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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抵抗黑暗的最好辦法,是讓自己光明

胡適:抵抗黑暗的最好辦法,是讓自己光明

1962年2月24日下午,台北南港「中央研究院」蔡元培館正在舉行新老院士歡迎酒會,參加酒會的,是學術界最頂尖的一群人物。發表祝酒詞的,是71歲的院長鬍適先生。他指著台下的一位儀態端莊的女士說:我是一個對物理學一竅不通的人,但我卻有兩個學生是大物理學家。一個是北京大學物理系的饒毓泰,一個就是這位曾與李政道、楊振寧合作證驗「對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吳健雄女士。而吳大猷卻是饒毓泰的學生,楊振寧、李政道又是吳大猷的學生。排行起來,饒毓泰、吳健雄是第二代,吳大猷是第三代,楊振寧、李政道是第四代了。這一件事,我認為是生平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

台下坐著的,正是胡適一生引為自豪的學生吳健雄——當時「中央研究院」唯一的女院士,也是美國國家科學院唯一的華裔女院士,居里夫人之後國際物理學界當之無愧的「女王」。

忽然之間,胡適先生晃了一晃,仰身向後倒下,後腦先碰到桌沿,再摔到水磨石地面上,立刻失去知覺……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吳健雄,當即泣不成聲。

一個多鐘頭以後,噩耗傳來。吳健雄號啕痛哭,渾身戰慄,如果不是丈夫袁家騮扶著,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兩年前,吳健雄的父親去世。悲痛之際,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寫信給胡適先生:我一生受我父親和您的影響最大,可惜我父親於今年正月三日在上海故世,從此生死永別,言念及此,肝腸寸斷,淚不自禁矣……

終其一生,吳健雄都記得1936年剛到美國、胡適先生寫給她的那封信:你是很聰明的人,千萬珍重自愛,將來成就未可限量。這還不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我要對你說的是,希望你能利用你的海外住留期間,多留意此邦文物,多讀文史的書,多讀其他科學,使胸襟闊大,使見解高明……做一個博學的人。

胡適先生的死訊像投向平靜湖面的一粒石子,瞬間引起一圈又一圈漣漪。在接下來的一周內,這個消息成為全台灣最大的新聞。

第二天一早,女作家蘇雪林在報上讀到了訃告,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臨近中午,正在家裡打麻將的梁實秋接了一個電話。幾分鐘後他回到桌邊,另外三個朋友發現他整個人都怔住了。過了好半天,他才說:胡適先生過去了。傍晚,梁實秋接到採訪的電話,他說了八個字: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消息很快傳到美國,張愛玲先是驚愕,然後回憶起幾年前她和胡適最後的那次分別:我送到大門外,在台階上站著說話。適之先生圍巾裹得嚴嚴的,脖子縮在半舊的黑大衣里,厚實的肩背,頭臉相當大,整個凝成一座古銅半身像。我跟著向河上望過去微笑著,可是彷彿有一陣悲風,隔著十萬八千里從時代的深處吹出來,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適之先生。

同樣是在美國,唐德剛、周策縱等人組織的白馬社,則開始籌備「胡適紀念專號」。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陳之藩在英國曼徹斯特含著熱淚開始寫《在春風裡》;李敖開始寫《胡適先生走進了地獄》;胡適的論敵徐復觀則放下攻擊,開始寫《一個偉大書生的悲劇》。

那一刻,殷海光看到了自由主義知識分子落日的餘暉;那一刻,獄中的雷震滿眼淚水——他還要等待很多年才會從監獄中走出來。第二天,獄中的雷震在日記中寫道:昨天晚上聽到胡先生去世的消息,晚上做了一晚的夢。先是大哭,夢中哭醒。後來又做夢,和他在一起……直到天亮起來為止。今日上午看報,我兩次流淚,這是三六年秋葬母以後的第一次哭,可見悲哀之甚。這裡送報人說,拿到報,眼就流淚,許多看報的人哭了。

胡適去世幾個鐘頭以後,蔣介石就在官邸里收到了消息。第二天,他就安排蔣經國瞻仰遺容,順便帶去輓聯:「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死者為大,但這只是一句客套話。就在胡適下葬以後的第二天,蔣介石在日記里寫道:胡適之死,在革命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建國思想言,乃除了障礙也。這才是心裡話。

終其一生,胡適都希望做蔣介石的諍友,可惜,歷史沒有真正給他機會。

胡適的死訊,在台灣對岸的大陸,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波瀾。這與幾年前的情況恰恰相反——從1954年開始,經最高領袖授意,大陸發動了浩浩蕩蕩的「批判胡適運動」。中國科學院與中國作協共舉辦了21次批判討論會,全國各地發表的批判文章,總字數超過300萬。高壓之下,絕大多數他昔日的友朋同事、門生故舊都不得不公開發表違心之論。

據說,身在美國的胡適把所有他能搜集到的批判文字都讀了一遍,其中包括幼子胡思杜發表在《中國青年報》上的文章《對我父親——胡適的批判》。他沒有寫下任何辯白或者回應的文字,卻心心念念受此「牽連」的朋友。

他給朋友沈怡寫信說:(批判胡適運動)確使我為許多朋友、學生擔憂。因為「胡適的幽靈」確不止附在俞平伯一個人身上,也不單留在《紅樓夢》研究或古典文學研究的範圍里。這「幽靈」是掃不清、除不盡的。所苦的是一些活著的人們因我受罪苦!除夕無事,又翻看你寄來的兩批批判資料(指大陸批胡適的剪報),不禁想念許多朋友,終夜不能安睡。

一年以後,與晚輩學者周策縱聊起已在大洋彼岸被樹為「神」的論敵魯迅,胡適說:魯迅是個自由主義者,決不會為外力所屈服,他是我們的人。

又過了一年,大陸方面委託在倫敦的陳西瀅給胡適帶話:我們反對的是胡適先生的思想,不是胡適先生這個人。胡適回答:離開了「胡適的思想」,哪裡還有什麼「胡適」呢?

作家蘇小和說,胡適可能是一名中國人走向現代性的起點。從已有的經驗來看,如果你沒有讀懂胡適,很可能到現在為止,你依然是一名沒有常識的中國人。

學者朱學勤說,最難能可貴的是,終其一生,胡適始終堅持著與自由主義這一信仰相匹配的溫和態度。他從沒有被二十世紀那個時代所激怒,在激怒中一起毒化;也沒有淪陷在旨在逃避時代的文人情趣中。他完全有理由走向這兩極的某一極,但是這個溫和的人竟然做到了某種倔強性格做不到的事情——始終以一種從容的態度批評著那個時代,不過火,不油滑,不表演,不世故。這樣一種平和的態度,竟能在那樣污濁的世界裡堅持了一輩子,不是聖人,也是奇蹟。

抗戰最艱難的時候,胡適臨危受命,擔任駐美國大使。出門公幹,為了省下門前叫計程車要付的小費,他都是偷偷跑到大使館門前大道的拐角處才叫計程車。夫人江冬秀給他寄衣服,他寫信說:「一些衣服沒捨得穿,還都很新,不要多寄了!」

胡適去世以後,羅家倫去弔唁,江冬秀告訴他,胡先生的全部遺產,台幣不到五萬,美金一百餘元——這就是26歲就拿260塊大洋月薪的胡適,這就是拿著「民國最高版稅」的胡適……

1962年3月2日,胡適被安葬在台北南港。他的靈柩上,覆蓋著一面北京大學校旗。

胡適之子:胡思杜的人生悲劇

胡思杜是胡適的小兒子,1921年12月17日出生。胡適為次子取名「思杜」,是為了表示對恩師美國哲學家杜威的感念之情。

胡思杜幼時頑皮,不好讀書,喜歡玩樂,好交朋友,但思想活躍。曾做過胡思杜家庭教師的羅爾綱在晚年著作《胡適瑣記》中說,胡思杜從小就有進步思想,比較愛國,熱愛魯迅等等。

1939年,胡思杜隨母親避難上海,胡適委託一位竹姓朋友照看他。1940年11月9日,這位竹姓朋友寫信告訴胡適:「小二在此讀書,無甚進境,且恐沾染上海青年惡習,請兄趕快注意。」胡適遂於1941年5月安排思杜到美國教會學校——海勿浮學院就讀。胡思杜在美國呆了8年,無心讀書。回國後,胡適的許多朋友都積極替他介紹工作,但胡適以「思杜學業不成,不是研究學問的人才」為由婉言謝絕,只同意胡思杜到北大圖書館工作,意在讓他能多讀點書。

1948年初,平津形勢危急。蔣介石親自打電報催促胡適飛抵南京,並派出專機飛到北平接胡適和梅貽琦(清華大學校長)等人南下。胡適決定走,但胡思杜卻不願意隨父母南行。他說:「我又沒有做什麼有害共產黨的事,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胡適夫婦沒法,只給思杜留下許多細軟和金銀首飾,說是讓思杜結婚時用。那年胡思杜已27歲。

北京解放後,胡思杜到華北革命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學習。1950年9月,國內掀起一場「批判胡適思想運動」。許多留在大陸的知名知識分子紛紛撰寫文章,表明「批胡」的立場。作為胡適的兒子,思想進步的胡思杜急切地想要融入新的社會,表現十分積極。他不僅到堂舅江澤涵家取走了父母留給他的那一皮箱財物,上繳給組織,說「他以後用不著這些東西了」,「向黨組織表示他的忠心」,「同時他還說要加入中國共產黨」(江澤涵語)。

他還在報上發表了《對我父親——胡適的批判》,批判父親:「他是反動階級的忠臣,人民的敵人。」斥罵父親是「帝國主義的走狗」,宣布與胡適脫離父子關係:「在他沒有回到人民的懷抱來以前,他總是人民的敵人,也是我自己的敵人。在決心背叛自己階級的今日,我感受到了在父親問題上有劃分敵我的必要。」

1952年11月,胡適應台灣大學和台灣師範學院的邀請,自美國飛抵台北講學。蔣介石專門邀請胡適吃飯,並拿出香港《大公報》上胡思杜批判胡適的文章,胡適笑著說:「我的小兒子天性愚鈍,實不成器,不如總統令郎迷途知返!」

胡思杜原以為與父親胡適劃清了界線,就可以過上平安的日子。後來嚴酷的現實粉碎了他的幻想。

當時,國內批判胡適是「文化漢奸」、「妖怪」、「套著美國項圈的走狗」、「最無恥的賣國賊」。當然,胡思杜也要承受著「漢奸」「走狗」「賣國賊」的兒子的罵名。

不久,胡思杜被分配到唐山鐵道學院「馬列部」任歷史講師。在那裡,胡思杜非常積極努力地工作,想為父親「贖罪」。但由於他是胡適的兒子,所以他仍被視為異類。人們怕受牽連,對他總是迴避,沒有人敢與他接近。其堂兄胡思孟回憶說:「思杜也沒有對象(女朋友),找不到對象。別人一介紹,女方一聽他是胡適的兒子,是戰犯的兒子,女方都不願意了。」胡思杜直到30多歲了仍孤獨地單身度日。

1957年,在反右運動已拉開序幕之後,胡思杜竟然還做著入黨的迷夢。就在他積極主動地給單位領導提了關於教學改革的建議後,學院領導卻說他是向共產党進攻,將他定為右派分子,並把他與父親胡適一齊批判。自此,胡思杜一下子由擁護中共的積極分子,成了「漢奸」、「走狗」、「賣國賊」胡適的餘孽和階級異己分子。

胡思杜對沒完沒了的批判深感困惑和委屈,他認為自己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公開宣布和父親劃清了界線,就可以擺脫父親的陰影,為何還要把自己與「人民的敵人」捆綁在一起批判?他百思不得其解,終於絕望了。於是在一封留給遠房堂兄胡思孟的遺書中寫道:「現在我沒有親人了,也只有你了。你來了我一定不在了,找我的一個同事,他會告訴你我的一些情況。你是我最親的人了,現在我已經死了,你不要難過。你能吃苦、耐勞。我留下的六百多元錢、公債券二百多元,你的孩子若能上學的話,供給他們上大學。一個手錶也給你,留個紀念。希望你們努力工作,你的孩子們好好學習,為社會主義立點功。」

1957年9月21日,年僅36歲的胡思杜精神徹底崩潰,上吊自殺。胡思孟趕到他所在單位的時候,只見大院牆上貼滿了批判胡思杜和胡適的大字報。領導告訴他胡思杜是「畏罪上吊自殺」。幸虧胡思孟是個工人,才敢於收殮他的遺體,在郊外的空地上挖了個坑,把胡思杜草草掩埋,總算入土為安了。

在暴風驟雨般的「反右」運動中,一個正在被批判的右派分子自殺,只能認定是「自絕於人民」。胡思杜死後,媒體沒有任何報道,無聲無息,在海外的胡適一家當然無從知曉。後來胡適雖然聽到一些片言隻語的傳聞,但他總是將信將疑,不敢確信。

1962年2月24日晚,胡適心臟病複發,在台北南港中央研究院蔡元培館逝世。2月26日,他的長子胡祖望聞訊從美國趕回台北,在瞻仰父親遺容、行過跪拜禮後,轉回家中,安慰母親。母子見面抱頭痛哭,江冬秀問:「思杜兒也知道你父親的死訊嗎?」祖望低聲答道:「他已先於父親離世了!」江冬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你說什麼?」祖望說:「我是在美國聽大陸上來的人講的,我怕你們傷心,一直沒敢寫信告訴你們。」江冬秀頓時昏厥過去,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

文革後期,胡祖望從美國給尚在大陸的堂舅江澤涵夫婦寫信,了解他們的近況,並問及他弟弟思杜是否還活著。但當時的江澤涵夫婦一家因為與胡適的關係,也是被整得灰溜溜的抬不起頭,不敢給祖望回信,怕再因「海外關係」、「胡適關係」帶來災禍。於是就把這封信交給了學校的領導,不敢直接給美國的外甥胡祖望回信。

1980年11月,經有關部門重新審查,胡思杜的冤案終於獲得平反昭雪。然而,胡思杜已含冤自盡23年了。

胡適兩個兒子,長子胡祖望早年就讀於西南聯大,後入美國康奈爾大學主修機械工程。畢業後服務於美國斯都德貝克汽車廠,後擔任中國航空公司的工程師、台灣駐美國機構「經濟參事」等職。1980年退休。夫人曾淑昭,兒子胡復。胡氏祖孫三代都畢業於美國康奈爾大學。胡祖望一生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幸福,2005年3月12日病逝於美國,享年86歲。

胡適次子胡思杜的命運就悲慘多了。1939年6月27日,江冬秀對胡適說:「小三(胡思杜)死沒出息,他要學政治,日後做狗官。」可悲可嘆的是,胡思杜不僅沒有做成狗官,最後卻戴著「右派分子」的帽子,用一根冰冷的繩索結束了自己36歲的生命,而且還落了個「畏罪自殺」的惡名!

胡適夫婦生前時時牽掛留在內地的次子,胡祖望也沒有忘記煢煢孑立、36歲即自殺身亡的弟弟。祖望生前曾表示,願死後葬在台北的父母墓旁,並與弟弟相伴。在胡適夫婦墓地的東南側,有一塊胡祖望為其弟胡思杜而置的約四平方尺的小石碑,上刻:「亡弟胡思杜紀念碑。胞兄祖望泐石。」

胡氏同胞兄弟的不同命運,令人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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