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是一件最幸運的事情

2月初我就早早的回家了，興高采烈如往年，見到媽媽就跑上去，撒嬌一番。

晚上妹妹跟我說：姐，你在杭州不知道，媽媽前段時間腰椎間盤突出，痛的很厲害，睡覺都是坐著的，她沒有跟你說，怕你擔心。

那是媽媽年輕時候，長期站著幹活落下的疾病，已經作過一次手術了，卻無法根治。

我問醫生，這種病怎麼治療？

醫生說：除了推拿針灸按摩理療，其實休息是最好的治療。

我看著一刻不停息在忙碌的媽媽，很顯然她沒有乖乖治療。

我以前從不去想關於衰老和死亡，或者說想到的時候習慣性的迴避。

這次再見媽媽爸爸的時候，我盯著他們的眼睛，發現他們的眼睛已經開始渾濁，那是白內障的開始。

我有一些焦急的說：「爸媽，你們的眼睛都不明亮了，這是白內障的先兆，我們明天去看眼科醫生吧。」

媽媽非常淡定的回答：「人老了，都會這樣的。」

聽媽媽說話的語氣，彷彿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波瀾不驚。

他們一定驚愕過，恐慌過，但是他們無法改變衰老，與命運掙扎無效。

我難過的意識到，他們真的老了，而我掌控不了這一切，任由衰老肆意遊走，無處回擊。

在我三、四歲的時候，我意識到了死亡。

那時候，奶奶常常說：「我老了，以後死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嚇的大哭，抱著奶奶吵著讓她收回這句話。

其實我不太愛哭，但是只有聽到奶奶這麼說，我就哭的稀里嘩啦。

我跟同事易欣說衰老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幽幽的來了一句：「怕就怕有的人還來不及衰老。」

她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小貝是個渣男，認識他的人都這麼說。

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卻中途退學了，因為認識的一群很刺激的人，喜歡酗酒賭博的人。

瞬間大學對他來說，不如喝酒、打牌來的刺激。

而他爸媽都是本分的農民，靠著幾畝地養家糊口，為了他的大學學費，過的捉襟見肘。

而他因為賭博需要的賭資都已經問身邊的同學借了遍，甚至還惦念起把父親養的幾頭豬賣掉換賭資。

直到他認識了生命中的一個女孩，他終於意識到，這樣走下去人生就要完蛋了。

他決定改過自新，重新開始。

他想開個飯店，但是開飯店需要錢，可是他身邊沒有人相信他了。

是他爸爸把家裡的房子賣了，自己住進了豬圈，走遍所有親戚，借來了30萬元給他開店。

他很聰明，很會經營，半年飯店就走上軌道。

他首付買了房，和心愛的女孩結婚了。

故事到這裡，應該是美好的大結局了，可是，沒有。

那一群人又來找他了，他抵擋不住賭博的誘惑，像吸食鴉片一樣，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很快存款輸光了，然後是飯店的現金，進菜的貨錢，飯店很快關門。

直到老婆挺著肚子在賭桌前找到他，問他：「孩子還要不要？」

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要做爸爸了，這樣下去毀滅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孩子的人生。

他想與那群人徹底斷了來往，可是哪有那麼簡單。

那群人找到他，要他還賭債，在推嚷中，不知道是人抄起一個紅酒瓶砸向他的後腦勺，堅硬的酒瓶砸的他一聲悶響，倒地，一地鮮血...

來不及重新開始，他的人生已經結束。

易欣說到這，看了我一眼：「能慢慢變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很多人沒有這個運氣。」

易欣又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我是湖州人，在杭州每年都有幾個玩的好的老鄉聚會。

在老鄉中，有一對夫妻特別顯眼，是少妻老夫那種，女孩很活躍，嘰嘰喳喳個不停，老公在旁邊不聲不響的坐著看著她說話。

女孩子脾氣不是很好，常常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

一次，女孩開車去上班，車開到高架上了，突然熄火了。

她開了車門，站在高架上，火急火燎的打電話給老公：「老公，車熄火了，開不走了，你快來幫我呀。」

她老公說：「寶貝，你檢查一下，把檔位掛上再試試。」

「什麼在試試呀，就是壞了，你快過來給我看看。」她急著跺腳。

「你別著急，你啟動一下，看車的指示燈情況，拍照給我看下。」老公繼續耐心的指導。

「我不要，煩死了，你快來給我看看，我啥都不懂。」她大叫著。

等老公開著車過來，一看她的汽車，不禁好笑的說：「你不知道加油嗎，這車沒油了呀。」

她更是氣急敗壞：「我只負責開車，加油不應該你去弄好嗎？害我遲到，把你的車給我開，我早上還要開會呢。」

說罷拿上老公的車鑰匙，上了車，揚長而去。

丟下老公一個人在高架上發楞。

等到下午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上午我開了老公的車，他是怎麼回去上班的呢？

立刻回頭給老公發微信，發現微信已經拉黑，然後打電話，電話不接，馬上發郵件，郵件不回，最後再簡訊。

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自我檢討發送到老公手機上，老公把浩浩蕩蕩的自我檢討文章截圖到我們幾個玩的好的老鄉群里。

只見文章寫著：「最敬愛的老公大人，我錯了，對於早上發生的事情，我深刻的意識到，我這一行為帶來的嚴重後果，對此後果，我總結如下，A、B、C、D、，你平時對我的教誨E、F、G、H、對此發生的事情，以後我絕對要做以下改進J、N、M、、、、」

然後她老公寫了一句話：「這已經是她本月第七次寫檢討了。」

我笑的不行，趕緊回一句：「屢教不改，堅決不予原諒。」

以後的每次聚會，我們都心照不宣的對著那女孩哈哈一笑，只有她不知道，我們笑什麼。

這麼逗樂一對夫妻，這麼作又這麼可愛的女孩成為了我們聚會的笑點。

然而有一天中午，我在她老公的朋友圈看到了這樣一段話：「親愛的寶貝，我們兩個都屬於睡覺很淺的人，一點動靜都會醒，而從今以後，你都不用擔心被吵醒了。」

我不允許自己亂想，什麼都不敢去問。

而第二天中午，看到他又發了一條：「親愛的寶貝，我什麼都教了你，卻忘記教你注意交通安全。」

連續三天，同一個時間發出。

過了很久之後，輾轉知道，那一天中午，女孩下班出去吃飯的時候，經過馬路轉彎的地方，被一輛突然駛出的水泥灌裝車撞上，從身上碾壓過去，當場死亡。

他是在同一個時間去悼念亡妻。

下一份檢討再也來不及寫了，討厭和愛你也來不及說了。

易欣說：「這個世界上，意外太多，防不勝防，你現在還能說衰老是一件悲傷的事情嗎？"

的確，當我們能慢慢老去，特別是跟心愛的人一起老去，竟然真的是一件最幸運的事情。

我感恩，爸媽隨著自然的交替慢慢變老，而我們都還在。

願在2019年、2020年，以及很多很多年後，我們都有機會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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