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次獨自旅行的感受嗎？
各位讀者：
當我們對所謂的「第一次」細加審視的時候，會發現它有著比簡單的字面更為豐富而抽象的意蘊。很多時候它被當成一個篇章的開端，同時又隱藏著無數未知；它還是對事態基調的確認，對未來的走向有決定性的影響。更不用說伴隨其中的奇特而微妙的心思和情緒，期待、忐忑、躊躇滿志、措手不及，如同蒙受某種神秘力量的感召，推開大門之後撲面而來的是漫溢的靈光還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卻不得而知。
但不管怎樣，「第一次」作為一個標誌性的時刻，事後總是讓人難以淡忘。如果就像馬爾克斯所說的「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那我們的生活，一大部分都由「第一次」組成。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旅行總是讓人興奮的，尤其是第一次。但如果給它加上不同的限定條件，也許情況就會變得複雜。但有趣的結果也因此而產生：在不同限定條件的作用之下，不同的旅程，不同的經歷，也都成為了足以載入史冊的「第一次」。
這次，荒野氣象台的小夥伴們分享了一下各自第一次獨自旅行的感受。希望你們在看完之後，也能分享一下你們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借用希臘詩人卡瓦菲斯的詩句：「當你啟程前往伊薩卡，願你的道路漫長，充滿奇蹟，充滿發現。」
台長
紐約
第一次一個人旅行是到紐約，因為籌備了很久的時間所以出發的時候信心滿滿，一直對美國這個由相同的價值觀凝聚起來的國家充滿嚮往，不僅所謂「自由的空氣」，我更喜歡那裡尊重每個人的環境，無論你是什麼階級，什麼信仰，你是 LGBT 群體的一員還是僅僅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紐約，都是一個最好的容身之所，沒有人會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
初到美國，為了省錢住在了新澤西的一家酒店，白天打 Uber 到曼哈頓（最後證明這麼做更貴，還不如在下城租一家 Airbnb），對於這個在熒幕上接觸了無數次的世界中心，我仍然充滿了新鮮感。這裡巨型的退台式玻璃幕牆大廈與出自大師手筆的概念建築交錯，留下仰望時橫平豎直的蔚藍色天空，隨處可見飄揚的星條旗與鴿子，作為宏偉背景中的前景，對美國夢的闡釋再合適不過。這裡寬闊的街道上往來著各色人群，偶有見到漂亮的姑娘我會舉起相機拍照，而她們則熱情的朝我招手，可惜我的英語很差，尤其是見到外國妹子幾乎只能蹦出一句「You are beautiful」，但這裡的人並不會把我當外國人看待，因為只要信仰自由的精神就是這裡的一員，街邊賣某種中東食品（好像叫 Halala）的大叔會熱情地問一句「Where are you from」，我回答「From China」後他會說操著濃重的口音說你好你好。
夜幕降臨的曼哈頓會顯現出更多的複雜性，我見到街角隨處可見的流浪漢，一個南美人在打他的孩子，這個小孩只是望著櫥窗里的玩具不願意離開。中央公園的可樂是4刀一聽，在這裡隨便吃一餐便宜的小飯館也要100多刀，華爾街附近一處中國人最常去的果腹之處是山西肉夾饃快餐店，10刀一個。我漸漸覺得紐約的自由是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你必須要有錢，在唐人街吃四川火鍋的時候與女服務員攀談，發現她是幾乎與我同齡的大學生，在這裡打工補貼學費。我認為一個要以資本為前提才能獲得幸福（不是指物質的享受）的城市不是我心目中的自由都市，我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繼續遊覽這裡，漸漸對高樓大廈有點審美疲勞，雖然這裡的大廈可以自由穿行，門口的黑人保安也很友好，但我仍感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力，就像高中的時候被班主任叫去談話，站在門口遲遲不敢敲門的膽怯，其實進去後班主任也不會把我怎樣，但辦公室就像一個結界，天然是不屬於我的地方。
一個人旅行的時候會缺少與之攀談的人，所以也就多了很多時間思考，也會更多的與陌生人交流，感受城市真正的本質——居民的魅力，對眼前的奇觀不再是簡單的驚訝而更有興趣知道它背後的成因，這是我最喜歡獨立旅行的一點。坐在自由州立公園的草坪上與自由女神像隔江相望，紐約的日光柔和溫暖，這裡有個打扮成女神像的人在招攬遊客合影，10刀一張，我過去拍了張照片，次日到紐約 SOHO 區的一家意餐廳吃飯的時候貼在了那裡的遊客牆上。
Andy
鳳凰
我印象中的第一次獨自旅行，實際上只是一次家庭旅行的尾聲。那是在我上高中時的一個國慶，全家人開車去湖南鳳凰去遊玩。假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意猶未盡的父母多請了兩天假繼續前往張家界，卻勒令我必須及時趕回學校上課（塵世間最荒謬的雙重標準莫過於此）。於是，我便一個人坐上了從懷化回家的夜行列車。
這樣一段簡單的返程之所以能在我心目中被拔高到「第一次」的地位，是因為它具備了第一次獨自旅行應有的心裡要素：緊張。
沒有當年那趟車的照片，只能用印度火車的照片充數了
由於決定得過於臨時，我只買到了無座票。雖然售票員告訴我可以上車之後再補卧鋪票，但當時涉世未深的我哪裡懂這些！？萬一要是補不到票，豈不是要在火車上站十多個小時？我承認我是方了。
就像影視劇里一樣，當你遭遇障礙困擾的時候，身邊總會有一個人出來說「一切都會好的」。我在候車室里心神不寧地等候列車到站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大哥就不停地安慰我，告訴我一定會補上票的。年代久遠，關於他，我唯一記得的也就他的安慰。
那時候哪能想到，再過幾年，自己會買到一張硬座車票，就義無反顧地在火車上一坐就坐二十多個小時，到全國各地周遊。後來又開始嘗試搭便車，一路走走停停地，去往更遠的地方。
潘尼克
北京
自小到大生長在長春郊外的一個小鎮，作為一個女孩，我本來已經打算一生在這裡安穩地度過，但我一直喜歡讀書和看電影，夢想著能見識到更大的世界，遇到更多有趣的人，留在這個小鎮雖然也過得愜意，但我知道這絕不是我的歸宿，所以一次契機讓我獨自乘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
北京對我來說意味著天安門，我來到這裡後第一個到天安門前拍了照，去了故宮和頤和園，周末跑去爬了長城，雖然累得大汗淋漓但我似乎有一種解脫感，這種感覺讓我毫不猶豫地留在了這裡，找到了一份小小的工作，至今已有兩個月的時間。
一個人的旅途充滿了寂寞，北京不是那個東北小鎮，人人都互相認識，在這裡的人雖然都彬彬有禮卻沒有人是我的朋友，北京霧霾有時很重，地鐵裡面永遠在擁擠著，物價也是貴得觸目驚心，我偶爾會有種無力感。但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充滿活力，我可以沉浸在書和電影里，工作也是自己喜歡的領域，有時加班真的很辛苦，早上起來都來不及洗頭，頂著油油的頭髮就到了公司，但看到大家都已經在坐在電腦前工作了，我就有種說不上來的開心，這正是我喜歡的氛圍。
北京是個排外的城市，外地人在這裡生活得著實不易，我雖然領著微薄的工資，每天奔波於地鐵線上，但起碼對我來說，我仍然可以在這裡找到我的歸處，只要我足夠努力和忍耐，這是一個可以實現人夢想的地方。獨自出來闖蕩有諸多不易，留在家裡反而有更多的理由，但我想所有的困難都是需要去解決的，而不是拒絕前往的借口，一個人的旅行自然少不了孤獨，但好在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面對自己的內心，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北京很可能不是我的終點，但我無比珍視這裡所帶給我的一切。
小安
美國
巴士一直往前開，我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凌晨一點。
周圍儘是路燈下模糊不清的廣告牌，只能看到一點山川的跡象，往前只是望不到頭的高速公路。到達目的地後，我有點後悔安排這次行程，這裡不過是一片荒涼之地。司機叮囑我，在樓道里稍等一會，他開始聯繫住房的管家。片刻，走來一位滿是絡腮鬍的男人，身上一股奇怪的煙草味，這種煙草味我後來在卧室也有聞到。住房很簡陋，兩張單人沙發床，被塗得亂七八糟的木衣櫃，桌子上全是灰塵。「明天你應該就會有位室友的，晚安。」管家帶點美國南方口音，沙啞地說著，頭髮蓬亂，像是剛酗酒完的模樣，他靠近我的時候，那股奇怪的煙草味更加濃烈。
在時差的作用下，我徹夜難眠。原本的打算中，這應該是一段很酷的獨自旅行，去一個陌生的國度生活。百葉窗外天色開始泛藍，寒意漸起，我哆嗦著從行李箱翻出兩件厚外套。手機沒電了，我呆望著天花板。怎麼辦，我會提前放棄嗎？有一種淡淡的苦澀冒上心頭。我看了看窗外，一片寧靜。
新的室友比我預想的來得更早，凌晨五點，我從輕度睡眠中醒來。他的動作很小心，換作平時我可能會繼續昏睡。「對不起！」他連忙道歉，他很消瘦，金色短髮中混雜些許紅髮。該不會又是一位吸食奇怪煙草的癮君子罷，我沒做聲，就盯著他看。他也沒再說話，屋內昏暗的光線，沒法看清楚他的模樣。伴隨些許忐忑與焦慮，我漸漸入睡。
出發之前，經朋友描述，這片區域不是很安全，要我多加小心。我當時心不在焉，不以為然，心裡還在暗暗想：都沒有經歷過，怎麼能斷定一個事物的性質。但現在，我的這種樂觀被孤獨和不安打敗，我小心翼翼走向收銀台結賬。收銀員動作嫻熟，從收銀機下抽出一個購物袋扔在一旁，眼睛瞟了我一眼，略帶諷刺地問道：「你是中國人？」她一邊將商品塞進購物袋，一邊看著我。
「是。」我不想和任何人對視，她不經意間的「惡意」也被我記憶在心。「哪個城市呢？」 她似乎有意開啟一段對話，緊接著還問道：「叫什麼名字呢？」我發愣，難道她剛才不是還在嘲諷我是中國人？我尷尬著支支吾吾答了幾句。「我叫 Kathy，這邊很少見到中國人呢，我去過中國，很喜歡哈哈。」 我這才意識到，是我有意曲解別人的好意。
她最後微笑著跟我說了聲再見。
派崔克
北京、杭州、廣州
要說第一次沒有朋友、沒有家人的陪伴的獨自旅行，其實是無疾而終了的。據我奶奶描述，當年父母在外為了我的奶粉錢打拚的時候，我經常間歇性地在鐵路旁的家裡鬧情緒，隔三差五拉著塞滿維維豆奶粉的玩具車，宣布離家出走，試圖一口氣沿著火車軌道走到父母跟前。雖然知道這種鬧劇不斷以我陷入沉睡告終，但每當聽到這個故事，我還是會羨慕自己小小年紀就有這種的「魄力」，因為這項品質，似乎已經從放大版的我身上出離了。
而真正意義上的獨自旅行直到大四才到來——坐了兩天火車到北京，就為了來找留學中介。在一個訪談里，那間中介機構的創始人並未具名，但我為她所描述的願景所震撼，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當晚憑藉採訪中的蛛絲馬跡就鎖定目標，從而決定第二天就去往首都。在北京南站下了車，直奔宇宙中心五道口，出地鐵站時，望著藍天下光禿禿的樹椏，只想感嘆北京的秋天可真美啊。
別的旅行見聞早已在腦中模糊，只記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在中介的辦公室崩潰了一場之後，拿起包就往外走了，繼續前往杭州拜訪朋友。之後，買到了返回學校的硬座車票。比起找到衝破迷茫的虛擬窗口，硬座的體驗可就不那麼理想了。一上車，看到堆滿我座位的垃圾時，我想起了童年時時刻準備奔赴遠方的自己，也許下車沿著軌道前行才是我的宿命。
如果要問我第一次獨自旅行到底是什麼滋味，那我只能代表在凌晨5點抵達廣州，同時散發著詭異氣味的自己，對全北京的銀杏葉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坐硬座了。
一知羊
TAG:荒野氣象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