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臨終給母親留3字遺書：去死吧|真事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舊人 | 禁止轉載

1

我見到的第一個死刑犯叫肖堯，二十二歲。

我隔著鐵欄杆看著肖堯，他手腳帶著鐐銬，坐在地上，隔著欄杆望著我。

獄警擺了張小桌子，在牢門前，桌上放上信紙和鋼筆，之後就離開了。

我拿著筆準備好了一切，問他：「我來給你寫遺書，有什麼要留下的話嗎？留給家人，留給朋友。」

肖堯問我：「我能出去轉轉嗎？警官說能夠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

我看著他那張平靜的臉，道：「按照規矩，你不能這麼做，如果你有想吃的東西的話，倒是可以……」

肖堯搖了搖頭，說：「我沒什麼想吃的，就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他轉過頭看著那窄窄的窗戶，外頭是濃墨一般的黑暗，看不到半點星光。

許久他垂下頭，「不行就算了，我這樣的人也沒資格要求太多。」

我眨眨眼，垂頭看著手裡的信紙，手有些抖。

「你害怕我嗎？」肖堯看著我，柔聲說著。我沒有想過死刑犯會來安慰我，一時間有些錯愕，他見我沒反應，又放輕了聲音，「不用害怕我，我也不是故意想要當壞人的。」

「我想到我要留的遺書了，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握緊了筆，等著他說出遺書內容。等了很長時間，肖堯什麼都沒說，我抬頭看著肖堯，他的表情很平靜，似乎在斟酌著要說什麼，要如何說。

肖堯有一雙很黑的眼睛，很漂亮，卻沒有光彩。他很高，很瘦，手指修長，指甲圓潤，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很謙卑，很有禮貌，我想像不出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殺人。

許久，肖堯才想好了要說什麼，他望向我，說：「對不起。」

我在紙上一筆一划地寫下這三個字，問他：「是給你的媽媽嗎？」

肖堯搖了搖頭，說不是，說是給他的一個同學，一個朋友。

想了想，肖堯又笑了起來，「也許他不會再當我是朋友了。」

「還有別的嗎？」那一張信紙還留了很多空，看起來刺眼得很。

他搖搖頭，說沒了。

我放下筆，又拿起，在掌心裡攥出了汗，「你不留給你媽媽一些話嗎？你沒有什麼要和她說的嗎？」

肖堯突然間笑了起來，道：「有啊。」

「什麼？」我拿著筆，準備好將那些話記下來。

肖堯說：「去死吧。」

2

我在監獄裡面聽到過一些傳聞的，這個人之所以會被關進來是因為殺了三個人，他的爸爸，爺爺奶奶都死了。媽媽受了重傷，不過幸好搶救回來了。

他殺了人之後，就逃了，跑到了山上，在一顆楓葉樹底下坐著，等著被逮捕。

還有點時間，我放下了筆，將紙張折了又折，還是將疑惑問出了口，「為什麼你要殺人？」我好奇他這樣的人會殺人的理由。

肖堯很自然地開了口，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的悔意，「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們不想要我做那份工作，他們想要我按照他們規劃好的路走，我不想要，我媽說讓我立刻辭了那份工作，然後我就拿著刀殺了他們三個，捅了她兩刀。可她命硬，沒死成。」

「就因為這個？」我無法理解，和父母產生一些分歧，不過是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的事情而已，就為了點件事情就殺了三個人？

「就為了這個。」肖堯點點頭，「不過現在不重要了，反正我都已經要死了，最終也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代價了。」

「那你為什麼要和那個人說對不起？」

提起了他，肖堯沉默了很長時間，他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掛著一抹苦澀的笑，他說：「我愛他，但是我的愛可能對他產生了困擾。」

「他？」我傻傻地問，後知後覺地想起肖堯哪裡能夠明白我說的是男他女她。

肖堯卻似乎真的明白了，笑著點點頭：「他是男人。」

3

「我和顧林是發小，打小一起長大的。」肖堯用短短的三十分鐘慢慢悠悠地給我講述了一個很……漫長很無奈，無比壓抑的故事。

「他不知道我喜歡他，我的家人不知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父母都是老師，爺爺也是，所以從小就想要培養一個優秀的兒子，一個優秀的孫子。我學習還算是可以，他們給我報了很多補習班，興趣班，英語，鋼琴，國畫，象棋……

「從這個補習班裡面出來再到那個補習班裡去，每一日留給我自己的時間少得可憐。仔細地想一想似乎之後下課的那幾分鐘，他們為我規劃好了一切，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上補習班，什麼時候可以看電視，什麼時候睡覺。」他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語氣平淡得很。

「說一個比較可笑的事情，我所看的每一部電視，他們都要先看一遍，看裡面是不是有不適合我看的內容他們覺得可以才會給我看。每天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可似乎連那半個小時他們都不願意浪費，我所看的每一部電視都必須有意義，必須得對我的學習有幫助。

「他們早早地就為我準備好了一切，他們為我規劃好了未來。我還在讀小學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決定了我將來必須要考哪一所大學，這十數年都必須要以那所大學為目標。我還小的時候他們就決定我將來要成為什麼樣的大人，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文雅要謙恭，要大方有禮要虛懷若谷。

「他們說他們已經將所有的美好事物都交給我了，他們說我的未來一片光明。」肖堯笑了。「可是我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夠感覺我是在背著一座座山行走。」

「是他們給你太多壓力了嗎？」光是聽他說，我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不是。」肖堯搖了搖頭，「我不喜歡下棋，我不喜歡鋼琴，我也不喜歡畫畫，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但是，這不是重點。

「我還記得高一有一次我考了全年級第一，代表學校參加鋼琴比賽也得了第一，他們帶我去慶祝，帶我去水族館，博物館，生態園我們逛了一整天。他們告訴我很多東西，告訴我切記不能生驕。他們說這才是他們的好兒子，好孫子。他們說我繼續保持這個成績，進入理想的大學完全不成問題。他們說大學結束之後就可以找一個好工作，現在所受的苦便是將來我腳下的基石，祝我穩定行走。他們一直在說，說這如何那如何，說了很多很多……

「後來，那一天晚上顧林帶著我偷偷出去了，他送了我一把吉他，我人生當中第一把吉他，也是唯一一把。」肖堯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聲音像是不起波紋的水面，可是我卻能夠感受得到水面下藏著的巨大空洞和悲傷。

「我以為家人都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是因為我隱藏得很好，可是顧林說，我看著電視上的吉他手的時候，我眼睛都在放光。那時候我明白了，他們不知道我的喜好，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在意，他們根本不想知道。他一直在聽我說，聽我說某一個樂隊如何如何，某首歌如何如何，某首曲子，某個歌手，某段旋律……」

「後來呢？」我問。

「吉他被我爸爸砸了。他說會耽誤我學習，我回到家的時候那吉他就成了一堆碎木塊和幾根斷弦。」

肖堯說得很平靜，「他們毀了我唯一一個愛好，毀了我的夢，可是他們卻說是為我好。他們總那麼說，總那麼說，他們毀了我生活中的全部樂趣，給我創造了一個極其無趣的生活，他們還說是為了我好。我那個時候就該崩潰的，可是顧林又給我拋來了一塊兒浮木。

「他帶我偷偷摸摸地接觸了很多東西，賽車，攝影，輪滑……我家裡人不讓我做的每一個事情我都做了，我雖然沒有對什麼產生格外濃厚的興趣。可是……」

肖堯笑著說：「他帶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小小的反抗，對我的家人，對我那無趣的生活的反抗。

「你不知道他在我眼裡是那麼那麼的強大，他給了我一些希望，給了我家人無法帶給我的快樂。可是那點快樂也被一把火燒沒了。顧林教我攝影，我拍了很多照片，那些東西沒藏好，被他們發現了就當著我的面一把火燒了。

「他們不許我再和顧林有來往，放學了之後就把我鎖在家裡，每天都詢問我學習的狀況，成績一旦出現一丁點的下滑……」肖堯舔了舔唇，咬牙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許久他深呼吸一口氣，道：「之後，顧林和朋友弄了個移動樂團，他彈著吉他從我家經過，就兩分鐘，我每天能夠從窗戶口看見他兩分鐘，看見他彈著吉他抬頭沖我笑。

「他彈我說過的每個樂隊每首歌，每個旋律都那麼好聽，我就在窗口看著，看著顧林在樓下停短短的兩分鐘，聽著顧林清澈的聲音隨著風和夏季的清涼穿過窗戶，傳到我耳朵里。

「他說他想救我，想把我從牢籠里救出去，他確實做到了。後來我們想了個法子每天晚上和他們說了晚安之後都會用繩梯從窗戶跳下來。我們打籃球，去酒吧，吸煙喝酒……把我能嘗試的全部嘗試了一下，越是被禁錮，就越是渴望自由，而顧林就是我最渴望的。

「我親了他。在他靠在公園長椅上睡著的時候。被我爺爺看到了。」

他只說了三句話，說一句就停一停，耗費了很大力氣。

「你知道那種治療同性戀的機構嗎？他們把我送去了，他們覺得我是病了，他們覺得說不準電兩下就會好。」

肖堯說：「我被送去電了一年半，後來我改口說我錯了，才被放出來。我一直擅長偽裝，我能騙過所有人，興許是我表現的太過正常，慢慢的我父母也同意了我與顧林再做接觸，不過，也許他們只是在試探我而已。（原題:《三字遺書》，作者：舊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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