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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上山下井』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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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在那"上山下井"的日子裡

文 / 孫英政

1969年是我們太原「老三屆」上山下鄉的第一個年頭。200多名太原的中學生先後來到大同煤礦紅三礦、紅八礦,成為兩年合同期的採煤工。而當時,太原的「老三屆」學生雖然也被動員上山下鄉,但下鄉插隊的少之又少。我們中學插隊的僅有幾十人。這在當時全國的省會及大中城市都是非常罕見的。

我們剛到煤礦的那年,過完「革命化」春節的大年初一晚上,我準備連夜坐火車回家。大同火車站候車大廳里空空蕩蕩,忽然聽到有人喊:「同學!同學!……」我掃了一眼,看到有男有女、十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因為不認識,我沒在意。聽到有人在繼續叫著「同學」,我才發現是在叫我。

「回北京?」

「回太原。」

「在哪兒插隊?」

「我沒插隊,在煤礦下窯。」

「是煤礦工人,比我們強。起碼掙工資,吃供應糧。」……

儘管互不相識,可能是因為「知青」的共同身份吧,我和這些北京插隊知青很聊得來。他們講了在草原上放馬放羊的趣事,讓我看他們準備帶回家的剝了皮的整隻狗,還有莜麵、土豆等土特產,我也說了些煤礦生產上的事,一直攀談到檢票進站。後來想想,比起那些紮根在窮鄉僻壤的插隊知青,我們這些「上山」知青多多少少有些為自己感到慶幸。

當年他們大多20歲不到,在井下採煤工作面、掘進巷道里鏟煤、支柱、打眼、放頂、砌碹、推車,能被選調當電工檢修工是十分令人羨慕的——腰間挎著鉗子、改錐、活搬手、電工刀等工具,那是很值得炫耀的。雖說環境艱苦,工作繁重又危險,但吃糧多,工資較之其他行業還是高了不少。井下採煤工口糧定量58斤,63%的細糧,工資是三級工:46元5角5分,每個班的入井津貼6角,還另有夜班津貼2角。每個月除了吃食堂和日常花銷,還能有點節餘,就是那點節餘寄託著多少青工的美好憧憬。那誘人的「三大件」:手錶、自行車、縫紉機中的一件,就要用近一年的積蓄。那年月,「三大件」是緊俏商品,除了花去幾個人的工業券,還要頭天夜裡去商場門口排長隊。

上山知青的生活平淡如水,下井的工作可並非詩情畫意。井下是三班作業。早班倒二班,二班倒夜班,夜班倒早班,半個月一轉班,循環往複。井下採煤被頂板、瓦斯、地質條件所制約,生產環境瞬息萬變。難忘1971年「虎口掏心」那段日子。我所在的紅三礦(「文革」後又恢復為「同家梁礦」)東風采煤隊近百米的工作面,不時發出悶雷般的響聲。響動處,金屬頂梁的銷子,帶著火星,從鉸介面擠壓著飛 出來;一陣碎石墜落之後,工作面瀰漫著石粉「煙霧」,頂板下沉,下沉!不成頂板的「頂板」齜牙咧嘴地壓在金屬支柱上;柱芯都壓到「家」了。兩米多的工作面只剩下1米多高……這陣勢,別說我這個新工人,就連不少老師傅也是心有餘悸、不知所措。不繼續採下去,那近千米的金屬網白扔了。重新破巷再開工作面,既增加投入,浪費資源,又影響任務完成。經過上上下下反覆統一思想,最後決定:「虎口掏心」 。

那天,我們三人一組回收古塘金屬支柱,師傅敲倒一根,我就瞅准機會,使足力氣,把埋了半截的柱子從碎石中拔出來!頂板一個悶響過後,掉下的尖石正巧砸在腳背上,水靴的面上破了口,挺疼的!這時,我看到一道亮光,原來隊書記已在此陪守多時了,我的膽子不由地也大了。最後一根柱子終於回收出來了,80型採煤機組又隆隆響起來進行著下道工序。上井洗澡才發現腳背破了口,血和包腳布已粘在一起。至今這個黑色疤痕還在。在全隊的一致努力下,我們奇蹟般地安全闖過重重艱難險阻,以月產破萬噸的優異成績取得勝利。 我們除了單位、宿舍、食堂「三點一線」,最多的去處是球場。早班出了井,洗個熱水澡,再把剩餘的精力全消耗在打籃球、踢足球上。兩山夾一溝的環境,哪裡能踢足球?到干河床找一塊較為平坦的地方,擺上兩塊石頭,就能射門,就能盡興。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把踢球人時常絆倒,受傷流血是常有的事,鞋也經常踢壞,可他們興緻不減,照樣揮汗如雨。職工俱樂部放映的是「樣板戲」和少有的幾部阿爾巴尼亞故事片。《地道戰》里的「高!實在是高!」《廣闊的地平線》里的「勞動過後洗個澡,好像穿件大皮襖」的經典台詞和精彩鏡頭,他們都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日月如棱,兩年合同期滿,上山知青都鬧著要回省城。據說西山煤礦的上山知青還到省革委門前靜坐請願。最終那些極少數沒有轉成正式工的知青,到太原二輕局落了戶,在集體所有制企業報到上了班,一場風波才平息了。而絕大多數上山知青都已成為煤礦的正式工人,紮根礦山了。

到了該找對象娶媳婦的年齡,在少有女工的礦山,老師傅的說媒牽線,成全了諸多好事,以至於引起礦上青工的嫉妒,甚至說,礦上的好姑娘都讓這些「外來戶」奪了去。我們這些太原知青中的不少人娶了礦山的姑娘,我就是其中之一。在1974年冰天雪地的時候,同事給我介紹了一位女朋友。她模樣俊,會體貼人,是個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對這門親事,我自然同意,但不知道能否過了她父母和親朋那一關。在那個「家庭出身決定一切」的年代,她能嫁給我這個「右派分子」的兒子嗎?真是很難說。

那年冬天,天氣出奇的冷。正趕上我要在「百米宣傳台」出黑板報。如果在平日里這是件挺風光的事,在刺骨的寒風裡站幾個小時,可就沒那個感覺了。更沒料到墨水一塗上去就結了冰。那「百米宣傳台」地處背陰面,終年不見陽光,黑板表面的冰根本化不了。我最後用噴燈點火烤才解決了問題。在寒風中寫字,手指常常被凍僵,女朋友見此情景心疼了,專門趕織了毛線手套送給我。

那天,我正專心寫黑板報的時候,忽聽背後有女人說:「後生,這冷的天,還在寫呢。」我回頭看是位大娘,就跳下台階答話。不知是我的禮貌,還是工作的認真勁兒,觸動了老人家,大娘露出讚賞的目光。在我結婚以後,才知道那位大娘是妻子家的至親,那次是專門去相端我的。也許就是寫黑板報讓妻子家人和親朋認識了解了我,才通過他們的「審定」,成全了我的終身大事。

在那個年代,環境所限,沒有花前月下,更沒有手拉手的浪漫,俱樂部里看電影是談情說愛的最好去處。結婚成家更是別有情趣,在遠離父母的情況下,沒有酒席,沒有婚禮,有的是親朋好友的祝福和賀禮,同學們湊份子送去了被褥、床單、枕巾、鍋碗瓢盆,床上用的、做飯用的、清潔用的,一應俱全,連鬧鐘都想到了——怕新郎「忘乎所以」誤了上班。

他們中的許多人錯過了一次改變命運、華麗轉身的極好機遇。恢復高考那年,他們的小日子過得正濃,孩子尚小;而「老三屆」中的初中生,很多知識都沒有來得及學,自感底氣不足,便不得不放棄了。

後來的日子艱難而平常。雖然沒有像有些行業的國有企業關、停、並、轉,可也沒想到煤炭行業也有不景氣的時候,只能用每月230元生活費苦苦支撐,他們知道生活還要繼續。他們把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不計較成本,傾其所有,想方設法,讓子女考上自己曾經嚮往的大學,期盼子女能有個好工作,好前程……

上山知青到煤礦30周年聚會的時候,我們想起了那些在以往歲月里為煤礦獻出寶貴生命的同學;看到為因工緻殘、甚至坐了輪椅的同學。回首當年「老三屆」學生從青年走向老年,到了花甲之年退休賦閑,四十多年的日子就這樣流水般逝去了。雖說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作為,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一個永遠忘不了的故事。

作者簡介

孫英政 1951出生於遼寧東港。在大同煤礦集團公司工作到退休。是中國煤礦作家協會會員,大同市作家協會會員。百餘篇詩歌、散文等作品散見於《中國煤炭報》《山西日報》《太原日報》《同煤日報》《陽光》《雲岡》《同煤文藝》等報刊雜誌,多件作品曾在各種評比中獲獎,詩歌《放哨》榮獲中國作家協會、中國聯評選的「全國煤礦文學優秀作品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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