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常春藤名校的男女同校制度之路

國際勞動婦女節是一個紀念女性權利運動和慶祝女性為社會做出的重要貢獻的節日。國際勞動婦女節的慶祝始於大約一百年前，也就是在那時，女性也需要高等教育這一課題開始引起世界各國的重視。然而，這一歷史事件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們又該如何理解這一事件？讀一讀有關美國高校「男女同校制度」的歷史，我們將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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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為了大家都好，別錄取該死的女人！」1971年，一位常春藤名校達特茅斯學院的校友在反對母校採用男女同校制度時這樣寫道。今天享受著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們可能很難想像，僅僅在五十年前，男女同校接受教育還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情，為了推動男女同校教育的出現，許多人付出了努力。然而，與很多人理所當然的想像不同，男女同校的出現並不全是因為二十世紀中後期全球熱烈進行的女性主義運動。事實上，根據歷史資料看來：男女同校制度是由一群掌握著權力的男性做出的策略性選擇，他們如此選擇，是為了增強高校男生的教育體驗與機遇。在這本豐富、細緻的書中，普林斯頓大學歷史系榮休教授Nancy Malkiel以歷史學者但同時也是歷史參與者的身份詳述了這段美國高校的驚人歷史。Malkiel畢業於美國知名女校史密斯學院，在1969年以助理教授身份加入普林斯頓大學，她也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最早一批女性教職人員。

注

本文講述的男女同校制均和各校的本科學院有關，許多常春藤大學在此之前已經開始招收女性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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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要關注這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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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1960-70年代是一個充滿了變化的時代：民權運動、女性平權、學生運動席捲了美國。為爭取非裔美國人權益而展開的美國民權運動在1968年反越戰時達到最高峰，成功促使南方廢除已實行一個世紀的種族隔離。為爭取獲得和男性的平等權利的婦女解放運動在1960年代也到達了第一個高潮。還有，在1960年代的美國，新左派學生組織SDS的反戰學生運動也在熱烈的進行中。在這樣激昂的歷史背景音下，美國最知名的幾所高校也開始探索新的教育模式，其中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均在1969-1974年間正式開始探索或實行男女同校接受教授制度。隨著大學裡學生種族、社會、經濟背景越來越多樣化，錄取女性已經成為歷史前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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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促使大學推進「男女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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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藤盟校：為了更有競爭力的學校和更優質的生源

正如1969年的耶魯校長布魯斯特所說：在做決定的過程中，學校考慮的是女學生能給學校帶來什麼，而不是學校可以為女性教育做什麼。女學生能給學校帶來更多元的觀點、興趣、與價值，創造一個更有活力的校園環境。哈佛、耶魯與普林斯頓三所大學，選擇了不同的道路走向「男女同校制」。哈佛在與拉德克里夫女校漫長的聯合辦學中逐漸採用了男女同校制；耶魯在與女校瓦薩學院聯合辦學失敗後，大踏步地直接邁進了男女同校；而擅長實證與研究的學院派普林斯頓，則在進行十分詳盡地調查並發表了有關男女同校的所有優缺點及其可行性的Patterson Report後，選擇了男女同校制。

在十九世紀末期，哈佛大學學生與教職人員的姐妹、妻子、女兒開始為自己爭取在哈佛大學接受教育的機會。1879年，女校拉德克里夫學院在這樣的背景下被建立起來，拉德克里夫是與哈佛大學聯合辦學的女校，與哈佛大學共享許多教育資源。從一開始，拉德克里夫學院就是女性學生為了爭取進入哈佛卓越的本科學術項目而所做出的努力。

也是在歷史思潮的推動下，較多的哈佛學生和教授們開始反思男校教育的缺陷，他們認為「校園中有女性存在會大大改善校園的學術、社交、文化生活」，在課堂上也將獲得更有活力、更多元的對話，在平時的生活中，男學生也不會因為與女性的交集太少而對男女社交產生心理障礙。

聯合辦學的提議並沒有得到太多反對，然而拉德克里夫的學生希望得到的不止於此。她們希望能真正成為哈佛大學的一部分，讓本科女性學生獲得真正的哈佛文憑、得到與哈佛男學生相同的教育體驗。這項訴求從1879年開始就不曾停歇地與哈佛大學溝通，在與哈佛大學校董委員會不斷的溝通與駁回中，經過接近一百年的努力，1977年拉德克里夫學院正式與哈佛大學簽署協議，開始正式併入哈佛大學。

拉德克利夫學院/哈佛，1956

在此過程中，哈佛大學最有力的兩個競爭者耶魯大學與普林斯頓大學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即使哈佛大學在1960年代還並未採用徹底的男女同校制度，哈佛的學生已經享受到男女同校的學習與社交氛圍。這一優勢迅速體現在了錄取數據中。到1965年，同時被哈佛和耶魯錄取的學生中有84%的人選擇去哈佛上學，在調查中，他們回答「在哈佛可以享受男女同校制度的本科教學」是他們選擇去哈佛上學的重要因素。耶魯大學校長與校董會也開始認識到這一現象，他們承認：「耶魯的男校性質已經成為他們招攬最優秀的高中畢業生的一大阻礙」，更何況「在高中也有許多優秀的女性學生」。因此，耶魯必須跟上社會與歷史的進程，讓女性學生不再是「weekend freak」（周末刺激），而是成為學校的一部分。

1966年，耶魯與女校瓦薩學院開始探討聯合辦學的可能性。起先，位於康涅狄格州的耶魯大學希望位於紐約州的瓦薩學院能舉校搬遷到耶魯旁邊，配合耶魯聯合辦學的需求。然而，在紐約州的波基普西市有著美麗校園的瓦薩學院在慎重考慮和遭遇校友的強烈反對後，放棄了這一合作。1968年，時任耶魯大學校長的布魯斯特在慎重考慮和參考過普林斯頓大學的Patterson Report後，做了一個在人意料之外的迅速決定——耶魯大學即將轉變為男女同校制。這項決定一方面是為了讓耶魯成為更好、更能吸引優秀學生的大學，而一方面卻是為了在這場教育改革中在速度上打敗普林斯頓。1969年，雖然還有許多有待解決的問題，耶魯和普林斯頓兩所大學都開始正式招收女性本科學生，在成為「男女同校」的道路上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 美國女校「七姐妹」：女校的社會責任

在美國南北戰爭後，有小部分大學已經開始錄取女性學生。在這樣的背景下，為了讓女性學生獲得更多、更平等的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許多女校被建立起來，其中最負盛名的莫過於與常春藤聯盟相對應的七所女校，她們被稱為「七姐妹」。在這個歷史階段，高等教育是為了讓女性成為更好的「母親、妻子」來支持男性在社會上取得成就。當然，這種觀念隨著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而逐漸被改變。

美國七所女校：「七姐妹」

在許多常春藤盟校都變為男女同校後，女校的存在受到了質疑與挑戰。既然男學生與女學生都更願意在男女同校的氛圍里學習，女校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女校是否會失去最優質的女學生生源？1969年，瓦薩率先開始招收男性學生，而早已與哈佛聯合辦學許久的拉德克里夫學院也在1977年與哈佛簽下協定，如今已經成為哈佛眾多研究生院的一個。七姐妹中的剩下五所，史密斯、衛斯理、巴納德、曼荷蓮、布萊恩瑪，卻持續成為女校。一方面，這些女校均與最頂尖的混校相鄰，並沒有完全失去交流的可能性；另一方面，1970年代初受到女性主義思潮影響，女性學生在女校中感受到了學校提供的（除了生理性別之外的）多元性、最好的機遇、令人欣慰的氛圍、感受到了女性力量的匯聚。而學校管理層的觀念也逐漸轉變：女校不是只有女性的學校，而是為女性存在的學校，在女性持續為平權奮鬥的過程中，最頂尖的女校應該在風潮中起到領袖的作用，幫助改變社會意識。在漫長的歷史中，美國女校也終於一步步找到自己的定位，為自己的存續寫下了確定的篇章。

瓦薩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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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同校制度是女性主義的勝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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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佛、耶魯、普林斯頓三所學校中，有著最強的男性傳統的莫過於耶魯大學。就在1968年，耶魯採用男女同校制的前一年，耶魯的新生手冊上還寫著：「像對待一位好女人一樣對待耶魯：享受她的天賦與才華、讓她的智慧來培養自己、想罵她的時候你可以罵她、但你要慶幸你擁有她」(1)。耶魯的男性傳統和耶魯轉變為男女同校的突然性為耶魯首批本科女生的融入造成了很大困擾。

剛剛被錄取進入耶魯的女學生感覺自己被持續注視和觀察，「像是魚缸中的金魚」(2)。有女學生在圖書館中無緣無故被男學生驅趕：「你的存在讓我分心，請你離開」(3)。在課堂上，女生們也面臨著同樣的情況，當女學生開口回答問題、加入課堂討論後，男學生們的注視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突然開口講話的傢具」。而哲學系教授甚至在課堂上當場問女學生：「為什麼世界上從來沒有偉大的女哲學家、女藝術家、女作曲家？」(4)

Source：

(1) Quoted by Elga Wasserman, in 「40th Anniversary of Coeducation Celebration.」

(2) Julie Pimsleur, 「Boola Boola…Yale Goes Coed」

(3) Barbara Wagner 』73, 「Living through Coeducation,」

(4) Quoted in Geismar, Rice, and Winant, eds., Fresh Women.

這些好奇的注視和非善意的言辭在過去的數十年中當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女學生也早已成為大學校園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作者在一次採訪中提到：即使是在象牙塔一般的大學校園，女性學生的現狀也遠遠未曾達到真正的「平權」，女性學生適應了學校，學校卻並沒有為給予她們平等的權利努力。在被認為是男性傳統優勢學科和課外活動中，仍舊是男學生佔主導——女性不願意選擇工程、數學、物理等學科。在學術生活之外，更令人心驚的是，校園的性騷擾狀況沒有得到太多改善。

在過去五十年中，女性平權運動已經取得進展，但這還遠遠不夠。本書作者Malkiel有些悲觀地表示：男女同校制度未曾、也可能不會為男女平權做出貢獻。然而，在女性學生得以和男性學生同時享受高等教育的今天，越來越多的女性領袖在為社會的進步做出貢獻，這何嘗不是「男女同校」制度為社會和女性帶來的改變。

"Keep the Damned Women Out"

The Struggle for Coeducation

ISBN: 9780691181110

Nancy Weiss Malkiel是普林斯頓大學歷史系榮休教授。她是研究二十世紀美國歷史的專家。她也是普林斯頓大學有史以來擔任學生院長一職時間最長的教授。Keep the Damned Women Out榮獲2017年美國出版協會PROSE獎。欲了解更多世界頂級高校邁向「男女同校制度」的歷史，歡迎大家翻開這本精彩的著作。

《華盛頓郵報》書評：

"Fascinating….[This] book offers a compelling stud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that came not because it was demanded, and not because the motives of its agents were pure. More simply, it was about damned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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