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小狗看世界
文/古月
【作者簡介】古月，中學語文教師，文學愛好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當你睜看眼，你看到的就不是一個只有黑白灰的世界。柵欄、茅屋、田野、天空都是那麼的斑斕，媽媽的黑白花衣是那麼好看，這是一個多麼新奇而美好的世界。
你天天吮吸著媽媽的乳汁，盼望自己快快長大，可以象兄弟姐妹一樣在田野里跑一跑，在山坡上曬太陽，但你生來弱小。你沒有看過安徒生的童話，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隻醜小鴨，將來會不會成為白天鵝。
當兄弟姐妹一個個被紅鼻子主人作為商品賣掉的時候，你越來越感到孤獨和害怕，你只有寸步不離的跟著媽媽。你不明白，在人的世界裡，什麼都可能成為商品，具有價值和使用價值。
媽媽不忍你再被賣掉，也不忍你因為沒有價值被紅鼻子主人無情拋棄。於是，在月明星稀的夜裡，媽媽帶著你背井離鄉，來到了城裡。
城裡繁華熱鬧，高樓大廈，燈紅酒綠，那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是紅鼻子主人賣掉哥哥姐姐時手裡數著的紙。然而，這裡沒有廣闊的田野、湛蘭的天空，這裡不是狗的世界。你看見媽媽穿過馬路時，一輛飛馳的汽車撞向媽媽。媽媽象有了一雙隱形的翅膀，在天空飛翔，但她沒能飛到天堂，重重地摔在地上。你沒有讀過台灣作家陳啟佑先生《永遠的蝴蝶》，但卻有陳先生一樣的悲傷。
從此，你成了孤兒。沒媽的的孩子象根草，你開始流浪，流浪，你不知你的故鄉在哪方。渴了，喝路邊的髒水；餓了，翻撿街邊的垃圾；寒風中，你顫抖著自己的身子，蜷縮在牆角，想念媽媽溫暖的懷抱。你多想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一根火柴，就能看見柵欄、茅屋、媽媽，看見插著刀叉的烤鴨象你走來。
一天早晨，一位倒垃圾的愛心大媽看見了你，把你帶回了家。給你洗了澡，穿上新衣服，從此，野雞變鳳凰。你有了新的名字，「乖乖」。你有了新的媽媽，就是那位大媽，她常常叫你「哈兒子」。其實，你一點也不傻，你知道現在的生活都是新媽媽給的，你要報答你的新媽媽。你撒歡、裝萌、聽媽媽的話，站、立、行、走、吃、喝、拉、撒都要符合人類的禮儀。你不明白人類的禮儀為什麼這麼複雜繁瑣，卻不得不收斂你的天性和自由。
新媽媽也很喜歡你，常常帶你去買菜、遛街。你聽見新媽媽的朋友都考你，「這小狗，毛茸茸、胖乎乎的，真可愛。」你的新媽媽很開心，摸摸你的頭，親親你的臉。你在水坑裡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真的變漂亮了。你聽見新媽媽的朋友又說：「這是柯基吧，值幾千元呢。」新媽媽說：「我以為是拉布拉多呢。」你不知道什麼是柯基，什麼是拉布拉多，也沒有讀過馬斯洛的心理學，不明白得到他人的讚賞，是人的一種需求。
轉眼你到新家有三個月，你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少。現在，你可以給新媽媽銜拖鞋了，可以給新媽媽銜菜籃子了。你天天盼望著和新媽媽一道出門，你總是自豪地走在前面，期待著媽媽朋友的讚美。你聽見媽媽的朋友說：「我還以為是柯基呢，原來是只中華田園犬。」新媽媽說：「怎麼會是土狗呢？」媽媽的朋友說：「真是土狗。」你不懂人的世界，高貴的出生總是決定高貴的命運。你也不懂啥叫種族歧視，你只是有馬丁路德金一樣的夢想。
你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令新媽媽討厭的土狗，為什麼自己不是新媽媽喜歡的柯基或拉布拉多。你只知道媽媽越來越不喜歡自己了，你蹭蹭媽媽的腳邊，卻被一腳踹得老遠；你銜來媽媽的拖鞋，媽媽嫌你口中的細菌；你想讓媽媽抱抱，卻再也得不到了。媽媽也很少帶你出門了，怕被人笑話。你不明白，在人的世界裡，愛心往往敵不過虛榮。
你覺得自己對不住新媽媽，你恨自己的出生，常常嗚嗚落淚。但你還是一如俱往地愛著新媽媽，你不能再失去這個家。新媽媽不喜歡你撒歡、裝萌，你就聽媽媽的話，老老實實地呆在窩裡，發獃、做夢、想鄉下。
終於，新媽媽又肯帶你去菜場了，你緊緊地跟隨，一步不落。突然，你看見手臂上綉著花紋的青年要掏媽媽的錢包。那個紅色的包，每次媽媽買菜都要拿出來，你認得。你汪汪大叫，沖向那人，嚇得那人縮回了手。你正在高興時，媽媽卻一腳踹向你的腰。你疼得大叫，落荒而逃。只聽媽媽喝斥道：「亂咬人，要吃你狗肉。」媽媽氣怒地對你說：「真是一隻土狗，我要把你扔了。」你很委曲，不明白為什麼好心會沒有好報。你忙止住叫聲，希望媽媽不要把你拋棄了。
你還是被丟了。在菜場你看不見新媽媽的身影，嗅不到新媽媽的氣味。你在菜場流浪、尋找，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媽媽還沒出現。你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喝，你吃不下，喝不了，你心裡只一個念頭，找到媽媽，跟媽媽回家。你不相信，新媽媽會拋棄自己，你天天在菜場守候。人們都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你不明白，這句話為什麼不能反過來說。
你又看見那個手臂上綉著花紋的青年，你看見他在人群中竄來竄去，似乎在尋找什麼目標。你看見新媽媽走近了菜場，你高興地走向前去，抱著新媽媽的腿，嗚嗚地叫。順著媽媽的褲管向上看，你發現那青年又在掏媽媽的錢包，你使出渾身的力氣，一躍而起，從紋身青年手中奪過錢包。你看見，紋身青年手中尖尖的刀划過你的腹部，你感到陣陣劇烈的疼痛，但你沒有叫。你不能叫，你嘴裡緊緊咬著媽媽的包。
你感到一陣寒意，象有冷風吹過，頭有點暈，你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你沒有讀過司馬遷的《報任少卿書》，不知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你只覺得身子輕飄飄地象鴻毛在空中飄啊飄。
新媽媽彎下腰來，把你緊緊地抱在懷裡。你無力地躺在媽媽的懷裡，突然覺得解脫了：狗不應是人的附庸，人間也非狗的天堂……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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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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