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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遼皇后蕭觀音:《回心院》里盼君王,《十香詞》中家國亡

原標題:大遼皇后蕭觀音:《回心院》里盼君王,《十香詞》中家國亡


遼國雖然自開國君主太祖耶律阿保機開國之後,經遼太宗、世宗、穆宗、景宗、聖宗、興宗諸朝至道宗時期,已歷160余年。雖然太祖阿保機曾創製契丹文字,但其整個國家的文化水平相對中原宋王朝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唯有到了興宗和道宗時期,由於兩位皇帝日益崇尚漢文化,遼國朝廷後宮整體「漢文化水平」有了大幅提高,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了一個讓後世傳頌千古且爭議不休的文化名人——蕭觀音皇后。



蕭觀音是遼欽哀皇后之弟樞密使蕭惠之女,世為皇后家族。史載,其「姿容冠絕,工詩,善談論,自製歌詞,尤善琵琶。」16歲時嫁給尚為燕趙國王的耶律洪基為妃。後耶律洪基即位後又接連為耶律洪基生下太子耶律浚和撤葛只等三位公主,成為大遼皇后。曾有一段時間,道宗與觀音伉儷情深,形影不離,即使出外巡遊打獵也要互相陪伴。一日蕭觀音陪丈夫出獵,中途宴樂歡娛之時,作詩曰:


威風萬里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

靈怪大千俱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


此詩用詞雖不講究,但因為出自遼國皇后之口,又借打獵為題,表現出道宗雄心萬里、威震四方的胸懷,使遼道宗著實高興。當即把狩獵之地命名為伏虎林。


然而,生性善良的蕭觀音對遼道宗經年累月的狩獵活動十分擔擾,常常諫勸遼道宗停止田獵活動,加上觀音本人年老色衰,道宗開始移情別戀,漸漸為遼道宗所疏遠。深宮孤寂、百無聊賴的蕭觀音精心創作了一曲《回心院》詞以打動丈夫的心,企求重拾往日歡樂。該詞共十首,內容如下:


一、掃深殿,閉久金鋪暗。遊絲絡網塵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面。掃深殿,待君宴。


二、拂象床,憑夢借高唐。敲壞半邊知妾卧,恰當天處少輝光。拂象床,待君王。


三、換香枕,一半無雲錦。為是秋來展轉多,理有雙雙淚痕滲。換香枕,待君寢。


四、鋪翠被,羞殺鴛鴦對。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鋪翠被,待君睡。


五、裝綉帳,金鉤未敢上。解卻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裝綉帳,待君貺。


六、疊錦茵,重重空自陳。只原身當白玉體,不願伊當薄命人。疊錦茵,待君臨。


七、展瑤席,花笑三韓碧。笑妾新鋪玉一床,從來婦歡不終夕。展瑤席,待君息。

八、剔銀燈,須知一樣明。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剔銀燈,待君行。


九、蒸熏爐,能將孤悶蘇。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御香香徹膚。蒸熏爐,待君娛。


十、張鳴箏,恰恰語嬌鶯。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雨聲。張鳴箏,待君聽。


做完《回心院》,寂寞難耐的蕭皇后又請宮廷樂師趙惟一譜上音樂,加以伴唱,二人一支玉笛,一曲琵琶,絲竹相合,不由漸生情愫,經常往來。


就在蕭觀音被道宗冷落於深宮弄詞彈唱之時,一次醞釀已久的朝廷權斗使她成為利益的犧牲品。而推動這次權力爭鬥的主角則是一個名叫耶律乙辛的「奸臣」,史載耶律乙辛是遼朝八部之一的五院部人,史載其人「美風儀」,身長八尺,相貌堂堂,卻「外和內狡」。遼興宗時,耶律乙辛為文班小吏,掌管太保印章。興宗朝,耶律乙辛已升至護衛太保的官職。遼道宗即位後,因耶律乙辛是先帝舊臣,也加以寵任,遷為同知點檢司事,慢慢遷至樞密副使。清寧五年,又為南院樞密使,封趙王。


後,遼朝發生耶律重元之亂,耶律乙辛在平亂中因功被封為北院樞密使,進封魏王,並賜號「匡時翊聖竭忠平亂功臣」。


自此,耶律乙辛官運亨通,後又加封守太師。「詔四方掌軍旅,許以便宜行事。」他已經有隨意調動軍隊、任用官員的權力,自此「勢震中外,門下饋賂不絕」。道宗愛好遊獵,乙辛投其所好,進獻良駒。這種情形使蕭皇后十分擔心。於是,蕭皇后得機會婉轉進奏道宗,希望道宗不要沉溺遊獵,更不要把政事盡委乙辛。


蕭後的進言引起了道宗的注意。道宗覺得皇太子耶律浚已經十六歲,應該歷練政事,取代乙辛。道宗遂下旨封太子為燕趙國王,參預朝政,各部奏事先送太子過目。史載這位後來被稱謚為「昭懷太子」的耶律浚聰慧美恣容,「幼能言,好學知書……七歲從獵,連中二鹿」,長成後,「法度修明」,一時間得到眾臣的擁戴和讚賞。太子目睹乙辛的所作所為,自然開始對乙辛加強控制,由是得罪了權欲熏心的乙辛。為了與太子爭奪朝廷主導權,乙辛先設計買通宮婢和教坊藝人,偷出了蕭觀音所作的《十香詞》和一首名為《懷古》的情詩《十香詞》作品共十首五言絕句,每首描寫身體的一個方面,按照十首的次序是:發、乳、頰、頸、舌、口、手、足、陰部及一般肌膚,全詞如下:


青絲七尺長,挽作內家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雲香。


紅綃一幅強,輕闌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芙蓉失新顏,蓮花落故妝;兩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蠐那足並?長須學鳳凰;昨宵歡臂上,應惹頸邊香。


和羹好滋味,送語出宮商;安知郎口內,含有暖甘香。


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


既摘上林蕊,還親御苑桑;歸來便攜手,纖纖春筍香。


鳳靴拋合縫,羅襪卸輕霜;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


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咳唾千花釀,肌膚百合裝。無非瞰沉水,生得滿身香。


《懷古》一詩則曰:


宮中只數趙家妝,敗雨殘雲誤漢王。

唯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燕入昭陽。


恰巧詩中有「趙」、「惟」、「一」三個字,耶律乙辛以此為「證據」,指派宮婢向皇帝「揭發」皇后與樂師趙惟一之間的「姦情」。


自以為被戴了「綠帽子」的遼道宗勃然大怒,立即不分青紅皂白敕令蕭觀音自盡,並將趙惟一凌遲處死。失去母親呵護的太子耶律浚隨後也在耶律乙辛的構陷下被廢為庶人,不久也被害死。這個慘案的具體過程,見之於《遼史·刑法志下》云:


然自大康元年,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等用事。宮婢單登等誣告宣懿皇后,乙辛以聞,即詔乙辛劾狀,因實其事。上怒,族伶人趙惟一,斬高長命,皆籍其家,仍賜皇后自盡。三年,乙辛又與其黨謀構昭懷太子,陰令右護衛太保耶律查剌,告知樞密院事蕭速撒等八人謀立皇太子。詔按無狀,出速撒、達不也外補,流護衛撒撥等六人。詔告首謀逆者,重加官賞;否則悉行誅戮。乙辛教牌印郎君蕭訛都斡自首「臣嘗預速撒等謀」,因籍姓名以告。帝信之,以乙辛等鞫按,至杖皇太子,囚之宮中別室,殺撻不也、撒剌等三十五人,又殺速撒等諸子;其幼稚及婦女、奴婢、家產,皆籍沒之,或分賜群臣。燕哥等詐為太子爰書以聞,上大怒,廢太子,徙上京,乙辛尋遣人弒於囚所。帝猶不寤,朝廷上下,無復紀律。


再後,耶律乙辛的奪權野心終為遼道宗所明白。懊悔之下,他開始逐步削奪耶律乙辛的權力,最後將耶律乙辛處死。道宗死後,皇太孫耶律延禧即位,成為有名的天祚帝。史載其為了祖母和父親的被冤殺,首先將參與其事的宰相張孝傑剖棺戮屍,再搜捕耶律乙辛的子孫及親舊,盡行誅戮。一段驚天冤案,始告平反。


關於《十香詞》冤案,表面上看僅是一出古代宮廷情色鬧劇,背後卻包含著大遼帝國亡國滅宗的深刻道理。在這個在中國歷史里尋常可見的故事裡,不外乎是昏君受佞臣蒙蔽——正義、善良和美麗的一方含冤——最後天理再現,正義戰勝邪惡,冤案平反,大白天下。此類故事亦如中國的王朝歷史一樣,輪番上演於各個朝代。而《十香詞》冤案的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其主角是一個既美而有才的皇后,她不但貴為皇后,而且能夠寫出與《回心院》和《十香詞》這樣表現大膽、感情熱烈的「情詩淫詞」,而且敢於在受到皇帝冷落之時大膽尋找愛情,因此為歷代文人墨客所津津樂道。然而,重讀此段歷史時,站在中華大歷史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事件,卻有著別樣的意義:


其一,遼朝至道宗一朝,已經到了江河日下的時代。道宗死後,其孫子天祚帝即為大遼亡國之君。而如果把《十香詞》冤案放在這樣的歷史大背景下來考察,便可知道,當一個王朝經過百年建設,其既得利益集團如滾雪球般逐漸強大,而受中央集權背後所特有的巨量利益所天然驅動,皇權(包括太子)、後權、相權以及地方之權便勢同水火。道宗一朝,前有「重元之亂」(本質上為皇族內部爭權),後有香詞之冤(本質上為皇權、相權和後權的鬥爭),都意味著大遼中央集權政治已然開始從內部開始分裂和潰爛。


其二,正是因為道宗受奸臣蠱惑而害死了英明善良的昭懷太子,從而使其後的繼承人天祚帝耶律延禧自小失卻父愛,這樣的童年對於天祚帝的性格塑造大為不利。而正是天祚帝在這樣缺少父愛的環境成長,使其在後來在位期間不思進取,無所作為,一味游畋享樂,使遼朝的政局陷入內外交困的地步。尤其是當他率領70萬大軍(實際約30萬)征剿女真叛亂時,聽聞朝中耶律章權反叛時不能堅定地先平外後剿內,而是倉皇而退,結果被金太祖以兩萬兵力追而殲之,終使其失去皇權基礎。從這個意義上說,當道宗為維護其皇權統治而殺了其兒子昭懷太子之時,大遼滅亡的種子已然生根發芽。


其三,從《十香詞》冤案我們還可以看出,遼代至其即將滅亡的興宗、道宗時期,正是漢化最為嚴重的時期。北宋晁說之《嵩山文集》卷二《朔問下》曾有關於道宗對宋朝文化的敬仰描述:「契丹自澶淵之盟到今凡九十有八年矣!可謂久矣!古未有也。宗廟社稷之威靈於是乎在。然今虜主鴻基者(即道宗名)與有力焉,塗路之人皆知。虜主雖生羯犬之鄉,為人仁柔,諱言兵,不喜刑殺。慕仁宗之德而學之,每語及仁宗,必以手加額,為仁宗忌。日齋不忘,嘗以白金數百,鑄兩佛像,銘其背曰:『願後世生中國。』其用心蓋可知也。」然而,正是這樣一個「為人仁柔,諱言兵,不喜刑殺」的「明君」,在斬殺自己的結髮之妻和親生兒子時卻毫不手軟,其中可見遼朝受宋朝中央集權體制和中原漢文化影響之深。然而,契丹在漢化的過程中,和其後元朝清朝在漢化的過程一樣,都是吸納和接受了漢文化中的糟粕部分:尤其是在維護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的中央專制集權方面,被以道宗為首的契丹貴族心領神會。


其四,本著還原歷史的精神,這裡專論蕭觀音本人在《十香詞》「冤案」里的真實情況。《要略》以為,有關蕭觀音本人的所謂「冤案」,其實一點也不冤:因為按照蕭觀音的才情和性格,在這樁歷史事件中,有兩點是可以確定的:一是《十香詞》確為蕭觀音所作,只要簡單對照《回宮院》和《十香詞》里的詩詞手法運用,便可確認是蕭觀音本人所作,因為在當時的遼國,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作出如此高水平的「淫詞」;二是蕭觀音和「趙惟一」確有姦情。以蕭觀音三十多歲的青春年歲,以她這樣的豐富感情,以契丹民族的豪放心態,她和趙惟一的私通絲毫不值得懷疑。而且蕭觀音在其將死前的《絕命詞》里曾承認「雖釁累兮黃床,庶無罪兮宗廟」,其中就隱含著她確有出軌之舉。而到了其孫子天祚帝繼位,一心為他祖母翻案,當然其有足夠的條件為其「平反」。在當時的政治環境和「平反」氣候下,史家們當然有辦法把這件事編排成「冤案」。然而,殊論此事真假,作為一個生命個體,站在今天的角度,蕭觀音都是值得同情的。就連最早記載此事的《焚椒錄》的作者王鼎也說:「然懿德(蕭觀音)所以取禍者有三,曰好音樂與能詩、善書耳。假令不作《回心院》,則《十香》詞安得誣出後手乎?」意思是說蕭觀音惹禍是因為喜歡音樂、詩詞和書法,假設她根本不會作《回心院》那樣的詩,那《十香詞》也不會被誣衊出於她手了。而《遼史》中所描述的歷史現場,不過是皇權之下掩人耳目的戲劇化安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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