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哪些姑娘裹了小腳，曹雪芹為何要模糊化這個問題

「三寸金蓮」，起源於北宋，發展於南宋，鼎盛於明清。

《金瓶梅》里的女主角潘金蓮，引以為傲的就是有雙金蓮，所以乾脆就以此為名。

曹雪芹是清朝人，正值裹腳之風盛行，他耗費畢生心血所創作的《紅樓夢》包羅萬象，那麼，其中的女子是否裹腳呢？

可以確定的是，書中尤二姐、尤三姐是肯定裹腳的。

二尤

第六十五回 【賈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寫道賈珍、賈璉和尤氏姐妹一起飲酒，尤三姐的裝扮是：

「這尤三姐鬆鬆挽著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

這裡的「金蓮，」很明顯是指小腳。

尤二姐

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限吞生金自逝】寫到尤二姐由王熙鳳帶著見賈母之際：

「賈母細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他的手來，我瞧瞧。鴛鴦又揭起裙子來，賈母瞧畢，摘下眼鏡，笑道：倒是個齊全孩子。」

鴛鴦揭起人家尤二姐的裙子幹嘛？

就是讓賈母來看尤二姐的小腳，並且，賈母看了後也很認同尤二姐，還因此誇尤二姐比鳳姐還要俊些。

可見，二尤當是裹腳的。

晴雯

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雲偶填柳絮詞】寫到一個隆冬清晨，寶玉晨起見晴雯、麝月、芳官三人在嬉戲打鬧，此處有關晴雯的描寫，頗有意思：

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

晴雯穿著「紅睡鞋」，這是幹嘛的？

紅睡鞋

清代徐柯的《清稗類鈔》記載：

「睡鞋，裹足婦女所著以就寢者。蓋非此，則行纏必馳，且藉以使惡臭不外泄也。」

大白話來講，就是：「睡鞋」是裹腳的女人睡覺時穿的鞋，目的是為了避免睡覺的時候裹腳布散了一大堆，此外還避免裹足產生的腳臭味。

睡鞋只有纏足的女子才穿，故曹雪芹雖未寫明愛美晴雯是小腳，但也給了足夠的暗示。

以上為曹雪芹原本前八十回，可確定裹腳的三個人物，那麼其餘眾人是否裹腳呢？

我們通讀八十回，可以匯總出如下信息：

王熙鳳

可以推測，鳳姐和薛寶釵，是不裹腳的。

王熙鳳貴為榮府大管家，除卻殺伐決斷，理財有方之外，還少不了天天各處行走，處理糾紛。

總在賈母、王夫人面前露臉彙報工作的她，若為小腳，豈能遊刃有餘的處理如此繁重的工作。

再說說薛寶釵，她家數代經商，且商人社會接觸面極廣，思維開闊，又深得其父寵愛培養，自幼博覽群書。

薛寶釵

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原文寫到她：

「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去過北京大觀園的人因該知道，這段距離可不近呀，試想寶釵要是小腳，她還有能耐一個人蹦蹦跳跳的去追蝴蝶？

第三十六回【綉鴛鴦夢兆絳芸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中寫道：

寶玉誕辰次日，妙玉送來生日拜帖，自稱「檻外人」，寶玉疑難如何回復，便跑去找黛玉幫忙解決，半路遇到邢岫煙，邢岫煙的此次出場很特別，原文寫道：

（賈寶玉）想罷，袖了帖兒，徑來尋黛玉。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顫顫巍巍的迎面走來。

邢岫煙好端端的，走路為什麼「顫顫巍巍」呢？

這是在示意邢岫煙是裹腳的嗎？

其實也不盡然，因為邢岫煙極為貧寒，大冬天還得當棉衣度日，辛虧寶釵施以援手才解決。

所以這裡曹雪芹應該只是描述邢岫煙日子過的緊巴巴，凍得瑟瑟發抖。

最後，再說說女一號林黛玉。

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寶釵生病，黛玉去探望，原文寫道：

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話猶未了，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

林黛玉素有「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之名，更兼自幼體弱多病，走路怯弱不勝，故而此處「搖搖」二字倒也符合黛玉病態之姿，不一定在寫黛玉是小腳。

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一文寫有：

眾人賞雪，黛玉、李紈、邢岫煙、寶釵、湘雲等人著裝，而黛玉、湘雲尤為詳細，原文：

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

湘雲笑道：「你們瞧我裡頭打扮的。」

一面說，一面脫了褂子。

只見他……腳下也穿著鹿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清初的文人尤侗寫過《五色絲-滿裝美人》一詩，描寫的就是三寸金蓮穿小靴，其中有句：

羔兒三寸小烏靴

此處黛玉的「羊皮小靴」湘雲的「鹿皮小靴」，就有人斷定，湘雲和黛玉都是小腳。

但是要指出的是，黛玉那年約莫才十二、三歲，而史湘雲比她年紀還小，且女子的腳本來就小，所以穿小靴很正常。

像史湘雲這般女中豪傑，纏足也不符合她的人設。

史湘雲

不過可憐湘雲自幼父母雙亡，叔叔嬸子養她，生活卻有難言之隱，被逼裹腳，亦不無可能。

其實，通過上述推理，我們不難得出這個結論：曹雪芹是在故意模糊化這個問題。

當時滿清入關，屢屢下詔廢除纏足，卻收效甚微，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滿族人是不裹腳的，一些加入滿洲旗籍的漢人，也是不裹腳的。

而曹家，正是漢八旗的成員，那麼書中一旦涉及裹腳，本來駁雜的劇情需要所考慮的問題就更多了。

譬如：賈府是滿還是漢？

一旦黛玉裹腳，而湘雲不裹腳，這背景一下子就坐實了，本來《紅樓夢》一書就在描寫封建社會上層建築的崩塌，書中平靜的表象下，波雲詭譎、衝突不斷，倘若坐實了背景，其能流傳下來的可能性將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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