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隨隨便便就「得到一心人，白首不相棄」
題外話：總有人在後台問我為什麼我的文章的字那麼大，不像當下「網紅文」排版，我是純粹為了遷就我娘，她有點兒老花。至於排版嘛，娘說這不重要，內容重要，像我這樣一個「寵娘狂魔」，當然聽她的。再好的排版我會，但是我更在意她的觀感。希望大家也體諒體諒。
紀念話
老人家離開有一段時間了，追悼會也是前幾天的事了，我的反射弧還尚待反應中，我確實還沒反應過來他走了，即使我知道他化成了一縷青煙，即使我知道現在一家子吃飯他不在那個位置坐了，而是變成我們先給他上香再吃飯，我還是覺得他還在。我想，有一天，某一個時刻，我突然想起再也沒有人踩著單車拿著鵝去市場宰好讓婆婆給我做鹵鵝吃，再也沒有人在二樓陽台澆花，再也沒有人「強迫」我喝功夫茶，再也沒有人讓我喊「紀伯伯」......才會意識到吧，但我希望我想不起。
一直沒有掉眼淚，我以為我看到他的遺容時會哭，我卻只覺得伯伯在睡覺，很快就起來給我泡茶喝，讓我吃多點婆婆做的菜和小吃。我跟伯伯說，我來看你了，正如你夢見的那樣，我乖乖陪著婆婆來到你面前了。對著伯伯，我什麼話都想不出，只悄悄向他許下承諾，我會好好照顧婆婆，就像當初答應外公照顧好外婆一樣，因為我知道，留下來的老伴才是他們最放不下的牽掛。
我相信，我能做好的，至少不辜負伯伯多年的疼愛和臨終前對我的牽掛。
那一天的我，責任就是陪著婆婆，大家也很放心把婆婆交給我，我總算能為他們做點什麼了。婆婆一直情緒都還算穩定，我也以為婆婆就這麼堅強了，我以為也只是我以為，哎。婆婆怎麼可能綳得住，只是沒到那個點罷了。聽著婆婆用潮州話一遍遍大聲叫著伯伯的名字，聽著婆婆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的心也被揪得很痛，眼淚也流了下來，我彷彿能切身感覺到婆婆的絕望和無助。這一刻，他們對於我來說不是長輩，而是從此陰陽相隔的一生伴侶。
在場的很多人都在傷心難過，為自己哭，為伯伯哭，我卻為婆婆而哭。那一種感覺，七年前我經歷過，一模一樣。那一次，我失去外公，而我的外婆也從此孤身一人了。
我還記得那一天，外公要被送去殯儀館了，大伙兒都準備好出發了，是我跑回去找外婆，問外婆要不要坐我們車。外婆坐在小屋子裡，暗黃的燈光下，外婆沒有哭只是木然地看著我說不去了，你乖乖送送外公。這個畫面，定格在了我腦海里，那是我認知里最悲痛的時刻。外婆失去了她的丈夫，她一生的依靠。
可能很多人都說怎麼會孤單呢，不是還有兒孫環繞膝下嗎？其實我想說，這真的不一樣，那種感情怎麼可能一樣呢？兒孫再陪伴，也無法取代那個跟自己吵吵鬧鬧大半輩子的人啊，再也沒人跟自己立黃昏，再也沒有人問自己粥可溫了。兒孫還有兒孫的事，再也沒有人跟自己一起操心兒孫事了，哪怕今天吃什麼，都不知道找誰商量了。這輩子說過很多次要分開的狠話，可是從來沒有兌現過，這一次，不想說再見，卻再也見不到。
我們在失去外公、伯伯的時候顧著自己傷心，忽略了他們的未亡人才是真正最傷心的。我們有各種理由傷心難過，可她們只有一個理由，就是這輩子唯一的依靠沒有了，這輩子最親的人都走了。所以在外公走後，媽媽都教育我，要把對外公的愛全都拿來愛外婆，要外婆感受到更多更多的愛。
在外公走了幾年後，我開始聽外婆說起他們之間的回憶，有苦有笑有痛有感動，多少次外婆被外公氣得抓狂，再恩愛的他們也沒躲過「再好的夫妻，一年中都有兩百次想掐死對方的念頭」這個定律，聽過外婆埋怨外公總是不在家，聽過外婆控訴外公長得有點帥而招來「桃花」，聽過外婆投訴外公總是幫助他人而忘了家人......聽著這一句句抱怨，卻看到外婆臉上的驕傲和笑意。
自從外公中風後，一直都是外婆貼身照顧，十多年未曾假手他人。很多次都說「我不管他了！氣死我了！」可是轉眼又是她在給他整理衣服，給他梳頭髮。他們一起走過了青蔥歲月，熬過了艱辛的中年，一路相守相隨，到了兒孫滿堂的老年，卻未曾享過一天清閑，可是，只要對方在身邊，彷彿日子怎麼過都還行。外公總是笑話外婆不識字，可卻怎麼也離不開這個「笨女人」，因為這個女人給了他一個家。外公最後的心愿，就是把他擁有的一切都留給她，把兒孫的愛都留給她，不讓她再為了自己而操勞。我想，外公彌留的時候，最放不下的只有她吧。
外公和外婆、伯伯和婆婆，都是「少年夫妻老來伴」，是我們年輕一代最羨慕的對象，可是我們只看到他們年老時的恩愛，卻不去了解他們年輕時的生活，他們也曾雞飛蛋打，也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個面紅耳赤，他們那時候生活都很艱難，可是貧窮也沒有讓他們放開彼此的手，他們也曾有過放棄的念頭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跟了這個人，可最後，他們都陪著對方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留下來的那個人心裡想的都是「好了，這下子清凈了，這輩子都沒這麼清凈過。」連抱怨的人都沒有了。
我們總是覺得怎麼現在的愛情和婚姻都不靠譜，這麼恩愛都在公公婆婆手裡，然後一味的羨慕卻從來不去想為什麼。
說真的，我並不羨慕老來伴，因為我不清楚他們經歷了什麼才換來了一頭白髮和相守。現在也不是那時候三點一點的農業社會了，那時候想干點什麼壞事，現實條件也不太允許。可是現在卻是一個社交網路無限發達的時代，別人想干點什麼事，只需要輕輕拿起手機，對不起你，那是分分鐘的事情，哪怕在你眼皮底下也是管不住的.......
很多人問我，這個年紀還不結婚，我到底在想什麼，在等待什麼，究竟想要怎樣的人，怎樣的婚姻。我認真想了很久，我並不是在等什麼，或者渴望什麼，我沒有標準。如果說等，我在等自己成長得足夠撐起我的婚姻，我不等那個「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等自己能成為那個願意和別人「白首不相離」的人。
渴求感情上的花火是人的本能，甚至是人活著的理由之一。花火極美但它和愛情一樣註定短暫，絢爛熄滅後的愛情叫什麼？叫生活。兩個人之所以願意生活在一起應該是有過愛情的，可愛情沒了為什麼大多數人還不分開呢？因為責任，可責任到底是什麼呢？就是你我都還活著，卻要為了彼此不能再去經歷愛情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婚姻和出家沒區別，都要斬斷情慾的孽根，進入一個屋檐下修行，從今以後再美的肉體你不能碰，再好的人你不能動情。
在我看來，如果我沒有想清楚，沒有為對方六根清凈的心，我是絕對不會踏進婚姻的，這是一個最神聖的事情。同樣的，我也希望他也一樣。
我知道會有很多人覺得所謂六根清凈就是「玩夠了」，那麼我想，這很膚淺。我認為的是，我真真正正認定了那個人，我確定自己能在任何情況下經得住誘惑或者吸引，眼裡心裡始終只有他，「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這跟我看過多少風景無關。世上風景何其多，世上好看的人何其多，我卻只想和這一位一同看風景。
爸爸媽媽一定覺得我幼稚極了，理想主義得很，可是我卻相信有一天我會帶著這麼一個人，驕傲地跟他們說，我找到了！怎麼樣？
你說我為什麼會相信？因為我身邊這兩對老人家，已經用最好的結局給了我信心，我不願意去羨慕別人，我更想自己去成為那樣的人。
我想，我該好好抱抱婆婆的大腿，在她身體好一點的時候，跟她多聊聊過去，向她取取經，她是怎麼和伯伯走過這一生，而沒有分開過。
沒有人隨隨便便就能共偕白首，關於「幸福，相守」的教程，都藏在他們回憶里呢。
願每雙人都能白頭到老，願每個人都能找到那個陪自己「六根清凈」的人。
願婆婆身體健康，長命百百歲。
我們都愛您如初，待您如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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