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小花大熒幕表現欠佳，國產電影票房全靠男演員撐場子？

電影《七月與安生》是近年來少有的以女性故事為敘事邏輯的電影

電影質量越來越好，票房越來越高，女主角卻不見了。

文 崔一凡

編輯 張慧

2018年春節的中國電影，無疑讓人大開眼界。

票房不斷刷新紀錄，檔期收入57.23億元，同比增長66.94%；大年初一票房突破12億，創全球單日票房紀錄，當天有3200萬人次走進電影院，創造國內單日觀影人次紀錄。

電影口碑越來越好，票房越來越高，卻也出現了一個令人大跌眼鏡的現象——電影里的女主角不見了。尤其是這一次的春節檔，這些話題度飽滿的電影中，女性角色並不出彩，讓人過目即忘。

《紅海行動》是真槍實彈的純爺們兒戲，唯一的女兵強悍起來不讓鬚眉；《唐人街探案2》里，三個男人的鐵三角牢不可破。至於《捉妖記2》和《西遊記女兒國》，不管是自帶話題的白百何，還是流量女王趙麗穎，都沒能在這個春節檔撲騰起水花。

回望過去一年，這個趨勢愈發明顯。《戰狼2》和《妖貓傳》中，女性角色只是功能性的存在。連《前任3：再見前任》這種主打戀愛題材的電影，海報上也主打男明星。只有《芳華》和《羞羞的鐵拳》使用了個性鮮明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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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們討論的並非廣泛意義上的女性角色，畢竟每部電影或多或少都需要男女搭配才能碰撞出故事。只是，那些具有鮮明特色，且能推動劇情發展的女性角色為何越來越少。

仔細觀察會發現，國產電影里的女性角色日趨功能化。不考慮流量因素的話，她們可以被換成任意一個漂亮姑娘。

曾經的中國銀幕上並非如此，以鞏俐和章子怡為代表的中國女星得到過好萊塢的青睞。世紀之交，娛樂文化快速崛起，媒體評選出「四小花旦」章子怡、趙薇、周迅、徐靜蕾，當時也曾有物議。但站在今天的情境里回看，從顏值，演技到票房號召力，她們似乎都當之無愧了。

四小花旦 左起：章子怡、周迅、徐靜蕾、趙薇 圖/視覺中國

畢竟最近幾年，花旦越來越多，特點卻越來越少。從85後的楊冪、趙麗穎到90後的鄭爽、關曉彤，皆有花旦名頭，但是否有花旦之實，還需要時間檢驗。

此外，關於花旦的評選標準日趨單一——看流量。除周冬雨外，大部分新生代女演員並無拿得出手的作品，而憑藉綜藝節目出道的小花更加難當大任。然而在流量時代，演員自身職業素質和受歡迎程度剝離開來，出於商業利益的考量，電影製作者更加傾向於選擇流量明星，雖然片酬不菲，卻可以為票房兜底。

即使章子怡、文淇等「祖師爺賞飯吃」的演員，也需要一部部好戲磨練，與各類導演合作才能逐漸摸索出自己的表演風格。一眾青春洋溢的小花，深諳流量規則，精心打造人設，佔據熱搜榜的時間同她們可獲取的資源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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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的好萊塢，似乎正呈現另一種風貌。

2018年，60歲的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憑藉《三塊廣告牌》拿下了奧斯卡和金球獎的最佳女主角。電影中包著機車頭巾，臉上溝壑縱橫，她冷硬，倔強、滿口髒話，卻令觀眾印象深刻。

第90屆奧斯卡最佳女主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在電影《三塊廣告牌》中的形象

讓一位60歲的過氣女演員擔綱電影，在中國當下的電影市場中無異於天方夜譚。投資人和導演不會拿票房冒險。這個年齡的中國女演員，已經滑落到漏斗的底部，可供選擇的角色只剩下沒什麼發揮空間的母親、岳母甚至祖母。

在《琅琊榜》中精彩演繹了靜妃的劉敏濤告訴火星試驗室，她目前事業發展的最大瓶頸是找不到合適的角色。她在《歡樂頌》中演關關的媽媽，因心急火燎地催婚成為全民討論的話題。類似的角色紛紛邀請她，她只能無奈拒絕。「媽媽」成為她身上難以掙脫的標籤，而她的演技顯然可以支撐起更為複雜、豐厚的角色。

另一個例子是宋丹丹，2017年的綜藝節目《演員的誕生》中，她與鄭爽對戲，全面碾壓流量小花。她後來在與章子怡的爭論中提到，「我這輩子演得爛片太多了」。

作為人藝骨幹，難道不會挑選劇本嗎？顯然不是，她只是沒有選擇。

女演員們被框定在年齡的窠臼里無法掙脫，彷彿女人過了四十歲就成為另一個物種。她們應該是衰老的、泯滅了性別概念的，她們活該以一副討人嫌的樣子催婚催育，活該在廣場舞聒噪的音樂中消磨餘生。

宋丹丹最經典的熒幕形象是白雲大媽，而《昨天、今天、明天》登上春節晚會那年，她只有38歲。這個年齡的女人風姿綽約，卻畫上皺紋，穿上顏色晦暗的毛線外套，扮老扮丑，似乎只有這樣，才符合「中年女人」的身份。

以女性為主要視角的電影並非沒有市場。幾年前，白百何主演的《失戀33天》開啟「小妞電影」的先河，而後類似的角色頻頻出現，引發新一輪審美疲勞。隨著「小妞」掌門人白百何的人設崩塌，這一類型的電影也被市場果斷拋諸腦後。

白百何主演的《失戀33天》開啟「小妞電影」的先河

國產電影描繪中年生活的故事太少，而講述年輕女孩戀愛故事的電影又太多。中國電影人並非沒有嘗試過改變。2017年，張艾嘉自導自演《相愛相親》，豆瓣評分8.5，最終票房卻只有1800萬。名聲顯赫如張艾嘉尚且如此，也無怪乎製片人偏愛流量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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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電影的邏輯本不應如此。

劉敏濤最欣賞的演員梅麗爾·斯特里普生於1949年，45歲出演《廊橋遺夢》。2006年，她主演《穿普拉達的女王》時年近花甲，扮靚扮酷仍然毫無壓力，還有天然氣場。2009年，她主演講述中年人浪漫愛情的電影《愛很複雜》，並獲當年金球獎最佳女主角提名。

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劇照

中國也有像「梅姨」這樣的老戲骨，但60歲女人談戀愛幾乎不可能登上國內大熒幕。

這背後或許是社會觀念對一個群體的禁錮，我們的思維模式局限在特定人群「應該怎樣」，而沒有想到她們「還可以怎樣」。事實上，展示自己的生命慾望和活力並不是年輕人的特權。斯特里普已近古稀之年，依然活躍在電影甚至社會公共領域。

2017年，她獲得金球獎終身成就獎，在頒獎典禮上發表了自己的「政治宣言」，公然嗆聲特朗普，引起世界關注。

2017年，她與斯皮爾伯格，湯姆·漢克斯一同出演《華盛頓郵報》。斯特里普飾演的凱瑟琳·格雷厄姆與《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們與政府展開正面交鋒，揭露了政府掩蓋三十年的秘密。這次行動讓尼克松政府名譽掃地，也點燃了水門事件爆發的導火索。

斯特里普（右）在《華盛頓郵報》中飾演的凱瑟琳·格雷厄姆（左），被稱為「美國報業第一夫人」

洶湧澎湃的生命活力，是她能駕馭各類角色的不二法門。

但這樣演員和角色，在我們的電影中實在太少。國產電影中的女性角色兩極分化明顯，要麼是不諳世事的青春無敵美少女，要麼是滿身市井氣的「老女人」，而那些在特定年齡段才有的風韻，在電影中難見蹤影。

似乎當一個女人容顏老去之後，她就喪失了「被觀賞的價值」，而在很多人眼裡，這就是女人的全部價值。至於精神和內涵層面，這是需要細細品味的內容，這個世界能夠帶來感官刺激的事物已經足夠多，大家哪有那個耐心和時間。

電影市場與大眾觀念互為因果，造成了女性故事的匱乏，體現在電影中，就是女主角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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