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之後，七個女人改變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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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8日，在巴黎參加代言品牌活動的白百何發了一條微博：「感謝，又一次美好的啟程，一起遇見未知，感受時光之美。」一個星期前，她剛剛度過了自己33歲的生日。

一個月之後，白百何遇見的未知真的來了，但卻不是她想要感受的時光之美。4月12日，她二月份在泰國密會猛男的視頻照片被卓偉曝光，名為張愛朋的18線男模獲得了小狼狗的稱號。「親昵互摸」，「生理反應」，越來越勁爆的關鍵詞在吸引大眾關注的同時，白百何以往白蓮花一般的形象也越來越垮得一塌糊塗 ，再好的危機公關也無濟於事。

以往常常秀恩愛的老公陳羽凡回應，自己跟白百何2015年就已經協議離婚，白百何賢妻良母的人設至此連渣都沒有剩下一點。陳羽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損失——事件曝光後她不得不退出《我是歌手》、不得不接受影視劇片方換角的決定、不得不含淚卸下江中等多個廣告品牌的代言人角色。粗略估計，經濟損失近億。

當然有很多人站到道德高地上幸災樂禍、冷嘲熱諷，但也有為數眾多的女性在仔細看完這一出軌大戲之後，又看了看身邊油膩得不想多看一眼的老公，然後摸著自己的良心嘆了一口氣：換作我，恐怕也是小狼狗比較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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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百何正被千夫所指、焦頭爛額之際，北京皮村一位叫范雨素的務工大姐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全國大火。

范雨素比白百何大十一歲，來自湖北襄陽農村，來京打工已有二十三年。她在擔任育兒嫂的同時開始學習寫作，寫下了兩個僱主家庭的十萬字故事。4月24日，她在網上發布了一篇自傳體作品《我是范雨素》，開篇第一句話是：「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拙劣。」不動聲色的講述，引發了讀者對於農村現狀、女性地位、社會分層等現實問題的探討。

誰也未曾想到，這篇文章瞬間引爆網路，閱讀量迅速超過百萬。第二天，范雨素專門請了一天假接待絡繹不絕的來訪者。第三天，她不堪媒體圍攻，對外宣稱躲去了附近深山的古廟中，然後躺在家關掉手機看張岱的《夜航船》。

幸好爆紅的日子很快過去，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范雨素辭掉了育兒嫂的工作，跟出版社簽了出書的合約，在皮村8平米大的出租屋裡全職寫作，每天吃著六元一份的盒飯。走在皮村的街上，她跟成名前似乎並沒有多大區別。

半年後，范雨素在聯合國婦女署參與主辦的一個公益頒獎典禮上，獲得了「年度女性榜樣」的稱號，跟許鞍華這樣的傑出女性肩並肩。但她後來說，等書稿完成之後，她還會去做育兒嫂、做體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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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村的女作家范雨素成名三天後，台北的女作家林奕含在家中上吊自殺。兩個月前，她出版了一生中唯一的一部自傳體小說，既是處女作也是遺作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書中敘述了少女房思琪被補習班名師李國華誘姦、性虐及至最終發瘋的故事。

房思琪就是林奕含自己，李國華是誘姦性虐她的補習教師陳國星。林奕含曾在新書發布會上表示：「如果你讀完了，然後你感到一絲一毫的希望，我覺得那是你讀錯了，你可以回去重讀。」

林奕含出身醫學世家，父親林炳煌是台南有名的皮膚科醫生。就讀台南女中時，她就身兼排球隊長及校刊主編，也是全台數學科展第一名，還是當屆畢業生中唯一學測獲得滿級分的學霸，被稱為「滿級分漂亮寶貝」。但在2009年進入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兩周後，她便因精神疾患休學，之後曾三度自殺未遂。2012年重新進入政治大學中文系，三年後因同樣原因退學。

林奕含2016年結婚，在婚宴上對來賓致詞時曾坦言自己的精神疾患史——然而婚姻也無法讓她獲得救贖，她最終還是棄世而去。

林奕含死後，據說陳國星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話：「人都死了，多說無益。」陳國星的底氣，當然來自於事發多年、一切證據幾乎都已蕩然無存的有恃無恐。除了被曝誘姦案之外，已改名「陳星」的他也被揭發出有「假文憑、偷漏稅、投標舞弊」等違法行為——但也沒有證據。

林奕含自殺四個月後的8月22日，台南「地檢署」經過114天的偵查，認定陳國星具體犯罪事證不足，宣布不予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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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屍骨未寒，然而丁璇的女德宣講正方興未艾。

5月14日，自稱為「河北省傳統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女德資深講師」的丁璇，受邀在江西九江學院為200多名師生作了一場名為「做新時代的窈窕淑女」的講座。丁璇宣講的視頻上網之後，引來一大片嘩然，因為她講：

「女性穿著暴露，是上克父母、中克丈夫、下克子孫的破敗相，世人不得不防……女孩最好的嫁妝就是貞操。」

「三精成一毒，專克不潔女。」

「女人不能換男人，這是保持種族的純潔。」

對此網友評論說，男女平等已經講了好多好多年。但從丁璇的這些觀點出發，似乎已經年過六旬的她，還活在未曾亡國的大清電視劇里。若是按丁璇的邏輯去鋪陳，林奕含的自殺根本就是不守女德不知自愛的咎由自取。

被譽為「女德教母」的丁璇，在輿論的風口浪尖選擇了保持沉默一聲不吭。然而她所在的「河北省傳統文化研究會」，則更是一個悶聲發大財的撈金機器。6800元可治從腳氣到骨質疏鬆的「固本能量平衡艙」、1380元循環播放四書五經的音響……每一件商品的售價都包含了智商稅。

所以一個丁璇倒下去沒關係，千千萬萬個丁璇，還會借女德和傳統文化之名、勇敢地站起來撈金。在低生育率和養老危機潛伏的當下，丁璇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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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奕含是死在陳國星的手上，那蘇享茂就是死在翟欣欣的石榴裙下。

2017年3月30日，離白百何事發還有十來天，Wephone創始人、37歲的蘇享茂通過世紀佳緣網站的VIP服務認識了清純玉女一般的翟欣欣。為了這一刻，蘇享茂已經花費了數萬元的會費。他以為靠自己的誠心加金錢，終於買來了與女神的緣分。

第二天，翟欣欣主動約見蘇享茂；第三天在看了蘇享茂資產上千萬的賬戶信息後，翟欣欣表示要為他生猴子。6月7日，兩人結婚——然而7月18日便離婚。在拿到離婚證時，蘇享茂已經為翟欣欣買特斯拉和海南房產花費超過一千萬。

然而翟欣欣並未就此放手，她聲稱蘇享茂有兩大問題：1 個人有漏稅行為。2 Wephone的網路電話功能是灰色運營。她向蘇享茂索要一千萬和房產，否則就讓其產品下架、傾家蕩產、鋃鐺入獄。蘇享茂說自己現在確實只剩660萬，翟欣欣表示：沒門。

9月7日，在三八節過去半年之際，不堪其擾的蘇享茂在自己研發的Wephone中推送了「公司法人被毒妻翟某害死，WePhone即將停止運營」的最後一條消息，然後在北京家中跳樓自殺。

事發後雖然遭遇萬人唾罵、群情激憤，但翟欣欣卻否認掉一切指控，然後人間蒸發。直到如今，也沒有她被立案的半分消息。整個事件最終只留下一句成語：欣欣像蓉。蓉，是王寶強前妻馬蓉的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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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享茂自殺一年以前，東京的女留學生劉鑫，搬到了同為女留學生的江歌租住的公寓里合住。劉鑫有一個交往了三個月的男朋友，名叫陳世峰。

一開始兩人的感情很好，但後來每況愈下，劉鑫要分手，而陳世峰不同意。2016年11月3日凌晨，劉鑫和江歌在打工後返回家中時，遇到了前來糾纏的陳世峰。然後24歲的江歌被陳世峰身刺數刀而亡，而劉鑫躲在公寓的白色鐵門後，後來一直聲稱自己不知道門外發生了什麼。

兇殺案發生一年後，因為劉鑫和江歌媽媽相見的一段視頻，突然引爆了網路。江歌媽媽指責一年來劉鑫從來沒有去江歌家看望過她、也從未去江歌墳前祭奠、甚至還將微信拉黑號碼屏蔽。

劉鑫因此一夜成名，如果當時憤怒的輿論每一個字都化成一刀，劉鑫早已被剁成了肉泥。劉鑫否認陳世峰的水果刀當時是自己遞出門的、為不見江歌媽媽申辯過，甚至暗示自己與江歌是同性戀人關係——一切都為了洗清自己。

譴責劉鑫的聲音從未停止，但譴責江歌母親過分偏執罔顧事實真相的言論又贏來一片支持。枉死的江歌在九泉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場身後事居然變得越來越狗血遍地、越來越讓人對人性失望。

2017年12月20日，陳世峰被東京法院判刑20年。在庭審現場，一名日籍華人聽完劉鑫的證言和陳世峰的答辯後，對旁邊的記者表示：

「他們兩人都沒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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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1日，離今年的3月8日還有一星期，90後女生「小二姐」崔睿的一篇微信公號文章《張楊導演，我愛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成就了十萬加。

就在前幾天，大眾的熱門話題還是女演員苗苗在導演馮小剛的新春趴體上被令跳舞、而陳道明或是義正辭嚴或是推波助瀾的表現這件事上，還在感嘆女性在男性掌握資源的環境里上位和成名要付出多少代價——突然就被崔睿來了一個反轉。

崔睿穿著女文青式的長袍，聲稱自己愛上了才華橫溢的張楊導演，一夜情之後終於明白自己是三毛轉世。在一大段難以卒讀的文字下面，還粘上了對著稿子念而錄製下的表白視頻。

成名後的第二天，崔睿就剃光了頭髮，去柬埔寨休假去了。雖然身在國外，但也是無可爭議地成了近日最耀眼的一枚網紅。而張楊導演呢？他什麼也不說——不管說什麼都不妥，反正知名度提高了，怕什麼？就算不爽也沒關係，大丈夫能屈能伸，偶爾被誘姦利用一次，也算吃一塹長一智。

……

3月8日這一天，過去曾經是追求婦女平等權益、爭取婦女平等地位的紀念日，但如今已經成了消費主義的狂歡節。不管是女神節還是蝴蝶節，商家盯著的永遠是錢包，而不是女性的權益。不滿足於被物化的女性，也絕不會陶醉於把「婦女」矯飾為「女神」的大眾營銷策略。

3月8日這一天改變的只是日均消費數額。兩個3月8日之間的這一年，這些白百何、范雨素、林奕含、丁璇、翟欣欣、劉鑫和崔睿，她們才是在暗地裡讓中國發生變化的女性。七個女人就像七面鏡子，不管她們是生是死、是美是丑、是令人仰慕還是遭人唾棄、是污名遍體還是榮耀等身，她們都能讓人對當今中國女性的婚姻、職業、社交、戀愛、性、身體和心理狀況，產生不同於以往的認知和印象。

她們每一次被提及、她們引來的每一條評論、她們催生的每一個意念，都已經在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時空里，影響著每個人對於異性的觀感、對待社會環境的態度，以及未來待人接物的方式。七個女人遲早會被忘卻，但在被遺忘之前，她們已經改變了知道過她們的女性、改變了女性身邊的男性，更改變了男性和女性組成的當今社會。

這些改變未必全都看得見，但它們確實存在，它們就是這個3月8日之後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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