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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閱讀習慣 別讓《紅樓夢》成為死活讀不下去的書

長江網3月5日訊 (長江日報記者周滿珍)近日,南京大學高研院院長、長江學者周憲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呼籲「重建閱讀習性:別讓《紅樓夢》成為死活讀不下去的書」,倡導在浮躁時代養成閱讀耐心,養成健康的社會閱讀生態和文化生態,事關民族文化復興大業和文化強國夢想。3月4日,長江日報記者電話專訪周憲教授。

圖為周憲教授

重構閱讀習慣,事關文化傳承

周憲對閱讀生態和閱讀習性的關注,緣自兩個「事件」。一是2015年,在網上流行著一個印度工程師的帖子,題為《令人憂慮,不讀書的中國人》。作者直言不諱地批評中國人不愛讀書,成天玩手機上網和打麻將,並借日本人的話,表示「低閱讀=低智商」。印度工程師的數據來源是當年一媒體的閱讀調查:中國人年均讀書0.7本,與韓國的人均7本,日本的人均40本,俄羅斯的人均55本相比,中國人的閱讀量少得可憐。

第二個事件是2013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調查「死活讀不下去書的排行榜」,根據讀者三千多條微信回復統計,排行榜的前十名依次是:《紅樓夢》《百年孤獨》《三國演義》《追憶似水年華》《瓦爾登湖》《水滸傳》《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西遊記》《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尤利西斯》。

一個對人類印刷文化有過巨大貢獻,發明了紙張和活字印刷的民族,竟成為不讀書的中國人;曾經引以為驕傲的中外文學經典,淪為「死活讀不下去的書」?這兩件事件或許不能代表全貌,但身為跨文化學者和視覺文化研究者,周憲的內心非常沉痛。

在周憲看來,當代大學的功能,除了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還有文化傳承。閱讀經典,則是文化傳承的重中之重。在這個時代,拒斥快捷、便利的電子閱讀顯然不合時宜,作為學者,亟待思考的問題是如何揚長避短,切實改善閱讀生態,在瀏覽式閱讀盛行的時代重構人們沉浸式閱讀的習性。

年輕人的全新「超級注意力模式」對閱讀是個挑戰

事實上,中國現在有了一些面向大學生、中小學生推介的經典文庫,但他們中能夠做到沉浸式閱讀經典,養成良好閱讀習慣的卻並不多。

周憲認為家庭的閱讀氛圍很重要,父母是孩子最好的閱讀榜樣。如果每天全家都有戒網時間,讓孩子靜心讀書,培育一生受用的孤獨靜思習性,是非常重要的。同時,在青少年中提倡親近紙質書的閱讀也很重要,因為紙質書沒有電子閱讀那麼多分心的可能。「我發現,中國人對新裝置上癮的程度似乎比其他國家的人要高,很容易受到新裝置、閱讀新方式的影響。其實,在青少年階段我以為應該有些限制,讓青少年在良好的閱讀環境中生長。據我所知,歐洲不少國家中小學生使用手機、iPad等就有所限制,這麼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周憲也表示今天很多青少年讀者,他們生來就是電子媒介文化的「原住民」,一出生便在高度數字化媒介情境中,更容易受到這個環境的影響。根據美國杜克大學教授海爾斯教授的研究,「數字原住民」發展出來一種新的「超級注意力模式」,甚至他們的大腦的生理結構也發生了變化,超級注意力模式的特徵是當代閱讀文化現狀的形象說明。反映在閱讀上,就是無法忍受深度閱讀的單調,對單一的閱讀沒有耐心,所以讀長篇經典就是一件富有挑戰性的事了。

閱讀生態的改善,要先從青少年和大學生抓起

2014年,為提升校園閱讀文化氛圍,南京大學推出了悅讀經典計劃,時為南京大學本科通識教育委員會主任的周憲,擔任了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學校推進「悅讀經典計劃」,邀請了廣大師生,按照經典性、思想性、知識性、前沿性、可讀性的標準,遴選出60本經典書目,涵蓋「文學與藝術」「歷史與文明」「經濟與社會」等六個知識單元。在南大圖書館開闢經典圖書閱覽區,同時開通電子圖書資料庫,同學們可以在網上自由下載,甚至可以掃描到PAD和手機里進行閱讀。

經典書單出爐了,和其他流行書單一樣,學生可以選擇讀也可以不讀。為了將悅讀落實到操作層面,上下兩冊的《南大讀本》編撰完成,並由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2015年起免費發給每一屆本科新生,目的是在大學四年里,培養他們親近紙質書,深度閱讀的習慣。周憲相信,大學四年,對個人塑造非常重要,閱讀習慣培養好了,一生受用。作為思想的財富,學生畢業也可以帶著讀本走天下,成為他們一輩的精神伴侶。

周憲認為,閱讀生態的改善,要先從青少年和大學生抓起。他們樂於嘗試新事物,容易成為文化潮流的弄潮兒,南大「悅讀經典計劃」,便是一個成功的先例。學生之間,師生之間,因為閱讀,常在一起探討經典,產生了互動和聯繫。有此項目自發形成的南大悅讀書社,還創新了一種DIY的課程,即針對大家最感興趣的某本書,向教務處「點單」,邀請某位老師來開這門課,讓閱讀從「要我讀」轉向「我要讀」,極大地改變了南京大學的校園閱讀文化。

考慮到90後的閱讀偏好和成長環境,南大讀本里的60本書,來自古今中外的經典讀物,既有《唐詩選》《紅樓夢》等中國經典讀物,也有《時間簡史》《帝國——全球化秩序》等強調全球視野的著作。周憲介紹,讀本分兩冊,立足全球化、多學科,橫跨中西方經典。上冊是人文學科卷, 下冊是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全球化與引導力。全球化與引導力應該是每個本科生知識結構的一部分,今天的高校培養的應該是面向未來、適應全球各行各業的領袖和人才。十九大之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在世界格局中擔當著重要角色,人才培養,也要有大格局、大視野、大心胸,要培養未來領袖,而不是限於專業視野的人。

【訪談】電子閱讀在創造一種新的閱讀習性——瀏覽式閱讀

年輕人是「數字原住民」,受電子閱讀深刻影響

讀+:為什麼您會一再強調重建深度閱讀的習慣?

周憲:作為人文學者,重建深度閱讀習慣,一直是我關心和思考的問題。時代快速發展,整個社會的閱讀生態和習性,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近幾年,全民閱讀日、鄉村圖書館建設如火如荼,但還是沒有解決關鍵問題是怎麼讀?而怎麼讀卻和另一個問題密切相關,那就是健康良好的閱讀習性。

以前是因為書少,大家饑渴閱讀,隨著電子智能設備不斷更新,人們的閱讀習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短、淺、快的碎片式,瀏覽式,視覺式閱讀盛行,尤其是生長於數字時代的年輕人,不再有深度閱讀的耐心。所以如何保持深度閱讀的習性,對一個民族的文化很重要,事關民族文化的傳承和創新。

讀+:你的學術研究從比較文學到美學、媒介視覺學,非常廣泛,閱讀對你的學術研究和著作中起了什麼樣的作用?

周憲:我是一個人文學者,人文學科的基本工作,就是對生存的意義和文化的價值進行闡釋。思想不是憑空而來,閱讀是進入思考的重要路徑。人文學科和自然科學不一樣,自然科學是未來導向,追求一個唯一正確的答案,所以有科學哲學家說「科學無歷史」,因為新的科學發現把舊的知識扔進了垃圾箱。人文科學不一樣,它有強烈的文本性和傳統,今天人們還在讀老子、孔子的著作,他們的智慧還在影響我們和中國文化。英國哲學家懷特海說過一句話,西方哲學一千多年不過是對柏拉圖的一個腳註,這說明偉大經典的力量。不讀這些經典我們很難獲得系統的知識和深刻的思想,所以閱讀是必須的。

就我個人經驗而言,一方面要保持專業閱讀和跨專業閱讀的平衡,要保持一個超越自己專業的視域,有時很多有啟發的東西來自專業領域之外。另一方面,閱讀要能吸收和轉換,特別是要把閱讀的各種知識的點織成一張網,建構各種資源的關聯。現在很多例子都證明,一個人事業或人生的成功,往往並不取決於他的專業知識,這是很耐人尋味的。

讀+:你認為應將重建閱讀習慣,提升到文化強國的高度?

周憲:文化強國的層面很多,閱讀只是一部分。公民的文化素質,和閱讀有很大關係。一個國家的公民若沒有普遍的文化涵養,就談不上文化強國。閱讀習性對一個民族文化、民族習性的形成很重要。據我所知,國際上對一個國家社會文化素養的分析,一個很重要的指標,就是公民的人均閱讀數量和閱讀水平。

讀+:作家梁曉聲認為,全世界都受到數字文化的影響,只要整個社會生活節奏慢下來,閱讀自然能成為生活方式,您是否認同?

周憲:我對此並不樂觀。現在的年輕人是典型的「數字原住民」他們生來就受到數字化的電子閱讀的深刻影響,與我這樣年紀的「數字移民」不一樣,因為我們深受印刷文化的濡染,有長久的紙質閱讀的習慣。而今天的數字化電子閱讀,從根本上改變了人們的閱讀習性,有很多研究都證明了數字化的電子閱讀在創造一種新的閱讀習性——瀏覽式閱讀。我們中國是印刷文明傳統最為重要的國度,紙張是我們發明的,活字印刷也是我們的發明,但今天閱讀卻遭遇如此挑戰和潛在危機,這真讓人擔憂。

博士論文的質量高低,與作者的閱讀量成正比

讀+:連《紅樓夢》《三國演義》等經典作品都讀不下去,您覺得我們的人文教育出了什麼問題?

周憲:閱讀是單調的,是用想像還原場景,在靜默的字裡行間,感受人物的悲歡離合。只是當下視覺文化的流行,視覺圖像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比如很多人寧願看電視劇版《紅樓夢》《三國演義》,也沒有耐心讀原著。當然,歷史上的這些名著與今天的生活也有很大距離,會導致一定的陌生感和疏離感。我注意到,廣西師大出版社5年前做的「死活讀不下去的書排行榜」,排在第一位的竟是《紅樓夢》,中國文學四大名著都悉數在列,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紅樓夢》在中國文學史和文化史上的地位無與倫比,對於我們了解自己的文化和傳統也意義重大。據說丘吉爾有句經典名言,寧願失去個印度也不願失去莎士比亞,可見文學經典,亦如國寶,價值無可估量。

讀+:你曾在一次採訪中提到,博士不博,成為「專」士,是現代教育的一大弊端,這個時代為什麼再難培養出錢鍾書那樣的大家 ?

周憲:是的,博士現在應該稱之為「專士」,往往局限於一個很小的課題。我的博士導師有一句名言,指導博士生是「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獄」,此話說的很形象。以我的觀察來說,現在博士學位論文質量的高低,就人文科學而言,與作者的閱讀量絕對成正比。不少博士論文技術上完美無缺,但缺乏創新的思想,這是今天研究生教育中一個普遍的問題。

我認為今天人們的知識環境和成長方式變了,要成為錢鍾書那樣的博學之士理論上應更有可能性。因為錢先生的時代沒有電腦,今天電腦很普及;今天孩子雙語甚至多語教育也並不罕見,但為什麼達不到錢鍾書那樣的高度,是很值得反省的。我想原因是複雜的,很難用一個或幾個原因說明。

讀+:你有什麼改變時下閱讀生態的良方?

周憲:英國作家沃爾芙有一句名言,對我是一個警告,她說「關於閱讀最好的建議就是沒有建議」。要改變當下閱讀生態是一個大問題,窮個人之力是無法解決的。不過我是有一些想法。比如,我們應該基於價值理性的閱讀,來制衡工具理性式的閱讀。今天的閱讀充滿了實用目的和非閱讀的因素,純粹出於愛好、興趣和信仰的閱讀變得岌岌可危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倡一種「為閱讀而閱讀」不失為一種策略。我自己的經驗是,那些為閱讀為閱讀的書籍,往往會記憶深刻且影響久遠。為某個功利性目的臨時抱佛腳的閱讀是不可持續的,也是很容易忘卻的。

改變閱讀生態是個複雜的系統工程,但我以為大學在這方面重任在肩。大學富有文化傳承的重任,培育大學生健康良好的閱讀習性是一個艱巨的工作,它關乎國家和民族文化未來。所以大學校園閱讀應該是全民閱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今天,在青年學子身上有意識地培養沉浸式閱讀習慣,通過閱讀訓練科目使青少年對超級注意力模式的局限性有所認知,對電子媒介文化具有自覺批判性,這個工作極具挑戰性。如果大學都不能培育學生健康良好的閱讀習性,那麼我們的文化便真是遭遇危機了。

電子閱讀讓人失去對閱讀的敬畏感

讀+:現在湧現了很多讀書公眾微信號,加速了瀏覽式閱讀、功利式閱讀習慣的流行,你對此怎麼看?

周憲:我並不是一個電子閱讀的反對者,而是電子閱讀問題的批評家。電子閱讀有其長處是顯而易見的。但今天商業化模式會根據市場和閱讀群體的情況,做許多技術性的和便利化的處理。這就帶來兩方面的問題。一個問題是我們今天獲得閱讀資源非常容易,成本很低,這就導致了人們對閱讀的敬畏感完全消失了。得到的越是容易,你就越不珍惜。另一個問題是閱讀素材的技術化和便利化的處理,使得短小文本及其閱讀方式的流行,所以今天我們普遍感到的淺閱讀、碎片化閱讀便流行起來。

讀+:一方面《紅樓夢》等經典讀不下去,另一面《蔣勛說紅樓》、陪你一起讀經典等音頻類節目非常火爆,悅聽可否取代悅讀?

周憲:說經典一類的閱讀有其存在的理由,無論從科普還是學術的角度說。但這類閱讀嚴格說來是「二手閱讀」,它提供的是一種精心安排的「消化過」食物。這類閱讀不再有自己閱讀的智力勞苦和閱讀單調性,所以引起人們的興趣。在我看來,一個人的閱讀生活如果完全建立在這樣的「二手閱讀」基礎上是有問題的。應該鼓勵讀者自己去讀《紅樓夢》,決不能用《蔣勛說紅樓》來取代自己親歷閱讀《紅樓夢》。現在「聽書」也很流行,我甚至聽朋友說,他沒事的時候聽黑格爾的《美學》。我很懷疑這種學術性著作的「聽書」效果,文學作品「說書」另當別論。我們知道,讀書有助於培育理性思維,因為讀書是線性的,必須符合語法規則,書可以反覆來回讀,也可以做筆記,加深對作品的理解和批判,擁有更多理性思維。所以典型的讀書是「默讀」或「靜讀」,它讓人進入一種沉思冥想的狀態,讓人進入思考的更深的層面。當讀書變成聽書時,我想這些特徵可能都不復存在了,至少變成另一種樣態了。

讀+:您曾給入校新生做過《大學校園的閱讀文化》的演講,越來越多著名作家如格非也在大學生開學季做過此類關於文學與閱讀的講座,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周憲:對提升閱讀文化氛圍有好處。名人有其人格樣板的作用,他的個人經驗對別人很有啟發,這些引導下講座非常必要,但關鍵還要有措施跟上,這樣才能營造出良好的大學校園閱讀文化氛圍。所以南大推出「悅讀經典計劃」,意在涵養學生的閱讀習性,培育他們愛讀書、愛思考的主體性,現在看來,這個計劃的實施很有成效。

責編:朱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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