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雞斗
明朝末年，一個叫潘兆星的書生走馬上任，做了濟南知府。本來好好的一個讀書人，幾年官做下來卻走了樣，橫徵暴斂、貪污腐化不說，還鬧了個鬥雞取樂的嗜好。
潘兆星府上圈養斗樂的雞都是雞群中的佼佼者，為確保自己能夠一直立於不敗之地，潘兆星常乘官轎到鄉下去搜掠鬥雞，經常鬧得百姓家雞犬不寧。
這天，潘兆星又帶人到一個叫鹽坨的村裡。早有人報信說知府大人要來，所以村裡人嚇得跑得一個不剩，找了半天才見從村外的廟裡走出一個老乞丐來，對潘兆星說：「唉，好歹我這裡還有一隻雞，知府大人若看得上眼，就算是我代這裡的村民孝敬您了。」說著，把手裡的雞遞了上去。
潘兆星瞥了老乞丐一眼，捂著鼻子勉強讓隨從接過雞，一看，險些把鼻子氣歪。原來，這隻雞雖說是白色的，可身上卻髒得也像個乞丐，而且只有半個巴掌大小，只是個雞雛，連雌雄都分不出來。隨從嚷嚷著就要把老乞丐連同那隻雞一起扔進河裡，被潘兆星喝住了：「別動，這雞我要了。」潘兆星有個習慣，出來找雞回回不能走空，既然像樣的雞沒有，就將它帶回去得了。
沒想一個月後這隻雛雞日長夜大羽毛一天天豐滿起來，潘兆星這才發現它卻是只雌雞。雌雞怎能做鬥雞？潘兆星心裡真有說不出的窩囊。恰在這時，從保定府來了一個鬥雞高手，只要一上擂台，他出場的雞隻只威風凜凜，從來稱霸一方的潘兆星，這天上場的雞竟也敗下陣來。
潘兆星咽不下這口氣，回到府上氣得滿院子亂轉，就在這時，那隻不長眼的白雌雞跑了過來，潘兆星一下怒從心頭起：「都是你這隻瘟雞帶來的晦氣，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白雌雞見主人朝它揮刀而來，掉頭就跑，潘兆星哪肯收手，緊追不捨。這一追，就追到了鬥雞場。
這時候，保定府來的那個鬥雞高手還在鬥雞場上叫陣，而他那些獲勝的鬥雞也在場子里大模大樣地走來走去，人借雞勢，雞仗人威，神氣活現得很。可就在此時，誰也沒有想到，潘兆星的那隻白雌雞直直地一頭衝進鬥雞場，它尖尖的嘴巴竟像一支銀槍，對著保定府來的鬥雞，左啄一口，撕下一片羽毛，右啄一口，戳瞎一隻眼睛……不一會兒就把對方的鬥雞全部啄下陣去，別說保定府的鬥雞高手傻了眼，就是潘兆星也驚得目瞪口呆。
敢情這隻白雌雞原來竟是只雞王啊？潘兆星顧不上差遣手下，自個兒要緊衝進鬥雞場，想把白雌雞抱回家好好伺候著。沒想那白雌雞卻誤會了主人的意思，以為潘兆星要殺它，它又拚命跑啊跑，跑到大明湖邊，見再沒了逃路，就一縱身蹦進了湖裡。潘兆星在後面追啊追，追得剎不住腳，也一頭跌了下去。
白雌雞落水之後還拚命向前游，潘兆星撥著水花也一個勁向前追。轉眼間，白雌雞不見了影，而潘兆星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處院落，細聽裡面還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潘兆星猶猶疑疑地循聲走進去，見裡面有一個大書房，好多好多雞都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前，聽雞老師講課，而雞老師正是潘兆星剛才猛追趕的那隻白雌雞。
只見白雌雞給它的學生們展開一幅挂圖，圖上畫著一隻雞，旁邊還特地注了一個「雞」字。白雌雞搖頭晃腦地指著圖對它的學生說：「這就是我們，學名叫『雞』。記住，我們雞是萬物之靈，是這世上的主人。現在，你們跟著我念：『雞——』」
下面的雞學生就異口同聲地跟著念起來：「雞——」
白雌雞又展開一張挂圖，上面畫著一個人，旁邊注了一個「人」字。白雌雞對它的學生說：「這種動物，學名叫『人』。多年以前，這世上的主人是人，可惜因為他們世代爭鬥，自毀了元氣，終於衰落了。你們跟著我念：『人——』」
雞學生們又異口同聲地跟著念起來：「人——」
潘兆星覺得這事兒真是太奇怪了，不由得悄悄從後門走進去，在一張課桌前坐下來，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不料，旁邊的雞學生看見了，立刻沖著老師喊起來：「老師，我們這裡來了個人！」
雞老師問：「在哪兒呢？把他拉上來。」
幾個雞學生衝過去，擒住潘兆星就把他拉到老師面前。潘兆星這時才發覺，那些雞在課堂上都長成了丈二高的個頭，而自己竟縮成老鼠一般大小了。
潘兆星一下子成了課堂上的活教材，雞老師指著他對學生們說：「同學們看，這就是活生生的人。為了加強你們對這種動物的感性認識，現在請大家排好隊，輪流上來摸摸這個人。」
雞學生們於是一個接一個興沖沖地跑上來，你一下、我一下，摸得潘兆星身上儘是一股股雞屎味。這時候，不知誰嚷了一句：「我們到外面去做斗人的遊戲好不好？」「好！」一雞呼百雞應，也不管老師答不答應，大家立刻就爭先恐後地將潘兆星推出書房。
說起來，這斗人竟然也與鬥雞的模式一樣。場里早有一人站在那裡了，就是那個鬥雞高手，還沒等潘兆星站穩，他跳過來就在潘兆星臉上抓了一把，氣得潘兆星怒氣沖沖地喝了他一聲：「你什麼東西！」
這時候，那些雞學生也圍了上來，有的為鬥雞高手喝彩加油，有的則大罵潘兆星：「你還手呀，你為什麼不還手呢？」原來這些雞學生已經為潘兆星下了賭注，所以急得直朝他吼道：「你要斗輸了，我們宰了你！」但是潘兆星做知府久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身上早沒了二兩縛雞之力，鬥雞高手只三拳兩腳就把他打趴在地上。那些為潘兆星下賭注的雞學生們氣壞了，於是無數雞腳、雞嘴就在他臉上、身上撓抓踩啄起來。
這時，白雌雞奮力推開眾學生擠了進來，呵斥道：「爾等不精心讀書，卻來做這等下三爛的遊戲，難道你們也想多年後衰落下去嗎？都給我快快回去讀書！」
隨後，白雌雞扶起潘兆星，給他擦去臉上的血跡，嘆口氣道：「這些孩子，怎的這等手狠，人好歹也是條命呢。你還是逃生去吧！」說完，猛地推了潘兆星一把，潘兆星頓時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潘兆星發現自己是被人從大明湖裡救上來的，想起剛才的一切，恍若隔世。人們見他臉上、身上都是血，無不驚異萬分，妻子失聲痛哭，幾度背過氣去。潘兆星也不言語，第二天就將府里的雞統統放了，隨後竟棄紗帽、舍家小，沒了影蹤。
多年以後，有香客上千佛山進香，發現山上多了一個相貌酷似潘兆星的和尚，靜默無語，唯一讓人不待見的，就是他長了一臉的麻子。
文/王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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