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原諒了你，只是……
1
那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放學以後，大家像正要去采蜜的蜜蜂一樣，傾巢而出……
路上的我們像蜜蜂一樣，飛舞著雙臂，歡喜著，打鬧著，馬路上黑壓壓地一片，全是放學歸家的孩子，嘰嘰喳喳，鬧鬧騰騰。
不一會兒我就到家了，跟同村的同學揮別走進院子看見媽媽正在屋檐下聚精會神地鍘豬草。
她一手緊緊地箍住青草，一手拿著鍘刀，當鍘刀「咔嚓」一聲落下時，上面留下了青草的汁液，綠綠的，滑滑的，院子里飄逸著青草的芳香。
我放下書包，就迫不及待地倒水喝：「媽，今天沒去地里啊？」媽媽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我心裡「咯噔」一下，吐了吐舌頭，喝完水就規規矩矩地去做作業了。
通常這種情況說明媽媽今天心情不好，可不能惹她，否則就是自找苦吃。
院子里突然好安靜，彷佛只有媽媽鍘豬草咔擦咔擦的聲音，還有我的心跳聲。
好不容易把作業寫完了，我把書本都收拾好，放進書包里。
2
媽媽坐在客廳里看見我把書包掛好，拍了拍旁邊的凳子：「來，坐這裡，我們聊聊！」
我點點頭，依言過去，面對著媽媽，正襟危坐在那個紅色凳子上。
媽媽和顏悅色地說：「你頭上的那個蝴蝶結挺漂亮的，在哪裡買的？」我輕輕地摸著蝴蝶結，洋洋得意地說：「學校門口的小賣部啊。」
媽媽咳嗽了一聲：「幾塊錢呀？在哪裡買的？」我仰著腦袋，眯著眼睛努力回憶道：「嗯，好像是三塊多吧，我忘記了！」
太久遠了，好像都買了兩三個月了，真的有點想不起來了……
3
突然，媽媽眼角的魚尾紋挑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你拿了我放在床頭被子下的錢？」
我的腦袋像挨了一拳似的，恍然大悟，有點暈眩，有點緊張。那事都過去幾個月了，媽媽一直沒發現，我以為.......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咽下一口唾沫，故作鎮定地說：沒有啊，我都不知道你把錢放在床頭。」
媽媽抬起瘦削的胳膊，指著我頭上的蝴蝶結：「那你買蝴蝶結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敢看母親的臉，用自己都快聽不到的聲音：「那是我撿的。」
你跟誰一起撿的？
我...我....自己撿的。
媽媽啪的一聲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桌面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不是你拿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開始出汗，不停地揉捏衣角，雙腳腳趾恨不能緊緊地抓在地上：「是....是的，我偷偷拿的。
4
媽媽騰地一聲站起來，「啪」地一聲響，媽媽給了我一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疼，指著門後的那個角落：「給我跪著！」看著媽媽氣急敗壞的樣子，我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走向那個讓我渾身顫慄的角落。雙膝跪在地上，手放在膝蓋上，汗淋淋的。
她轉身拿起香盒上的棍子，那棍子有小拇指粗，一米長，看起來特別精悍。她大聲地怒吼道：「把手給我伸出來。」我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掌。
「看你今後還敢不敢偷大人的錢？看你今後還敢不敢騙我？看你今後還敢不敢不聽話.....」媽媽一邊歇斯底里地訓斥我，一邊揮動著手裡的棍子。
她的臉通紅，眼角旁的青筋凸起來，面目猙獰。
棍子像雨點似的落在我的手掌上，我開始咬緊牙關，馬上就齒牙咧嘴、左右躲閃。
棍子開始揮向我的胳膊、腿上、背上、屁股上.....全身都疼得刺骨，痛得鑽心。
終於，我淚流滿面地哭著喊：「我錯了，再也不偷了。」
媽媽不為所動，仍然咬著下唇，使勁地將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揮向我。
我仍不住地尖叫著，痛哭著.......雙手抱著頭，背向著她，瑟瑟發抖地蜷縮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
過了一會兒，媽媽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將棍子放回原處：「自己去給我好好想想！」說完就離開了。
我哆哆嗦嗦地攤開自己手掌，一片通紅，還有些地方腫脹起來了；提上褲腿，一條一條的印記就像蟲子一樣爬滿了整個腿肚。
我抹著眼淚，走到院子里的穀草剁下，嗚咽地越哭越凶……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偷過錢。
5
初中後的一天，媽媽正在卧室收拾東西。我到家就跟媽媽彙報：「媽，這學期還得交五十元的卷子錢。」媽媽看著我，嘆了一口氣道：「好，下午就交，你先出去，我一會給你。」
這樣的情況發生過無數次，我終於忍不住地脫口而出：「你幹嘛像防賊一樣防我，我又不偷你的錢。」
她瞟了我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以前偷過的，你忘了？」
我一下就火了：「是，可是我知道自己錯了，也挨打了，也道歉了，你不是也說過原諒我了嗎？」
媽媽點點頭，振振有詞地說道：「我是原諒你了，可是不再信任你了。」
我驚呆了，心像掉在了水裡一樣，涼涼的……
信任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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