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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白云:又見大哥

昨夜我們這個東北小城下了今年第一場雪。

潔白的雪,晶瑩剔透,透著一份沉靜,透著一份寧謐。讓人不忍心有一丁點的踐踏,我遙遙地注視著這雪後的景緻,心緒飄遠。

我總是固執地認為沒有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的,沒有雪的冬天顯得沉鬱黯淡,缺乏一種內在的靈韻,我覺得冬天一定要有雪,就像春天一定要有美麗的花兒一樣。

就在我默默地沉浸在雪的心境中時,手機響了,是三姐打來的,她告訴我,大哥住院了,挺嚴重的,膀胱癌,明天手術。

還告訴我,大哥說他特別想我,讓我過去看看他,放下電話,那滋味就像是剛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一段時間,把熱淚一顆一顆打撈一樣,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東西在穿行。

我趕緊地找出大衣,穿上,臨出門時,我用手抹了抹眼角,用越來越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地去面對吧。

下了樓,北風在耳旁涼涼的走,我沐著風,腳步有些飄忽,我在路上走著,一些思緒在風中漂泊,有些痛。

很不願憶起與大哥之間的一些糾纏與過往,特別是在這樣的一個時刻。想起那些往事總讓我有一抹疼痛恣意心靈。

我使勁地甩甩頭,想把那些回憶甩掉,可它們卻頑強地在我心尖飛盪,滿眼是駐留心中的遺憾,似乎心中的遺憾會在我的回憶中釋然。我的心裡翻騰著那些我一直都不願想起的過往。

大概,是我遺腹女的命運讓我對大哥一直懷有父親般的感情。

可是,從媽媽去世後,我突然對他有了怨恨,是因為他沒有供我上大學?還是親手打碎了我的初戀?大概都有吧,那時青春年少的我受到了成長以來最嚴重的撞擊,我捧著媽媽的遺像涕淚橫流,肝膽俱裂,心碎欲絕。

沒有人顧及我的感受,特別是大哥顯得很冷酷地說,「十八歲,該獨立了,養活你小,不能養活你老」。就這樣我按部就班地工作了,結婚了,走進一個家門,有了兒子。

很長時間我都不願意見到大哥。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時常流些遺憾的淚水,為了我沒能步入大學之門,也為了我那逝去的初戀。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結一直在我的心裡,就像縹緲又浩大的雲霧,遮擋著我的青山綠水,使得我的青春山水曾經長時間地瀰漫在霧氣中。

以後的歲月里,每年與大哥見上那麼有數的幾面,淡淡的,隨後分別,沒有什麼熱烈的場景,總覺得還有大把的日子在後面等著,見就見了,走就走了,從來沒有在心裡留下什麼觸動。是我與大哥之間的親情淡薄了還是我的心裡一直記著什麼放不下!

我懷著複雜的心緒走進了230醫院住院部,坐電梯上了七樓,推開高幹二病室的門,就看見大哥有氣無力地躺在病床上,三姐在陪護著他。

大哥看見我時,抬起他混濁的雙眼對我艱難地笑了笑。

笑,在我眼裡總是美好的,但大哥笑的艱難卻讓我有了痛心的感覺。

在看見大哥的剎那,那些紛飛的過往一下子散去,獨愴然涕下,淚水撒了我滿臉。「大哥」我只喊了這兩個字,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老妹子,你差一點就看不見你大哥了」。大哥的聲音明顯帶著令我心酸的顫音。我看著他,目光越來越溫軟,我的心突然有了牛奶般的溫潤,以前所有的對大哥的芥蒂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我撲到大哥的身邊,撫摸著他冒出了絲絲白髮的頭,手指伸進他的頭髮里輕柔地為他梳理著,溫暖湧上心間。

親情在此刻有了生命的鮮活,一切的怨恨都化為了烏有。

山是轉的,水也是流的,當我在這一天,看到了病塌上的大哥,我的世界晴朗了,雲開了霧散了。

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想到了一句詩:「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經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看不淡看不開呢?心裡的冰早就化了,暖融融的親情早就把血捂熱了。

三姐說,奇了怪,這幾天,大哥誰也不叨咕,專叨咕你。我往大哥跟前又挪了挪,握住他那滿是青筋的瘦弱的手。

記憶中,這是我唯一這麼近距離地面對大哥,他微顯變型的臉讓我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他一直盯著我看,眼角濕著,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負疚感,我讀懂了,但我甚至不願意讀懂。我們長時間地用眼神交流著,沒有言語,我相信他也讀懂了我,我看到了他嘴角邊溢出了一絲微笑。

病房裡異常安靜,大哥說,他想抽支煙,我與三姐把他扶了起來,給他點了一支煙,他一口一口吸著,眼睛裡有明顯地悲哀,煙,在燃,像是生命之燃,在快要吸完這支煙時,他不吸了,彷彿害怕燃盡的那一刻。

或許,生命本身就是一個燃燒的過程。看到大哥讓剩下的煙自己燃盡,直到灼了手指,甩掉它,同時噓了一聲,我彷彿聽見生命之聲碎了一地。

我無來由地難過地哭了。我跟三姐陪了大哥整整一天。夜暮降臨了,黑色的夜掩飾了一切煩囂和雜亂。

我起了身,對大哥說,我要回去了,明天手術我再來。在我說我要走的剎那,大哥的臉突然黯淡下來,他那一臉不願我走而又無奈的表情,驟然刻印在了我的心裡。

「再坐一會吧」,三姐說。我又坐了一會,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盡量讓他的心情輕鬆起來,別那麼沉重。為了不影響他明天的手術,我還是離開了醫院。

三姐留了下來陪著大哥。

回到家裡,晚上,我失眠了。

大哥的樣子,特別是他看著我的眼神,長久地在我腦海里縈繞,我怎麼也揮之不去。親情不斷地在我心中升騰。

這一夜,我想了很多,很多。

一個人如果在自己的一生中,體驗到了那種使自己靈魂變得乾淨、清爽起來,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幸運啊!我慶幸在今年第一場雪後的夜晚,我看到了自己清爽的靈魂。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頂著寒風來到了醫院,與大哥的家人一起陪伴著大哥進了手術室。四個小時後,大哥被護士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大哥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他的親人一大幫圍繞著他,他的眼睛濕潤了。我走上前,掏出一張面巾紙輕輕地為他擦了去,他望著我溫暖地笑了。

人生走到了現在,彷彿大夢方醒,大哥那溫暖的微笑如一縷微弱但卻是頑強的陽光,就這樣猛然亮在了我的心房,那一縷陽光如那草原上的火星一點,因她暗藏的不屈不撓的生命力,瞬間成就了燎原之勢。

願這一縷陽光不帶一丁點的涼意,一路灑下去的全部都是溫暖。

……

作者

宮白雲,女,寫詩、評論、小說等。

作品散見於各種報刊與選本,曾獲2013《詩選刊》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第四屆中國當代詩歌獎(2015—2016)批評獎。著有詩集《黑白紀》,評論集《宮白雲詩歌評論選》《歸倉三卷》。現居遼寧丹東。

主編 | 鄭易

編輯 | 丑兒 潤生

統籌 | 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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