤。

行來悲白髮,恆河一楚囚。

意猶未盡,又寫道:

去國登大道,風沙復幾重。

祁連送未返,轉入天山中。

山上風很大,有個班超的雕塑。我們望著眼前的一切,內心的激動溢於言表。有一種力量在澎湃。我們拍照,欣賞,臣服於眼前的景色。漸漸的太陽落下去了,天邊的雲彩染上了一身金色的光暈。我們穿上外套開始下山。

下山時新修不久的柏油路,s形彎道上,單車飛快,只有風在耳邊。不久下到了草原邊上,只是這時天已經黑了,路邊黑黢黢的樹上蹬著黑黢黢的烏鴉。黑夜使一切都籠罩著一層神秘的氛圍。我們到了草原,便開始找住處,經過了幾番周折,黑暗中又前行了一段,才找到一處安身之地。明天將在草原中行走,那種美妙,想想都是妙不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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