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嗎？這部紀錄片？

文 | 曹米糯

「這部電影我必須認認真真地看過」——是我為自己設定的聊電影的前提。不過要找個台階下也很容易，不是都說「規則是用來打破的」嗎？無論這句話有沒有道理、有多少道理，反正我今天肯定是要破例一次，聊一部我從來沒有看過的、而且也不打算看的電影（因為沒看過，所以錯漏之處敬請包涵）。

這是一部紀錄片，出自一位女性導演之手——萊妮·里芬施塔爾（Leni Riefenstahl）。假如我們拋下一切道德、價值觀或者意識形態層面的東西，僅從對電影藝術與技術的客觀影響上講，里芬施塔爾其實是足以「名留青史」的人物，說她是同時代最偉大的導演之一都不為過。然而今時今日卻沒有人願意多提這個名字，因為里芬施塔爾最傑出的作品，是為二戰時期德國納粹服務的。

▲萊妮·里芬施塔爾（1902~2003）

里芬施塔爾有著過人的藝術天分，她是舞蹈演員出身，1926年第一次參演電影，六年後便推出了自導自演的處女作。因為出色的導演能力，里芬施塔爾得到了希特勒的賞識，後者給予了她幾乎毫無限制的權力與資源，讓她以1934年的紐倫堡帝國代表大會以及大型閱兵為中心，為納粹拍攝一部宣傳片。這部據說動用了三十多台攝像機、超百人劇組、素材膠片長達17萬英尺的紀錄片，名叫《意志的勝利》。

《意志的勝利》是德國納粹最成功也最為蠱惑人心的宣傳之一。二戰後，這部電影在全球範圍內被封禁了半個多世紀，時至今日，據說在電影學院的專業課堂上，教授都不敢完整播放整部電影，因為擔心學生會被洗腦。這就是我「沒有看也不打算看」這部電影的原因，媽媽說得好：一個人學壞是很容易滴！

▲《意志的勝利》海報

一部紀錄片為什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呢？我查到的資料顯示，里芬施塔爾在《意志的勝利》中所運用的攝影與剪輯手法在當時代表著業界的頂級水準，再配上希特勒手舞足蹈的煽動性演講，效果可想而知。儘管里芬施塔爾否認自己參與過納粹的美學設計，但其所創造的視覺奇觀卻毫無疑問地強化了「納粹美學」，用直觀形象干擾甚至取代了人們的獨立思考能力。我們可以通過幾張截圖來具體分析一下。

▲仰視會造成一種「異常高大」的假象，里芬施塔爾對希特勒和閱兵場景都採取了這種拍攝角度。這也是為什麼那些偉人塑像都要建得很大或者墊得很高的原因。

▲航拍或者俯視無疑會增加恢弘磅礴的氣勢，當然，前提是必須有足夠多的人或者足夠大的景觀。這種視覺衝擊是不言而喻的，別說大型演出了，即便一個美食紀錄片也學會了這一套。

▲對整齊劃一的集體行為的跟拍，會令觀者不由自主地忘掉個體的存在，全身心融入其中。儀式感、集體化，都更容易讓人情緒亢奮、如痴如狂。

▲元首與普通民眾的親切交流，普通民眾（尤其是小孩子）笑容滿面的特寫，都有著非常強烈的宣傳與誤導性。這種手法時至今日依然被廣泛應用，從美國到俄羅斯，總統都愛秀親民。

據說拍攝完1936年柏林奧運會的紀錄片之後，里芬施塔爾便拒絕與納粹繼續合作，在後來的採訪中她也一直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並且一再強調自己只是「記錄」，而不是「宣傳」。我們都知道，紀錄片的宗旨是「呈現關於這個世界的真實信息」。問題是，紀錄片是人拍的，只要是人就不可能避免主觀因素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什麼才是真正的「真實」呢？里芬施塔爾鏡頭中的那些「強大」「團結」「勝利」「美好」難道不是彼時彼刻的「真實」嗎？

請允許我舉一個日常生活中的例子。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上下左右360度觀察都完美無缺，但一刀切開，內核卻有可能早已腐爛。你認為那「完美無缺」的外表算「真實」嗎？里芬施塔爾紀錄的就是那一層看起來「強大」「團結」「勝利」「美好」的蘋果皮，納粹獨裁下德國社會的危機她卻視而不見。

▲關於里芬施塔爾充滿爭議的一生，大家可以參考紀錄片《圖像的力量：萊尼·里芬施塔爾》（1993年由Ray Müller執導），片中里芬施塔爾親述了《意志的勝利》的拍攝細節。

勒龐在《烏合之眾》中講到蠱惑民心有三大重要手段：斷言、重複、傳染。所謂「斷言」就是拋出不容質疑的「真理」，所謂「重複」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洗腦」，所謂「傳染」就是個體之間的「模仿與傳播」。說《意志的勝利》將以上三者完美地統一在一起，應該並不為過吧。80多年過去了，現在還會有《意志的勝利》這種電影嗎？世界這麼大，誰知道呢！

我不清楚這類電影的創作者是怎麼想的，也許和里芬施塔爾一樣，可以羅列出一條又一條的「難言之隱」，但作為觀眾，我再次提醒大家不要忘記爛蘋果的例子。現如今的德國依然可以見到「新納粹」「極端右翼」等言論，但它們再也不可能像80年前那樣肆無忌憚胡作非為了，因為社會制度在完善，民眾獨立的思考與辨識能力也在提高。用幾部電影幾句口號便可以騙過所有人的年代，一去不復返了！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