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談談《三塊廣告牌》
Buckskin Stallion Blues
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Amy Ann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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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在一定程度上很反感江歌媽媽。她在喪女事件中充分認識到了輿論的威力，而當大眾完全站邊她時卻忘了一點，她也可以成為加害者。我理解江歌媽媽對劉鑫的恨之入骨，但我始終覺得我們沒有理由成為她的傭兵。我們沒有感同身受地去體會喪女之痛，卻熱情高漲地去批判、唾罵一個和我們的生活基本沒有關聯的人。劉鑫是錯了，但我和她想法一樣，好死不如賴活著。
《三塊廣告牌》的女主在影片前半段總讓我類似地反感著，但我想國內很少有觀眾和我保持相同看法。我反感她不是因為她豎起了示威似地三塊廣告牌——這種方法一不犯法、二不害人。我反感她，是因為她愚昧地束縛民意，把所有人拉進她的生活。
但是這部標榜挑戰權力機關公信力的電影，卻讓我悄悄抹了三次眼淚。劇情發展頗有點《殺人回憶》的意思，但它的重點也許和我喜歡的《黑處有什麼》一樣並不在殺人兇手是否歸案，而是在烏雲之下，演繹了一個烏托邦式的小鎮生活。
馬廄前自殺的警察局長
我的奶奶死於醫療事故，脾臟硬化手術的成功率是60%，她卻沒能被大概率的幸運眷顧。在奶奶沒有進醫院檢查前，她常常會說「好痛啊，好想死啊」之類的話。2005年我才5歲，我懂事太早，在奶奶手術後極其難熬的那段日子裡問過她：「奶奶，你的夢想是什麼啊？」她極其平淡又堅定地回答我：「夢想，是想死。」
那是我第一次懂得病痛對人意志的摧殘，我無比尊重頑強對抗病疾的勇士，卻也尊重向苦痛低頭的平凡人。劇中的警察局長受胰腺癌折磨，在廣告牌被豎起之時就已只剩寥寥幾月的生命。在他帶著兩個女兒和妻子共度美好的一天假期後，他在馬廄前開槍自殺了。
他寫了三封信，一封向家人交代後事，一封向女主致歉，一封鼓勵警局中原本的暴力「阿斗」。他是個好丈夫，家庭美滿；他是個好領袖，在小鎮上人緣極佳；他也是個無能為力的普通警官，只能順藤摸瓜跟著線索查案，卻始終無所進展。我的淚點在就在於他的平凡和真實，看過了美國電影里太多的英雄主義，卻被一個普通人人設戳中心窩。
他的字裡行間以及他的做法都充滿了黑色幽默，他的死，真正塑造了女主角和男配角。有人說這是今年政治最不正確的電影，但他恰恰是政治正確的化身。
燃燒的廣告牌
初二的時候成績相當優異，自視頗高。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討語文老師喜歡的人，但我初中的語文老師卻打過我一耳光。雖然現在我明白了她的恨鐵不成鋼，但在她一耳光落在我臉上的時候，我曾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尊嚴被擊打的羞恥感。
女主角豎起的三塊廣告牌，初衷或是為了監督警局、提高曝光率，但之後卻演變成了她心中對於正義的嚮往。這一信仰式的實體被人一把火燒掉的時候，她憤怒，卻沒有妥協。人性的閃光點之一就在於對真理的秉持，她從未放棄過。當她被害者家屬的身份被逐漸淡忘後，她非「嘩眾取寵式賣慘」的做法讓我對她大大改觀。
實用的行動比以淚洗面管用多了，堅持不妥協也比始亂終棄困難多了。這種不浮誇的演繹方式，讓我看到了意志在女性身上的高度體現。
醫院中的仇怨和解
我從前不理解我媽媽。和我爸爸離婚後，我媽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意志消沉、喜怒無常。我從來都看不起在感情中沒辦法全身而退的女人，直到我自己經歷之後，我才懂得我媽媽的心境。有誤會的兩者只有在淪為同類時才會激發心中的包容和理解吧。
警局那個帶有輕微種族歧視的暴力「阿斗」大篇幅地演繹了本片中的暴力美學，卻在醫院裡看到了人性至柔的一面。被他從二樓窗檯丟下去的廣告公司老闆意外和被炸傷的他住在了同個病房，當對方向他遞來橙汁（甚至貼心地插上吸管）時，我在心裡默默說：哇，他實在是太美好了！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當二者的利益共邊、個體經歷相似時，仇怨自然煙消雲散。
這部片子在邏輯上還有許多漏洞。警察暴打合法良民後僅僅被開除警籍、女主炸毀警局後仍舊逍遙法外、美國小鎮沒有監控系統……這些細節沒有得以合理解釋，是遺憾，也是劇情發展的必要bug。
我很久沒有在社交平台上公然發表對某一部影片的看法了，因為我深知我的閱歷和功底還不能完全地剖析一部影片的好壞，何況是一部提名奧獎的片子。
但我一個信奉性本惡的人，在這之中看到了人性後天演繹出的至善至柔，看到了一個慘案背後的溫情，看到了七八個豐腴的人物形象，看到了對於絕對權威的質疑和挑戰。仔細想想，也許這就是一個烏托邦小鎮，才有了那些邏輯上不容出現的錯誤。
致敬，希望未來的我，也致力於寫出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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