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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的受教育經歷,民國教育最動人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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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先生的《八十憶雙親·師友雜憶》一書,用淺顯的文言文寫成,相當於一本自傳。對於今天的我們,他受教於父母師長的經歷,仍能帶來深刻啟發。

撰文 | 李益眾

學於父親

錢穆的父親非常疼愛自己的子女。

他曾經對人說:「我得一個兒子,就像別人得到200 畝的田地一樣。」

自從錢穆記事起,父親每天晚上回家時,都會帶一點小吃,如蛋糕酥糖之類,放在床前的桌子上,用帽子或者碗蓋著。等錢穆第二天早上起來,揭開帽子或者碗,就會得到一份美食。

可是,等到錢穆7 歲進私塾後,早上起床就再也找不到那份美食了。

母親告訴錢穆:「你已經進入私塾,就算是小學生了。以後就應當學習大人的模樣,與哥哥姐姐享受同等待遇。早上起床後的那份點心,以後就不用再期盼了。」

從給小吃與不給小吃這件小事上,我看到父親對錢穆的愛與嚴。兩者層次分明,絕不混淆。在上學後,父親對兒子的愛並未減少,但是方式變了。這一變化,遵循了孩子身體和心理的成長規律。

錢穆回憶說,父母對我們子女,從無疾言厲色。我們偶爾犯一點錯誤,父母教育子女依舊言語溫婉,期望子女自然悔悟。

錢穆的父親有一習慣,每晚必到街口鴉片館。鎮中有事,也是在鴉片館解決。

那一年錢穆9 歲,常跟隨家僕到鴉片館玩耍。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父親並不禁止。

一天,一位鴉片館的客人問錢穆:「聽說你能背誦三國演義,是真的嗎?」錢穆點了點頭。

另一位客人說:「 今天就現場試一試?」錢穆又點了點頭。

又有一位客人說:「那麼就由我來命題吧。」於是,他讓小錢穆背誦「諸葛亮舌戰群儒」那一段。

那天晚上,錢穆一邊背誦一邊表演,一會兒扮演諸葛亮,一會兒又扮演張昭等人。客人們稱讚不已。唯有錢穆的父親坐在一旁,默默無語。

第二天,父子倆去鴉片館時路過一座橋。父親問錢穆:「認識橋字嗎?」

錢穆回答說:「認識。」

問:「橋字什麼偏旁?」

答:「木字旁。」

問:「把木字換成馬字,還認識嗎?」

答:「認識。驕字。」

問:「驕字是什麼意思,知道嗎?」

答:「知道。」

這時,父親挽著錢穆的胳膊,輕輕地說:「你昨晚上的行為是不是跟這個『驕』很接近了?」

錢穆聽了,如聞震雷,低著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從此以後,錢穆再也不去鴉片館了。

父親似乎不該讓兒子進鴉片館,這是父親失職的地方。但是想想那個時代的社會風氣,也就不會過於苛責這位父親了。實際上,這位父親算得上是相當了不起的「家庭教育家」。從「橋」字到「驕」這樣蜻蜓點水般的自然過渡,真是韻味十足,令人拍案叫絕。

不容忽略的是,兒子錢穆的悟性也是父親教育成功的關鍵,此所謂「響鼓不用重鎚」。如果錢穆不是「響鼓」,父親無論是說再多「橋」與「驕」,還是狠狠地「敲打」,都是沒有用的。此所謂「教育有法,但教無定法」。

等到自己年滿八十的時候,錢穆對父親的教育方法做了十分精鍊的表述:「父親從不作正面教誨,常常側面啟發。」

學於母親

父親去世時,錢穆只有12 歲,哥哥17歲,下面還有年僅5 歲和3 歲的兩個弟弟。此後的歲月,母親憑藉自己的勤勞把幾個孩子拉扯大,所面臨的困難可想而知。

父親去世,族人前來弔唁時提出,由家族裡的「慈善基金」拿出一部分錢,補助孤兒寡母的生活。

母親哭泣著,不答應。她說:「丈夫在的時候,曾經因為『慈善基金』的事情跟族人產生矛盾,留下遺憾。丈夫稍稍感到心安的是,在『慈善基金』一事上從未謀求個人利益。如果丈夫屍骨未寒,妻兒就要領取『慈善基金』,我們有何臉面去見他?」

族人再三勸說。母親迫不得已,把幾個兒子叫到身邊,說:「你們兄弟幾個都聽到了吧?希望你們能夠立大志,早點自謀生路,自立自強。」

讀到這裡,我腦海里很自然地就浮現出孟子所說的「貧賤不能移」。母親的如此骨氣,自然會「耳濡目染」地傳遞到兒子身上。歷史上有「孟母三遷」,這是孟軻的幸運;有如此鐵骨錚錚的母親,這是錢穆的福氣。

錢穆的母親不僅甘守清貧,而且胸懷「大志」。

父親去世時,錢穆的哥哥已經17歲了,族人打算把他介紹到商店任職,掙點錢貼補家用。母親也是堅決不答應,她的理由是:「我的丈夫教兩個兒子讀書,心思懇切。如今大兒子學業還沒有完成。我要遵守丈夫的遺志,為錢氏家族保留幾顆讀書種子。」

第二年冬天,恰逢常州府中學堂新成立,錢穆的哥哥考取師範班,錢穆考取中學班。兩個兒子都很爭氣。

不吃嗟來之食,可能是憑藉本能做出的決定;為錢家留下讀書的種子,這樣的決定則堪稱遠見卓識。一個農村家庭的普通母親,能有這樣的見地,實屬罕見。

事實上,錢穆的母親並不識字,16 歲就嫁到了錢家。她與子女交流時,從來沒有教誨的話語,更沒有斥責,只是閑話家常。每當與子女拉家常時,一定會說到孩子們的祖父祖母和父親,有時還會涉及家族和鄰居間的事情。說的內容聽起來都是日常瑣事,但話語中都暗含著教育,都有一個中心。特別是父親去世後,母親跟孩子們說的,更是以父親的遺言遺行為主。

錢穆回憶說:「那個時候,一家人生活非常的貧困。但是我們兄弟內心並沒有感覺到苦。聽著父親的遺言遺行,反而覺得快樂。」

父親在世時,家裡向鎮上各店鋪購買貨物,都是先賒賬,年終時一次性結清。

父親去世後,錢穆每次上街買東西,母親都會讓他帶著錢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再賒賬。

店鋪老闆覺得很詫異,不接受,說:「你們家不是一直都可以賒賬嗎?為什麼要給現錢呢?」

實在沒辦法,錢穆只得帶著錢回家。

回到家,母親說:「這就讓我們為難了。你父親在時,我們只要稍微節儉一點,總還能應付過去。今非昔比,萬一年終沒錢結賬,可怎麼辦啊?」

到了年終,鎮上的店鋪派人四處收賬,而且會分區分家,認為最可靠者往往最後去收。到錢穆家時,必定是在午夜後,甚至有黎明才到的。

母親就會讓兒子們一直守在門口,收賬的沒來,決不關門。母親說:「如果家裡有錢,就不用常常記掛著債務。但是如果家裡沒錢,心裡難免愧疚難安。」

在這個關於賒賬的故事裡,母親沒有一句教誨兒女的話語。但是,她用自己的行動完成了最深刻的教育。只有這樣的教育,才是最有效的。那些習慣了拿著教材站在講台上談論誠信的老師,應該可以從這個故事中受到很多啟發。

後來,孩子們都慢慢長大了,結婚成家,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子女。母親就對兄弟們說:「現在我老了,也沒有什麼事,主要任務就是督導孫輩們好好讀書了。」

月夜青燈下,老婆婆日復一日陪伴著孫子們讀書。錢穆在家的時候,也會參加這樣的月夜讀書會。三代同桌,在貧苦中享受讀書的樂趣。

學於小學老師

錢穆7 歲入私塾,10 歲進新式小學,名字叫果育學校。

果育學校有一位先生叫華倩朔,既教唱歌,又教國文課。一天,華老師布置了一道命題作文,叫做「鷸蚌相爭」。

第二周星期一早上,錢穆跨入校門,就看見自己上周星期六所寫的作文已經貼在教室外的牆上了,同學們正在圍觀。

華老師的評語寫道:「此故事本在戰國時,蘇代以此諷喻東方諸國。教科書中未言明出處。今該生即能以戰國事作比,可謂妙得題旨。」

錢穆作文的結尾處有這樣一段話:若鷸不啄蚌,蚌亦不鉗鷸。故罪在鷸,而不在蚌。華老師的評語說:「結語尤如老吏斷獄。」

因為這篇作文,錢穆跳了一級。華老師還獎勵錢穆《太平天國野史》一部兩冊。

錢穆後來回憶說:「我這一輩子喜愛讀史書。但是,第一本認認真真從頭讀到尾的史書,就是這一本。」

一件獎品,影響一位學生終身的志向。這樣的事情,似乎並不少見。看似偶然,實則有一定的必然性。

跳級後,國文課換成了另一位姓華的老師。沒想到的是,錢穆竟然又因為一篇優秀的作文再次跳級。而這位老師又獎勵錢穆一本書,書名《修學篇》。這是一本翻譯過來的日本人的著作,書中網羅英法等國家自修苦學而成為名學者數十人,詳細講述了他們的成才故事。

錢穆說:「我自中學畢業後,沒有機會進入大學,但是依然立志苦學不倦,這本書給了我很大的影響。」

兩位老師都姓華,兩次都因為一篇優秀的作文而跳級,兩次都以優秀的書籍作為獎品,而這兩本書都對錢穆的人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偶然事件中,到底蘊藏著怎樣的必然呢?這是值得當今教育工作者深思的。

老師對學生的一句話,一個行動,對於老師來說的可能並不顯得意義重大。但是,對於某個具體的學生來說,可能會產生一輩子的影響。這就應當引起教育工作者注意了:其一,要「謹言慎行」,別亂說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就可能會對學生造成傷害;其二,要「巧言巧為」,有意地說一些看似無意的話,讓學生從中得到無形的教益。言語如此,行為也是如此。

一天,一位同學問老師:錢穆的一篇作文,開篇就用「嗚呼」二字,老師倍加稱賞,這是為什麼呢?

老師回答說:「你真是善忘啊。歐陽修《新五代史》的序論,不都是以『嗚呼』二字開篇的嗎?」

此後,同學們都拿錢穆開玩笑說:你的作文可以跟歐陽修相提並論了哦!

老師聽了這話,很莊重地說:你們不要洗涮他。說不定他將來學有長進,當真能比得上韓愈。

錢穆聽了,心裡十分震撼。從此以後,就暗暗下決心學習韓愈。到了中學後,專心背誦韓愈的文集。

錢穆一輩子的學問成就是否堪比韓愈,似乎難下論斷。但是,老師的這一段話,對錢穆學術人生產生的影響,確實不容小覷。錢穆本人回憶說:「我正式知道學問是怎們一回事,就是從老師的這一段話開始的。」

寫到這裡,我想補充一點題外話:錢穆就讀的是離縣城40 里以外小市鎮上的一所小學。這樣一所農村小學卻能網羅到這麼多的好老師,不僅舊學有深厚基礎,在新學上也能融會,更是深諳教書育人之道。今天,農村小學校舍越來越漂亮,設備越來越先進,卻始終引不進、留不住優秀教師。兩相對比,令人唏噓。

學於中學老師

13 歲的時候,錢穆進入常州府中學堂學習。在這所學校,他讀了三年零三個月。在這裡,錢穆受到的教育也堪稱「優質」。

有一年的圖畫課考試,分臨畫、默畫兩項,默畫的題目是《知更鳥,一樹枝,三鳥同棲》。錢穆畫一長條表示一根樹枝,長條上畫三圈表示三隻鳥,再各加兩個墨點表示每一隻鳥的雙目。墨點很濃,既圓且大。同學們見了,課後戲說紛紜,都說墨點又圓又大,特別像圖畫課楊老師。

不料,同學們的這番戲說被楊老師聽到了,他感到非常憤怒。這樣,錢穆的圖畫分數只有「零下二厘」,不到1 分。學校有規定,各科平均必須要滿60 分,才得升級。任何一科分數不足40 分,都要留級。

幾天後,校長屠孝寬把錢穆叫到辦公室。告誡錢穆,每一科目都要平均發展,不得輕視任何一科。今年考試圖畫課得分太低,已經跟其他老師商量,考慮將其他各科得分多的酌情減一點,移補到圖畫課上。校長讓錢穆馬上去找楊老師請罪,以求得原諒。

沒想到,對學生愛護有加的好校長遭遇了一位犟學生。錢穆跟校長說:「圖畫課考試不及格是我罪有應得,非常感謝校長的愛護之意。但是,我平時對國文歷史兩課非常用心,不願將這兩課的分數減低。」

校長面露怒色,對錢穆說:「你小娃娃不懂事。趕快去找楊老師道歉,其他的話就不要再多說了。」

錢穆去找楊老師。因為校長已經跟楊老師打過招呼,他也就不再斥責這位調皮的學生了。

等到最後成績單發下來,圖畫課分數添加上去了,而國文歷史兩科分數並沒有改動。錢穆說:「由此可見校長對我愛護的誠心。」

事實上,校長屠孝寬對錢穆的關愛從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體現出來了。那時,錢穆正參加入學考試,考的是國文課。屠孝寬走進來巡考,接過錢穆交上來的試卷,略一翻看,拍著錢穆的肩膀說:「這個孩子可以錄取。」

作為校長,怎麼能隨意修改學生的分數讓學生「過關」呢?作為校長,怎麼能隨意地看看試卷就錄取學生呢?校長屠孝寬對錢穆的所作所為,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草率的,甚至是違規的。

在那個時代,校長的這種隨意舉措是較為常見的,很多名人在年幼時都有過這種「被關照」的經歷,錢鍾書即是一例。在當今時代,各項制度越來越嚴密、嚴苛,哪怕是再惜才愛才的校長,也不敢「隨意」,不敢違規了。

那個時代隨意的方式好,還是當今時代的嚴密制度更好?這個可以討論,我不敢妄下論斷。

我心裡感到格外難受的是:當下,一方面制度卡得非常死,看起來似乎沒有通融的餘地,來自貧寒家庭的怪才、天才,往往因此被扼殺,被堵在上升的通道之外;但另一方面,部分校長輕易就能找到制度的漏洞,依然還是很「隨意」,只不過不是為了憐惜人才而「違規」,而是迫於權貴的淫威,貪戀金錢的魅力,照顧親朋的關係。

呂思勉是另一位給中學時代的錢穆留下深刻印象的老師。他教歷史地理兩課,當時只有25 歲,是全校最年輕的老師。

一次考試,呂思勉出了四道題,每題25 分。第三題是關於吉林省長白山地勢軍情,錢穆特別喜愛。

於是,他就從這一題開始答起,洋洋洒洒,寫得入了迷。不料,考試時間到了,不得不交卷。所以,錢穆就只答了一道題就交卷了。

呂思勉批閱試卷時,一群孩子圍在窗外偷看。在翻到錢穆的試卷時,呂思勉仔細讀完,然後在試卷背後密密麻麻地加了不少批註。寫完一張紙後,又加了一張紙,竟然也入了迷,停不下來。

最後,錢穆也不知道呂老師在批語里到底寫了些什麼。他只知道,這張試卷他只答了四題中的一題,竟然得到了75 分。

一個瘋子一樣的學生,遇到了一個瘋子一樣的老師。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他們倆都「不按常規出牌」。事實上,如果我們扼殺了瘋子,往往也就扼殺了天才出現的機會。

再說一點題外話:我們都知道錢穆與陳寅恪等人同列為我國近代「史學四大家」。但是少有人知道,呂思勉也是其中的「四分之一」。在一所偏遠農村初中,能有如此老師,如此學生,豈不令人驚詫?

在這乏味的人世間,能有如此師徒,如此瘋子,豈不令人欽羨?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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