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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勒的未完成

Emil Orlik 1902年為馬勒作的肖像

2018年3月4日的上海如同提前進入了梅雨季節,沉重的空氣中飽含水分與熱量。上交音樂廳外的復興路上,昏黃的路燈努力掙脫水汽的包圍和梧桐枝椏的封鎖,勉強把半條街點亮了。收票賣票的黃牛在開場前爭分奪秒,證券交易員般揮舞著一疊鈔票,一簇簇湧向前來買賣的路人,企圖圍剿每一張余票。他們不顧夜色下的老法租界已漸漸入睡,高聲叫賣的呼喊在狹窄的街巷回蕩,如同夏夜的酒肆排擋。

這鬱郁凝滯的氛圍,猶如維斯康蒂《魂斷威尼斯》鏡頭下伴隨馬勒《第五》柔板慢慢展現的水城。托馬斯·曼筆下的作家化生為1911年臨終的作曲家。他那已被接二連三的亡兒之傷掏空的身軀本是要去陽光明艷的度假勝地療養,不料踏入的是即將爆發霍亂的葬身之地。古城被悶在了四處瀰漫的驅疫煙霧中,每一聲咳嗽都如敲響的喪鐘。乃至當晚上交上演的馬勒《第十》終曲樂章中,第二小提琴尾排的一位女樂手禁不住的幾聲噴嚏都讓我內心產生了一絲恐懼。

《魂斷威尼斯》海報

當然馬勒既未染上霍亂也非死於威尼斯,然而他的病症卻似乎也同反常的天氣相關。1911年初的冬末春初,紐約竟然在二月出現了40攝氏度的高溫。漂洋過海正在卡內基音樂廳籌備演出的馬勒忽覺咽喉劇痛,但仍堅持完成表演。而那竟成為他人生的最後一場音樂會。當年5月18日,他因心內膜炎和併發症死於維也納,留下了他誠惶誠恐但依舊未完成的《第十交響曲》。

馬勒的妻子阿爾瑪在回憶1910年的聖誕節時曾寫道,「他總是在冬天整理他夏天創作的作品;這次整理的還一直是《第九交響曲》,因為《第十交響曲》還沒有結束,他有著某種形式的膽怯,怕接觸這部作品。」(見高中甫譯《憶馬勒》)。這份「膽怯」中有多少是源自貝多芬以降的作曲家交響曲不過九的魔咒,我們不得而知。但阿爾瑪顯然故意隱匿了她的不忠在馬勒創作中止中所起的作用。時過境遷,如今再去翻動當年的花邊新聞已經毫無意義。但屢遭打擊的作曲家在1910年夏初創《第十》時的再有此番遭遇,彷彿讓死神提前顯靈。整部交響曲的教堂拱頂式結構(1. 行板-柔板,2. 諧謔曲,3. 不太快的小塊板,4. 不太快的諧謔曲,5. 緩慢的終曲)和第五樂章里如從地獄傳來的低沉鼓聲已然是馬勒為自己作的葬禮進行曲。

馬勒的妻子阿爾瑪

不知是幸或不幸,阿爾瑪沒有遵從丈夫的遺願毀掉未完成的遺稿,終於讓後世的補充整理得以實現。上交此次演繹的馬勒《第十》是諸多版本中最為流行的一個:英國音樂史家德里克·庫克與同僚在1960為紀念馬勒誕辰100周年而「修復」並最終於1989年定稿的「庫克最終版」。

當晚的演出著實讓人「悲喜交加」。不知應歸功於德國指揮彼得·魯齊卡的精確解剖,還是上交樂手們的出色演繹,抑或是上交音樂廳的清晰音效,馬勒《第十》第一次不再讓人昏昏欲睡。無論在馬勒幾近完稿的第一樂章,還是庫克根據只有總譜縮編完成配器的四、五樂章,樂團各個聲部明確分工與緊密配合都讓馬勒個人印記昭彰的交響手法和不和諧音色淋漓盡致的展現。若要對現場吹毛求疵,大概就是第一樂章中提琴聲部的導引結束後樂團整體進入時有細微的錯拍,以及第二樂章結束後有些觀眾按捺不住的零星掌聲了。而後者何嘗不是另一種完美——第二樂章的諧謔曲本來是用作終曲的。及至攝人心魄的鼓聲拉開第五樂章,圓號與長笛獨奏讓樂曲重歸安寧,優美弦樂柔板中,前四個樂章的元素終於匯總升華成馬勒獨有的和聲想像,視死如歸般的平靜。

走出音樂廳,一日鬱結終得傾瀉,夜空里已經雷電交加、大雨滂沱,或是上蒼為馬勒留下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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