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年時間獻給中國女足,水慶霞只哭了一次
【編者按】
3月8日,婦女節。
在上海體育和中國體育的戰線上,女性運動員和教練員早已撐起了大半邊天。曾經榮譽等身的她們,選擇紮根基層,選擇無悔付出,為中國體育的下一代貢獻力量。
從奧運冠軍、世界冠軍轉身,她們傳承著中國女子運動員和體育工作者的財富。
她們的名字,不該被你我忘卻。
水慶霞。東方IC 資料圖
年紀稍長的中國女足球迷,都會記得水慶霞這個名字。
這個曾經喜歡綁著髮帶比賽,幾乎打過除了守門員外所有位置的上海球員,如今依然還在足球的綠茵中耕耘。
從她走上足球之路,已經30多年過去了。18年的球員生涯,17年的教練生涯。就像她自己所說,「我是把整個青春都獻給了足球。」
對於這項運動,她有超越了大多數人的執著。
上海女足隊員們興奮地把水慶霞拋向空中。新民晚報記者 張龍 攝
半路出家
水慶霞的足球路,是從田徑跑道上開始的。
11歲,她就進入了體校練習田徑,但偶然的機會,讓她成為了上海女足歷史的見證人。
1983年,她聽到了推薦自己去女足隊的消息,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去踢足球?女孩子踢足球,感覺太可怕了。」
這樣的反應不奇怪。那陣子,女足在上海甚至全中國都是個新鮮事物——那也是上海歷史上第一次建立女足球隊。
想了想,水慶霞還是去了,「那時候我的想法也比較單純,既然踢球,那就踢吧。」畢竟教練也勸了她,因為身高原因,田徑路她很難走下去。
於是,17歲的「高齡」,她第一次學踢足球。一開始,完全是足球「白板」的她連顛球都不會。
不過走到了綠茵場上,水慶霞才發現,原來自己在足球上還真有點「天分」。
1983年開始轉行足球,參加上海女足的選拔,100多個人來參選,練田徑的水慶霞直接進了一線隊。
跟著教練學帶球、學傳球、學戰術……短短一年之後,女足國家隊集訓的名單下來了——水慶霞成了中國女足歷史上第一個被徵召的上海球員。
談到自己當年的經歷,水慶霞對澎湃新聞記者笑言,自己還是「有點悟性」。
熟悉她的球迷都知道,水慶霞的「絕招」是定位球。1997年全運會,她曾經角球直接破門,2001年全運會決賽更是上演自由球「世界波」一劍封喉。
但其實,她的定位球卻曾經是「災難」,「那時候我們隊里後衛頭槌很好,但每次我一罰角球,東一腳西一腳,總是踢不到那個點上,真是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很內疚。」
沒有別的辦法,水慶霞就是一個字:練。
球隊下午兩點鐘開始訓練,她就一點半抱個球去場地上專門踢定位球。訓練課完了,她再自己留下來加練。後來教練看她天天如此,也提前就到了場地上陪著她訓練。
有這樣的勤奮,水慶霞足球水平的飛漲自然不會讓人意外。1986年、1993年兩次亞洲冠軍,1996年奧運會亞軍,水慶霞都是女足國家隊中的重要成員。
球員時期的水慶霞。
7年的鋼板
平日里,水慶霞大多數時候比較喜歡穿長褲,因為她的腿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那是1993年,她留洋日本時在一場比賽中受傷留下的。右腿脛骨骨折,醫生往她腿里埋了一根30厘米長的鋼板,一直快頂到膝蓋。
按理說,平常人骨折受傷,恢復之後,鋼板就該取出來。
但水慶霞偏偏就連這個「空檔」也找不到。上海隊的比賽,國家隊的比賽,平日里停不得的訓練,這一拖,竟然就是7年。
2000年,水慶霞34歲,已是功成名就。這個時候,才終於進了醫院要了結這箇舊傷。
「到了醫院一看,因為在裡面放得太久了,都粘連了。醫生說你這個取不出來,要不然再重新把腿骨打斷。」
「我說那怎麼能行,您再給我想想辦法。當時因為這鋼板型號太老,連配套取鋼釘的設備都沒有了,後來是用了一種比較『原始』的辦法才給敲了出來。」
直到今天,水慶霞的傷腿還會時不時的有點反應。陰雨天,或者運動量大了,就會有些酸疼。
2001年完成全運會衛冕之後,水慶霞才終於掛靴,那一年,她已經是35歲。
在女足圈子裡,她的職業壽命算是比較長的。另一位上海女足名將孫雯退役時33歲,而當下,國內女足球員不到30歲就掛靴也是司空見慣。
其實在退役時,水慶霞覺得按自己的身體狀況,還能夠再繼續踢下去,「但總該退下來了,不可能永遠一直踢球。」
而對於自己的未來,她也早早做好了打算:當教練。
剛一掛靴,水慶霞就成了上海女足的助理教練,兩年後又主動競聘去做了國青隊的助理教練。
「我十幾歲的時候,教練就很關心我,感覺這是個很神聖的職業,後來慢慢也立志以後要當教練。」這是水慶霞走上教練崗位的緣由。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份工作,難度和壓力比起做球員來,只多不少。
「凶」和「氣」
如果是第一次見面,或許你會覺得水慶霞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有的人見人就會自動換上笑臉,她絕不屬於這個類型。
在訓練場上,她也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嚴師」,拿她自己的話來說,「球場上、技術上的東西,沒有什麼可商量的。」
在她帶過的球員眼裡,水慶霞的確稱得上是有點「凶」。訓練達不到要求,教練的喝斥往往很快就跟過來了。
但很多人看不到的是,每當球隊的狀況不好,她生氣的不僅是球員,更是自己。
2009年,從國青回到上海隊,開始擔任上海女足青年隊主帥時,水慶霞對自己是很有自信的,「經過了國青的經歷,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感覺自己也應該去主教練位置上學習怎麼帶隊了。」
然而4年下來,最重要的一堂「考試」——全運會,她卻輸了,連小組賽都沒能出線。
時至今日提起那屆比賽,上海球迷依然會憤憤不平,有人說,上海隊是被「黑」了。
但對於主教練水慶霞來說,結果高於一切,即便球隊實力足夠強勁,前兩年拿了3個冠軍,但輸就是輸,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也一度想要離開。
「當時就是有些接近崩潰吧。感覺也不能給隊伍更多的東西。所以想休息一下,可能去做做講師,再去學習一下,以後能做得更好。」
但最後,還是隊員把她留了下來,「一方面是隊伍需要,一些隊員也希望我留下來,不然可能有些隊員也走了。情感上還是很捨不得。」
帶上一線隊,水慶霞的目標就變成了2017年全運會。
她對自己「逼」得不可謂不緊。2014年有一次踢江蘇隊,球贏了,但上海隊上半場打得有些亂,結果就「氣」得她看了半宿的錄像才睡。
而在2017年初,她又經歷了一次不小的手術。恰逢上海女足贊助商撤資,隊員都無心訓練,她心焦如焚。醫生說,你得休息一個月,不要大運動量活動,不要大喊大叫。
結果,她歇了10天,就飛去了昆明帶隊冬訓,「隊員還是很好的,看我身體不好,訓練都主動去做。」
終於,這一次「考試」,她贏了。除了拿下冠軍,上海女足還創造了歷史上全運女足決賽的最大比分。
而在終場哨聲吹響後,很多球員哭了,但水慶霞沒有。她說,奪冠放假時給自己的獎勵只有一個:睡覺休息,「太累了」。
「水媽媽」哭了
如今再回想自己早年當教練時的脾氣,水慶霞自己也有一些「反省」,「如果能對球員鼓勵多一點、說話肯定的東西多一點,不像以前那麼強硬,可能會更好一些……」
「我自己想法其實也很單純,就是想讓隊員知道她們需要什麼,但可能隊員就不理解。」
如今,女足訓練的條件相比水慶霞做球員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訓練基地的草坪不像當年那樣夾雜著許多石子,上海體育部門提供的住宿訓練條件、團隊配備,更是讓其他許多地區的女足隊伍羨慕。
水慶霞那個年代的女足,講的就是「三從一大」,靠艱苦的大運動量訓練打造球隊,到了現在,世界足球早已有了太多的變化和發展。
而水慶霞,也一直都在不斷地學習。
17歲時,她學的是顛球、足球技術。35歲退役後,學的又是怎樣做教練,調教球隊的戰術。
「好學」是她的長處。就像之前在國青當助教時,不管有什麼講座、學習班,她都會趕著去上。而在執教上海隊之後,她在業餘時間也常看足球方面的書,正如她說的,「人還是要不斷學習。」
「現在90後、甚至00後的球員,跟我們60後、70後的差別太大了。不像我們那個時候比較單純,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能更加『脆弱』一些。加上女孩子本來也比較敏感,可能一句話,一個語氣,就會產生一些想法。」
「不過從隊員的角度來看也能理解,畢竟這麼辛苦。而且大環境也是這樣,現在年輕人也希望能過得舒服一些。」
當水慶霞提起手下隊員,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就像是一位母親在談讓人頭疼的自家女兒。未來,她還要和這些像自己孩子一樣的隊員一起,在足球路上走下去。
事實上,雖然在天津全運會奪冠時沒哭,但不苟言笑的水慶霞後來也有一次忍不住流淚——那是一次電台採訪,隊員們把她叫做「水媽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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