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43一家四口同回「渭源」,母親兄弟共敘親情
春節後我們準備返回新疆了,路經甘肅時還要到我的家鄉渭源縣去探望我的親人,老母親也在盼我們早日回家團聚。往回走的行程還算順利,花了三天時間就到了甘肅省隴西縣火車站。隴西縣火車站位於隴西縣文鋒鎮(舊稱隴西東鋪),此地到我老家有120華里路。先要向西北經過隴西縣縣城、隴西縣首陽鎮,再走約50華里的路程就到渭源縣北寨鎮,那裡是生我養我的故鄉。這段路全是行人日積月累天長日久踩踏出的羊腸小道,路面自然形成而無正規公路,更無汽車通行,必須要步行。我們一家四口從四川出發時帶有一大包行李,老家人給的臘肉、糯米粉、香腸等物背在身上沉甸甸的。臨行前,小兄弟送了一個背小孩的背簍,很精緻實用,小女兒坐上,由愛人一直背在背上。大女兒一路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對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而言,的確是一樁了不起的事。
我們在隴西文鋒火車站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早乘上汽車,10點多到首陽,簡單吃點飯後,就開始步行往家趕。一路上,走走歇歇,剛開始還有一定的速度,越走覺得我們背的行李和東西越沉,就越來越慢。由於這條路都是自然形成的小道,時而上坡,時而下溝,有時還要過橋或捲起褲子蹚水過去,我們艱難行走到距家還有十多里路程時,我四歲的孩子實在走不動了,我和愛人只好編了幾個故事講給她聽,鼓勵孩子繼續往前走,那時我想能哄孩子多往前進一步就是最大的勝利。
快到家時,我們要經過一處農家小莊院,這時一場意外的事發生了。在甘肅老家,鄉村中各家各戶住地都要用干打壘的方式修個四四方方的圍牆,農民稱它為「莊院」。在莊裡邊才能蓋房子,正門對的正房稱庭房,由一家之主住宿,其它幾面有廚房、偏房、閣房等,有些家還會在某個庄角建個小角樓,俗稱「高房」。我們經過這家莊院時,遇到這家豢養的兩條狗,一白一黃,非常兇猛。看到我們後,它們張著呲牙大口,「汪汪汪」的嚎叫著向我們撲上來了。我立即放下扁擔挑著的行李,手拿扁擔護著全家人的安全,那隻黃狗直撲過來咬著我手中扁擔的另一頭,我和它相持數秒鐘之多,我使盡全力拿回扁擔又高高舉起,總算嚇跑了惡犬。這時這家的主人聽到犬吠聲才來弄走狗,我們才得以安全。這次突遇的險情,把倆孩子都嚇呆了。我是滿身冒汗,兩腿發軟,好長時間仍心有餘悸。養狗的主人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真讓人寒心。甘肅農村比較落後,這種禮貌不足的現象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我為我故鄉人的失禮自責過,今日我遭遇到了,也只有自嘲之。
那個年代,通訊水平低下,農村也沒有電話,要打個電話必須去郵政局,若干年後公社一級機關才有公用電話。這次回家的消息都是事前通過書信互約的,家裡人預計我們快到了,這幾天都有人往我們回家的方向眺望。後來才知曉,老母親盼我們回家,已是幾個長夜難眠了,古人云「兒行千里母擔憂」,此話一點也不假。
在通往我家鄭家坪的村莊邊上有一道深溝,這條溝的名字叫翎子溝。要過這道溝非常艱難,溝深可見底,但沒有正規走人的路,只有依自然結構被放羊的牧羊人踩出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從溝沿盤旋而下。小道只容一人通行,隔不遠就有坎坷不平的土台階可以歇腳,這條小路一旦腳踩不穩就會扭腿崴腳。這樣的路別說我肩挑行李手牽孩子,就是獨身行走也是很難很難的。在新疆生活多年,總在一望無際的大戈壁灘和兵團農場的農田曠野中,哪有如此崎嶇不平的道路。這時在溝的那邊,看到了既親切又熟悉的身影。我的二兄長鄭晉舟和他大兒子吉祥(小名),以及四兄弟鄭明舟邁著堅實有力的大步從我家方向向我們奔跑過來了。他們來不及走小路,而是從農田地塊中直接過來的。他們從對面沿著崎嶇不平的路很熟練的下到溝底,又很快的從溝底爬上來到了我們面前。他們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真讓我們難以置信。就這樣,二哥四弟拿行李,大侄子吉祥背起小孩,我和愛人牽著四歲的大女兒,開始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下移動,真擔心一步踏空後果不堪設想。我們經過近20分鐘時間才移動到溝底,這時二哥他們已爬到溝對面了,他們又返回到溝底把我們接上去。
一路走來才真正體會出人世間什麼樣的路都要走三遭,才能知道你邁出的每一步都存在著艱辛和風險,走好每一步才能安全。
回到家,邁進母親居住的莊院,一股久別的激情油然而生。看到慈母的那一瞬間,不由得淚灑衣襟,緊握著慈母粗糙乾巴的雙手,不知怎樣表達見面的喜悅。我家六個孩子,五男一女,我排行老三,母親和我四弟鄭明舟始終生活在一起。農村人子女成家後大多會分出去另居,所以大哥、二哥成家後均另修莊院生活,但居住距離都很近,只有咫尺之遙。我自十五歲離家逃荒到新疆後,就再無回故里的打算。妹妹也已遠嫁甘肅靖遠縣。最小的弟弟1972年被我接到新疆和我一起生話,我供他上高中學習。我為實現母親的企盼,讓最小的弟弟成人、成才,先安排他在我團讀高中,高中畢業後在我團八連工作,再後來通過我的人際關係又安置在我團畜牧獸醫站工作。後來「文革」結束,粉碎王、張、江、姚「四人幫」,在鄧小平主張下,國家開始恢復高考,我小弟聰明好學,經過努才,考上兵團唯一的重點大學——石河子大學,畢業後留在石河子市從事教學工作。
這次是我成家後第一次帶愛人和孩子回家,因此老母親及家中兄弟們特別高興。正逢剛過完春節,人們還沉醉在節日的喜慶氣氛中。為讓我們開心,老母親把好吃的年飯都留下來讓我們享用,兩個哥哥也以同樣的心情來迎接我們全家的到來。在家鄉,家家都會養一頭肥豬在過年的時候宰殺,以慶祝春節,大年三十晚上都吃臊子面以祝大家長壽,第二天煮一大鍋豬骨頭肉飽餐一頓祝開年生活幸福。為迎接我們的到來,老母親把好吃的煮豬骨頭肉一直留著讓我們吃,使我真的體驗到中國老一代人對子孫的偉大無私的關愛。
有一天,我愛人去大哥家玩(甘肅老百姓把玩叫「浪」、「浪門子」、「浪去撒」),大哥家吃的是雜糧穀子面散飯(類似糊糊),這種雜糧因農村加工條件所限,麵粉磨得很粗糙,做成飯後吃到嘴裡滿口的渣子,很不舒服。當時大哥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後還用舌頭把飯碗舔的乾乾淨淨,這也是甘肅窮困地區農村節約每一粒糧每一口飯的優良傳統習慣。大哥見到我愛人後十分尷尬,邊笑邊自嘲地說:我們如今過的是婁阿鼠(古戲《十五貫》主人翁)的生活。雖是一句自嘲的笑話,多少年後我們仍記憶猶新,反映出當年甘肅農村農民真實的生活狀態。更何況我大哥當時是我們人民公社一所農業中學的老師,每月還享受著國家發放的工資,雖然工資不多,但相比其他農民還是好的太多了。那年月我的家鄉是真正的國家級貧困縣的水平,當然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
回到家後親朋好友、同學發小都聚在一起共敘別情,短短几日,該拜訪的人都拜訪了。在家只待了一星期左右,我們就準備啟程返回新疆了。臨行時看到老媽不舍別離的神態,我心中無限的惆悵、難過。但為了工作,為了養家糊口,只有下決心踏上返回新疆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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