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都是很無趣的，有趣的是你
原標題：日常都是很無趣的，有趣的是你
喂，你在聽嗎。
我握著手機，那邊已經響起電話掛斷的聲音。是啊，我聽見空姐在催你了，你急急地對我說了抱歉和再見，很快就要和那架飛機一起消失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就算是對著無人應答的話筒，我也說不出什麼動情的話來。所有的想念和不舍突然間變成非常不真實的情感，好像我本來就不應該擁有。為了消滅這種干擾生活的違和感，我連著睡了兩天。醒來是午後三點，夠不著晚飯的時間，我只好又抽了一根煙。拿起手機也不知道做什麼，下意識地點開了那款養蛙的遊戲。
它不在家，不對，應該是「她」吧，畢竟起的是你的名字。她的隨意性很強，像你，在家宅的時候可愛，在外面浪的時候可恨。不過，她至少會回來，你就不一定了。這就是我不願意等你的理由。
人總是要抓住些確定的事情，不然會活得很沒安全感。但能確定的事情太多，又會沒意思。得學著在無聊中找到人生的樂趣，是我晉陞為一名成年人和普通上班族最先明白的東西。但行走在上下班的人潮中，我發現自己雖然看起來與別人一樣，是從社會流水線上下來的合格產品，實際上內在的調適完全沒有達標，差的就是那一點對生活的熱情。好像怎麼都可以，又好像怎麼都不行。我甚至懶得為此鬱鬱寡歡，調動情緒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我總是羨慕你，動輒瞪著大眼睛驚喜地說著，「啊，真的嗎？太好了」，好像大白天也能看到讓人怦然心動的煙花那樣，哪怕我只是稀鬆平常地說了句「今晚在家裡吃火鍋吧」，意圖消滅掉快過期的方便小火鍋。當冷水沒過發熱包，熱氣逐漸蒸騰的時候，你一邊驚訝地大呼小叫，一邊興奮地拍照。「好神奇啊！」你大驚小怪地說著。
我拿過搖控器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換台，不能理解用化學原理可以解釋的事情神奇在哪裡。
「化學原理本身不就很神奇嘛。」你一動不動地守在火鍋前，還不忘指揮我，「換紀錄頻道啊。」
在你來我家之前，我甚至要從1開始搜索才能找到這個台。我開電視也無非是習慣屋裡有個響，你卻喜歡記下節目的播出時間，到點準時收看。這種做派在網路資源豐富的當下實在有點古板。
「直播才有意思啊。你以前不還半夜起來看足球比賽？」
我實在沒忍住：「紀錄片有看直播的必要嗎？」
「我不喜歡錯過啊。」你振振有詞，我甘拜下風。
我們在電視機前吃火鍋，紀錄頻道在放有關雪雁遷徙的片子，鏡頭裡成千上萬隻鳥起飛，屏幕白花花的一片，我差點以為電視壞掉了。
你發出一聲讚歎，筷子夾著肉丸忘了送進嘴裡。
到底哪裡有趣呢，全是到不了的風景和遠方，與我們的日常有什麼關係呢？
你把肉丸放進嘴裡，一口咬下去，被燙得齜牙咧嘴。「真好吶，一想到它們要飛越上千公里到達目的地，就覺得心潮澎湃。」
「拜託，」我把水遞給你，「你不要隨便激動了。」
「以前看有個攝影師的書，裡面講他在搭乘電車的時候，一想到阿拉斯加有頭鯨魚正躍出水面，就覺得很奇妙。現在能體會了，和其他生物處在同一時間的，那種不可思議。」
你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所有生命如塵芥般散落於這個星球上，光是人類每天就要消失九百多萬，死亡會不預期造訪，而我們沒有成為那九百多萬人中的一員，只不過是一種還在繼續的偶然罷了。你所謂的不可思議，根本無法撼動生命的恆定規律，甚至遷徙本身，也是這個規律的一部分。而規律、定理，是沒有趣味可言的。再進一步說，凡是找得到原因的，都談不上「奇妙」。
我想起那天下班回家，我剛要跨進電梯間，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衣襟，以為是哪個沒禮貌的傢伙，回頭卻看到你。
「電梯上去了哦。」你沖我嬉皮笑臉。
「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唄。」你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帶一點熟稔的笑意。
我靜靜看著你，感覺自己被捲入了某個奇妙的瞬間，儘管知道所有的發生都有解釋，還是忍不住感到久違的驚喜。我好像變回了十八歲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驚訝於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女孩。
你說辭了工作，想休息一陣，到處轉轉，看看朋友再回家。
我想都沒想就說：「不如多住些時間，反正我那裡空著一間屋子。」
你含含糊糊地答應下來，一住就是一個月。我像養青蛙一樣把食物給你買好，任憑你自由出入我家，看著你趴在桌上看書、寫日記就會莫名地安心。
我提醒自己，對你好可以，但不要再以愛情的名義了，畢竟以前我就是這樣把你嚇跑的。你說我對你的感情是負擔，你無法回應也承受不起，只好一走了之。我花了三年來修復我們之間的關係，終於讓你相信我是沒有再愛著你的某位朋友。我是怎麼做到的呢？一步步消解愛情的意義，將之歸於虛無縹緲的東西，這個容易。難的是我如何忽略你對我的吸引力，或者是假裝忽略。我對絕大多數事物的興趣都會慢慢流失，唯獨你，不管什麼時候，以何種方式出現都會讓我眼前一亮，就像是黯淡房間里醒來看到的多少有點刺眼的光。你簡直是行走的謎團，我迫切想知道你那個小腦袋裡在想什麼，儘管我一點也不認同你的想法。
我居然那麼強烈地愛過你，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更不要說知道的人都直言不諱，說我像換了一個人，忘記了原本獨立的自己，只想粘著你。你當然會不知所措了。
一開始，我忿忿不平，難以接受，我都這麼喜歡你了，你就不能也試著喜歡我一下？後來慢慢釋懷了，你不喜歡我是對的，我平庸、普通、無趣，就該屬於陰天，不能妄想被太陽照料。就這樣，我逐一收起對你的感情，關閉了向你發射愛意的信號源。
「我們就是朋友吧。」你住下來以後沒少向我求證，在我不耐煩地反覆肯定後總算放下心來，開始毫無戒備地跟我稱兄道弟。讓我拿浴巾給你就算了，反正什麼也沒看見，彩票中了五塊錢也能興奮地撲過來摟住我脖子，我也忍了，就當你情緒失控，可來了大姨媽抱著我胳膊睡著未免有點太挑戰我了吧。
看著你蜷成一團的睡姿，我心裡浮泛起陌生的溫柔。你應該是坐在籃子里順水漂來的吧，不然，我要怎麼解釋這種寓言般深刻的畫面。
我俯身親吻你，你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想必是知道了。
對不起，我不該犯這種幼稚的錯誤，讓我的偽裝功虧一簣。我以為慾望從我身上流走不會留下痕迹，卻低估了你的魅力。想擁有你，不管是為了對抗生命本質的虛無，還是厭倦了在荒蕪的人生中獨自跋涉。也許這離你認定的靈魂相吸的愛情相去甚遠，但在這個怎麼樣都好的世界上，你從來都不是無可無不可的選項，你是我的厭世主義唯一的疏漏。
你要走，我隱隱有預感。除了幾乎把你按進胸膛的擁抱，我沒有別的方式來表達心情了。也用不上，我早就明白，你不愛，我再怎麼用力，都是矯情，用什麼套路，都是獨角戲。
你要走就走吧，不用感受我的感受，我也不需要安慰，正如你不需要內疚。反正這種事也沒什麼新鮮，在人類有感情生活以來，一定無數次地發生過，我也無能為力，姑且相信是愛神把金箭射向我，把鉛箭射向你吧。所以，你才成了我唯一的太陽，而我只能在你的星空里眨一下眼。
走吧，走吧，你要普照大地，要穿梭在回歸線之間，就讓我睡過白天黑夜，再不要夢到你。
文/Kongmolan
TAG:ONE·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