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戰爭是俄羅斯軍隊的試金石，還是泥潭？

原標題：敘利亞戰爭是俄羅斯軍隊的試金石，還是泥潭？

前言：陷入內戰的敘利亞急需盟友的幫助，這給了俄羅斯主動破局的機會。在敘利亞，俄軍充分檢驗了新式裝備的實戰能力，以微乎其微的傷亡順利完成攻擊任務，通過戰役級和戰術級指揮自動化系統實現了初步的「察打一體」，做到了「發現即摧毀」。

通過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俄羅斯改變了中東的舊有格局，地緣戰略目標初步實現，同時加深了世界對「新面貌」軍事改革下俄軍的認識，自蘇聯解體以來的舊俄軍形象被徹底顛覆。

而這場戰爭帶給我們的啟示，遠不止於此。

生存or發展？「大炮」or「黃油」？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一切發展都是建立在生存的基礎之上，但在亂花迷人眼的多維世界裡，立於生存和發展面前，每個國家都會面臨著「渡過盧比孔河」式的選擇，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智慧。

2014年，俄羅斯經濟逐漸回暖，雄心勃勃的軍備重整計劃已經進入了第二個年頭。基輔的街頭卻寒風凜冽，瀰漫著緊張的氣息。親俄總統亞努科維奇倉皇出逃，城頭變幻大王旗。莫斯科果斷介入了烏克蘭局勢，一邊強力切割克里米亞，另一邊大力支持烏東部的民間武裝。儘管現總統波羅申科多次發布動員令，也從西方獲得了急需的物資，但烏政府軍還是在傑巴利采沃遭遇了慘敗，至今無力東進。事實上，烏克蘭政府軍的失敗是必然的，因為他和對手早已經不在同一個體量上。

俄羅斯軍事上勝得妙，經濟上輸得慘。盧布貶值，油價下跌，資金外流，如果僅從經濟體量而言，俄羅斯已經陷入了三等國家的行列。更重要的是在可預見的將來，俄羅斯已經失去了烏克蘭這個斯拉夫兄弟，同時第一次赤裸裸地站在北約的對立面。這是一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勝利。學界有一種觀點認為俄羅斯應該避免與西方撕破臉，以保證國力持續增長，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但這顯然低估了烏克蘭對於俄羅斯民族的意義。

基輔是俄羅斯的城市之母，基輔羅斯是俄羅斯文化的發祥地。布熱津斯基曾把烏克蘭比喻為歐亞大陸的支軸國家，在《大棋局》中他這樣寫道：「烏克蘭是歐亞棋盤上一個新的重要地帶。它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存在有助於改變俄羅斯，因此它是個地緣政治支軸國家。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就不再是一個歐亞帝國。少了烏克蘭的俄羅斯仍可爭取帝國地位，但所建立的將基本是個亞洲帝國。」

各方在烏克蘭進行著一場拉鋸戰，和象棋的「兌子」何等類似，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直到一方不願意繼續承擔代價，博弈方休。不管是烏克蘭重整軍備，還是北約增兵東歐，無非是想提高成本令俄望而卻步；抑或增加談判籌碼，達成交易。但這些舉措皆是杯水車薪，因為烏克蘭已經觸及了俄羅斯的底線。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戰爭是改革的「試金石」，改革是戰爭的「反應堆」

歷史證明，實戰是檢驗和判定改革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支軍隊能逃得過實戰的檢驗。在俄羅斯這片土地上，這個標準則更為嚴苛。沒有戰爭，軍隊的成色檢驗不出來，改革中的問題就無法暴露，改革的成敗與否就無從得知。

300年前，彼得大帝的軍事改革把俄羅斯的軍隊由散兵游勇變成了歐洲首屈一指的正規軍，改革的成果在18世紀初期的俄瑞戰爭中得到了充分的檢驗：通過改革，俄軍的整體作戰水平可與繼承了北歐海盜兇悍靈活風格的瑞典軍隊相媲美。在戰鬥中，俄軍通過新式陣法的布設，讓機動性強的瑞典軍隊無計可施，最終取得了勝利並奪取了近代俄國的第一個出海口——聖彼得堡，海洋從此對俄羅斯張開了懷抱。至此，彼得大帝的軍事改革取得了絕對的成功，被後世所銘記。

300年後，新生的俄羅斯重新以三色旗作為國家的旗幟，民族意識取代了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俄羅斯歷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至今已有25年）的改革開始了。

1992年，年僅44歲的空降兵司令帕維爾·格拉喬夫大將擔任俄獨立以來的首位正式國防部長（之前葉利欽曾短暫兼任這一職位），打響了俄羅斯聯邦25年軍事改革的「第一槍」。上任之初，格拉喬夫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創造一支全新的軍隊」。[1] 格拉喬夫尤為希望以其「老東家」——空降兵部隊為基礎，把俄軍打造成「高度機動化的部隊」，此乃格氏軍事改革的重要標誌。然而，格氏改革忽視了俄軍經費嚴重不足這一基本前提，抓不住改革重點，因而遭到了俄軍上下的一致抵制。在格拉喬夫任上，戰略火箭軍基地停電了，新入伍兵員一年比一年少，軍官被迫去站崗放哨，甚至有士兵因營養不良被活活餓死，狀況頻生。

然而，真正為格氏改革畫上休止符的，是1996年俄軍在車臣的兵敗。1994年，葉利欽下令出兵車臣，企圖一勞永逸地解決車臣分裂問題，檢驗格氏軍改成果的時候到了。格拉喬夫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諾，要在來年的俄歷聖誕節來臨之時「解決車臣問題」。戰爭初期，俄軍的進展相當順利，毫不費力地就推進到了車臣首府格羅茲尼城下，看樣子，這一仗是必勝無疑了。

然而，格拉喬夫忘記了自己的對手——車臣共和國總統焦哈爾·杜達耶夫，也是一名出色的軍人。曾經的杜達耶夫一無背景、二無金錢，卻能在43歲時以非斯拉夫族的身份晉陞蘇聯空軍少將，說明他絕非等閑之輩。杜達耶夫敏銳地察覺到，雖然格氏改革貌似大刀闊斧，但在戰術戰法、部隊編製上，俄軍改變甚微。杜達耶夫遂巧妙地將俄軍引入城市，並針對俄軍的部隊編成重新配置了車臣叛軍，執行「打了就跑」的「獵殺計劃」。

在格羅茲尼，戰術泥古不化的俄軍陷入了城市戰的泥潭，特別是俄軍第131獨立裝甲旅的全軍覆沒，令俄羅斯乃至世界震驚。通過電視，全世界看到了曾經不可一世的俄羅斯軍隊，在車臣被打回原形，格拉喬夫再也得不到任何的信任與支持。1996年1月，就在俄軍撤出車臣的前夕，格拉喬夫沮喪地對記者說道：「改革已經進入了死胡同。」

就這樣，25年軍改的「頭炮」被第一次車臣戰爭全盤否定。不出戶的貓抓不到老鼠，不經實戰檢驗的改革無法真正改變部隊。當然，格氏改革也不能完全被否定。從辯證關係的角度來看，它至少為俄軍改革指出了一條不能再走的路。

俄軍兵敗車臣整整20年後，煥然一新的俄軍在敘利亞戰場上展現了改革帶來的「新面貌」。通過俄軍立體化、信息化的打擊行動，阿薩德的敘利亞政府軍一轉頹勢，在戰場上開始掌握主動。敘利亞戰場真正展現並肯定了俄羅斯25年軍事改革的成果，證明這條路從目前來看，是大致正確的、符合俄羅斯國情和軍情的，應該繼續堅持下去。同時，從敘利亞戰場上獲取的經驗，實際上成了俄軍一系列緊急拉動和軍事演習的根本指南。

以俄軍2016年度最大規模的「高加索—2016」軍事演習為例，末敏彈的大規模使用、新型一體化指揮系統的試運行、空降兵機降化等一系列舉措均是在敘利亞戰場得到了「靈感」，由前線作戰部隊反饋，收集整理並在後方演習中加以體現。從實戰中獲取第一手經驗，直接運用到部隊演習的指導工作上，讓部隊「先到實戰中去，再從實戰中來」，訓戰一體，讓演練場與戰場、改革措施與部隊現實需要實現良性互動，才能真正使部隊戰鬥力得到了全方位的砥礪，讓部隊沿著正確的、符合國情軍情的道路不斷發展。

誠然，備戰不等於妄戰。和平來之不易，檢驗軍隊成色不代表主動挑起和製造戰爭為部隊練兵「搭台」。但是，有人願意保衛和平，也會有人蓄意挑起事端。面對外來勢力挑起的事端，軍隊必須積極「動起來」，抓住別人製造的機會，利用別人搭起來的「練兵場」，好好鍛煉鍛煉，為國家謀取利益的同時，也可以檢驗自身的發展與改革成果，汲取的經驗也可用來匡正改革，使改革總能維持於進取向上之路。

本文摘自《敘利亞戰爭啟示錄》 馬建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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